夜千絕并不在寢宮。不過羅汐在宮外卻看到一個沒見過的女子。

        她眉眼深邃，而且尾后微微上挑，有種異域的感覺；身材高挑，黑色戎裝穿在她身上，更添一筆干練的味道。

        她原是在宮外等著，見羅汐過來，秀眉微微蹙，不由分說將其攔下。“什么人，竟敢擅闖千仞內宮！”

        羅汐剛想解釋，卻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像正常人一樣交談了，張口只發出了一個意思不明的音節，只得惶惶遞上令牌。

        女子一把奪過，左右看了一遍，又把她從頭到尾打量一番，突然了悟：“你是從暗殺營出來的？”

        羅汐點點頭。

        女子露出厭惡的表情，把令牌扔在地上，像趕蒼蠅般揮手說：“滾一邊去，別臟了我的眼！”

        羅汐默默撿起來，跑到寢宮的另一邊，直到女子的身影完全被宮殿遮掩才停下。

        很早之前她就意識到，暗殺營的人，不，應該說只要是冷翼手下的人，在千仞谷內幾乎是抬不起頭的。這似乎是一種被默許的行為，沒有人問為什么，也沒有人出手阻止。

        許久，夜千絕姍姍來遲。那女子面帶喜悅而克制地迎上去。夜千絕不理會，徑自進入大門，女子也趕緊跟上去。

        羅汐在外面踟躕半天，始終不敢進去。女子在里面呆了一陣后出來，匆匆離開。羅汐正猶豫著要不要去，突然感受到后背殺意靠近，一道掌風襲來。她敏捷地矮身閃避，右腿蓄力，在轉身的一瞬間殺個回馬槍……

        對方比她更經驗老道，一手隔開她腳腕，順勢擊中她腹部，羅汐登時跪倒在地。

        “反應不錯。”

        羅汐驚恐地抬起頭，果然是夜千絕。她立刻跪好，垂著頭。

        夜千絕本只是試探。被識破了也不甚在意，揮手示意她跟著走。

        兩人一前一后進入寢宮。夜千絕背對著她，突然說道：“上次的任務，完成的不錯。”

        羅汐愕然，不明白為什么提起這個。

        不料他話鋒一轉：“但是有人在處理尸體時發現，有個妖修的妖元失竊，你做的？”

        羅汐一驚，不等她反應過來，雙膝已經跪在地上。

        夜千絕慢慢轉過身，盯著她，“本座本不想管這些小事，不過，”他的手放在羅汐的頭頂，“本座真好奇，殺了那么多人，為何獨獨竊取妖元？”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霸道的魔氣從天靈蓋侵入，大張旗鼓沖向丹田處。就像一只白老鼠，被人強行灌輸藥水。不疼，但是很難受。羅汐忍著強烈的不適，一動不動跪著。

        魔氣在丹田處過了一圈，并沒有發現妖元的存在，夜千絕不信邪地又過了一遍經脈，除了比以前強韌了一些，并沒有什么不妥。

        難道懷疑錯了？

        夜千絕撤回魔氣，羅汐撲通倒地，過了會，又強撐著跪好。

        夜千絕不耐。他很不喜歡這種得不到答案的感覺，羅汐沒能滿足他的求知欲，許多人也給不出個解釋，讓他心生埋怨又無處發泄。

        思及此，夜千絕更看她不順眼。“還跪著做什么？滾去偏殿！”

        羅汐默默起來，不料雙腿一軟，又癱軟下去。夜千絕看不過去，擰著她的下巴譏笑道：“怎么？在暗殺營呆的久了，都學會裝柔弱了？”

        羅汐嘴唇翕動，始終說不出一句話。

        夜千絕盯著她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松開手，嫌棄地說：“滾去偏殿，沒本座的命令，不準出來。”說完也不再看她，回主殿去了。

        羅汐等了一會，等雙腿有力氣了，才慢慢站起來，搖搖晃晃向偏殿走去。

        偏殿雖然是寢宮一部分，但因為夜千絕從不留人，所以一直沒人打掃。羅汐看到自己的一些東西已經搬過來了，隨意地堆在一角，她也不收拾，就這么躺在沒有鋪蓋的床上，昏昏睡去。

        自從那次任務之后她一直很困，精神十分倦怠。在外面她可以強撐著，回來后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多睡一點……

        次日，羅汐整理自己的東西時，有人來造訪。她開門一看，是一位侍女裝扮的女子，對著自己面無表情地行禮，“護法好，宮主命令屬下來教習護法識字說話。”

        就這樣，那名侍女每天都來教她張口念書，先從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始，讓她一遍遍重復，糾正她的發音。

        羅汐磕磕絆絆地學。她并不覺得不好意思，侍女雖然看起來冷冷淡淡，但是很有耐心，知道她識字，只是說話有障礙便改變策略，讓她先跟著她念字，然后到重復自己的話，再慢慢與她交談，

        期間她知道侍女名叫羅衣，資質一般，只做些服侍宮主飲食起居的雜事。

        羅汐很喜歡跟羅衣在一起，沒有命令，沒有任務，沒有怎么也做不完的訓練。這短暫的半個月讓她恍惚覺得，她似乎就該過這樣的日子。

        然而半個月過得太快了。

        羅汐恢復語言能力的第三天，羅衣便不再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夜千絕要前往攸黃地，她要一同跟隨的命令。

        羅汐換上了護法的裝飾，依舊是黑色。除此之外，還有一塊面具。

        夜千絕嫌她樣貌小家子氣，入不得眼，怕她唯唯諾諾丟人，讓她遮住。

        出門時，羅汐發現，同行的還有一個拿著扇子的美男子，穿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淺色衣衫，一雙桃花眼盡顯風流。

        見到她，男子先是疑惑，接著突然想起來什么，笑瞇瞇地看著她：“原來是你，一段時間不見還真認不出來。”

        夜千絕在后面催促，“磨蹭什么，該動身了。”

        凌少華笑著退開了。

        見夜千絕上了車，羅汐站在車旁猶豫了會。拉車的魔獸回頭輕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她小腹一熱，竟有些蠢蠢欲動。

        突然好想，好想……

        好想咬……

        “進來！”

        一聲厲喝打斷了她的思緒，羅汐匆匆收回目光，鉆進了夜千絕的車。

        車內空間很大，也很奢侈，應有盡有。夜千絕躺在軟塌上閉目養神，羅汐拘束的坐在角落里，什么也不敢碰。

        路程不算長。幾日后，他們便到達了攸黃地。

        他們所乘的車都施了法術，凡人只以為是哪家顯貴的車隊，只有有修為的人才看得出。

        凌少華首先下車與客棧掌柜吩咐幾句，為掩人耳目，幾人都做了掩飾。

        掌柜的誠惶誠恐地迎上來，做夢都沒想到東家會突然下榻，剛要行禮，便收到凌少華的警告，只得按捺下激動的心，裝作平常客人般交談。

        夜千絕帶的人不多，凌少華便安排一人一間。小二帶路上樓時，羅汐不知怎的低頭，與一樓客廳一人撞上了目光。

        那人面龐清冷，雖做了修飾，也能看出是個俊秀男子。他似乎也是不經意間抬頭，見一伙黑衣人，本想收回，不過像是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有些疑惑。

        羅汐心臟快速跳動幾下。她隱約覺得自己認識那人，可是，可是，怎么就想不起他的名字……

        剛巧到了她的房間，羅汐只得暫時收起情緒，裝作什么事也沒發生。

        客廳里，與羅汐對視的男子摩挲著茶杯，不知想著什么。右手邊的女子問：“怎么了？”

        他搖了搖頭。

        女子想到剛剛上樓的那伙人，也皺眉道：“你也懷疑剛剛那幾個嗎？真是奇怪，明明能察覺到他們是魔修，修為應當在我們之上，為何他們沒有動手？”

        “莫想太多。”男子定了定神，道，“師門只要求我們調查，對方不主動生事，你們莫要輕舉妄動。”

        “哼，魔修沒一個好東西。”女子想到剛進來的那個桃花眼的男人，越發厭惡，“肆意妄為，四處勾搭，人渣！”

        男子暗自施了法術，屏蔽周圍人的耳力：“慎言，我們不能暴露身份。”

        女子氣哼哼的抱著手臂，突然問他：“你剛剛看到了什么，這么入神？”

        男子愣了愣，黯然道：“沒什么，只是看錯了。”

        一連數日，夜千絕幾人都夜宿在這客棧。凌少華還每天出去，但是夜千絕，基本上沒出過門。

        白日凌少華還會笑嘻嘻地叫上羅汐一起出去，反正夜千絕的意思是隨他借。羅汐便也跟著去了。可是凌少華沒讓她干過什么事，與人談話也讓她在外面站著。所以羅汐不是在望風，就是在站崗。

        羅汐留意了一下，那天看到的男子也是幾個人一起的，有男有女，雖然掩飾了樣貌和修為，但她還是能看出來他們是修道之人。凌少華他們肯定也看出來了，不知為何沒有揭穿。

        兩伙人相安無事地在這客棧里度過了八日。

        一日，羅汐照例在茶樓望風。站了許久，她有些口渴，就下樓叫一壺茶。一人從身后走過，她側身讓了讓，可對方還是撞上了她的肩膀，她直覺不對，那人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來找茬的？

        羅汐剛要發作，定睛一看，不由得一愣。竟是那日在客棧的男人。

        他抓著她，似乎也不知該說什么，而羅汐覺得此人很熟悉，卻死活想不起來。兩人詭異地對視許久，小二來上茶，率先打破了尷尬。

        男人發覺自己行為不妥，放手示意她先坐。羅汐則思緒混亂。他們明明不認識對方，卻覺得都很熟悉，一時間兩個人都不知說什么。

        最后，男人先開口了。

        “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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