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想親口告訴他。◎
“小侯爺, 你要不要抱抱他?”
陳柔看著戚戎的那張臭臉,心中頗為好笑,這男人到底在氣什么?
她給戚戎使了個眼色:小侯爺, 你在生什么氣呢?故意在我兄長面前擺臭臉?
真過分。
戚戎:“……”
傻姑娘。
戚戎垮了一張臉, 臉色變得更臭了,臭到一旁的陳徴都覺得自家妹妹是在撩老虎的胡須。
今兒他妹妹竟如此大膽了?
陳徴出聲道:“我來抱吧,來, 福寶兒, 來叔叔這。”
“哥,你回家后慢慢抱, 我讓小侯爺抱,小侯爺, 你還沒抱過孩子吧?”
戚戎眉頭緊蹙, 十分嫌棄地伸手接過那一坨軟趴趴的矮墩墩,懷里的小孩柔軟的很,仿佛沒有骨頭似的,脖頸和手臂十分纖細, 仿佛只要他輕輕一扭,就能扭斷他的脖子。
他與懷里那個傻憨憨的福寶兒大眼瞪小眼。
“哥哥?”
陳徴笑道:“叫戚叔叔,叫哥哥可不是差輩分了,我的戚小侄子。”
戚戎冷冷笑了幾聲。
眼前這對兄妹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福寶兒傻愣愣地抬手在他的肩膀上一戳, 轉頭可憐兮兮地看向陳柔:姨姨……救我!
自認從小到大是個混世大魔王的戚小侯爺絕不承認自己小時候會這么蠢。
他掂了掂懷里的胖坨坨, 時而看向陳徴, 時而看向胖坨, 戚戎認真道:“陳徴, 這孩子真不愧是你侄子, 長得挺像你小時候。”
陳徴錯愣了一下, 隨后笑道:“是嗎?我倒覺得福寶兒跟妹妹小時候長得挺像,一樣軟乎乎的,笑起來還挺傻——哈哈,還挺討喜的。”
戚戎笑出了聲:“英雄所見略同,是挺像你妹妹的。”
他轉頭在陳柔身上打量了一眼,再看懷里蠢兮兮的福寶兒,登時心生親切,且越看越喜歡,覺得這小家伙的確招人喜歡啊。
于是戚戎笑了,捏了捏福寶兒肥嘟嘟的小胖臉,故意逗他:“叫叔叔,叫我一聲好叔叔,叔叔送幾個金元寶給你玩兒。”
福寶兒舞了下小胖手:“素素……”
陳柔:“……”
“福寶兒,你別搭理他,姨姨抱你。”
陳柔從戚戎的懷里搶回福寶兒,卻聽見戚戎帶笑的調侃:“這孩子當真像你。”
陳柔瞪了他一眼。
她轉頭跟兄長陳徴道:“哥,我覺得福寶兒很像戚戎小時候。”
戚戎嘖嘖一聲:“大膽,你敢直接稱呼我戚戎。”
陳徴瞪了戚戎一眼,教訓似的拍了下他的手,“這是我親妹妹。”
“別說,這孩子還真有點像小侯爺。”
戚戎挑眉:“你在放屁。”
陳柔:“小侯爺你說話文雅點,我和兄長都覺得福寶長得像你,二勝一。”
陳徴點頭:“是,沒錯,不過哥哥還是覺得福寶兒更像小七你,你看你倆多投緣啊,福寶兒他喜歡你。”
陳柔:“……”
戚戎:“……”
關于福寶究竟像誰這件事,誰都說不清楚。
陳柔養了福寶兩日,陳徴與戚戎兩人隨著圣駕去行宮狩獵,又是接連幾天陰雨陣陣,在這冷暖交替之際,陳柔生了一場病。
每年她總是要病個幾場,跟前些年相比,如今她的身體已經算好了不少,至少不是時不時便病重。
陳柔臥床養病,她的臉色失血蒼白,額頭冒著細汗,渾身虛汗連連,全身哪里也不干爽,身上的那一股梅香越發嚴重。
許是人在生病的時候,總容易傷春悲秋。
這時恰是春末,外面雖不是滿院子的斷井頹垣,卻也是姹紫嫣紅開遍,只剩青葉芭蕉,風聲雨聲中,竹聲陣陣。
陳柔在這時忍不住去琢磨一些不敢深想的回憶。
十五六歲的陳柔,少女的情思使得她敏感而怯懦,她喜歡戚戎,卻從來不敢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只怕得到他的惡言相向。
五皇子李瀚有幾分像戚戎,還對她溫聲細語,所以陳柔對他有幾分好感。
她能大大方方地跟周圍的人承認自己對五皇子有好感,正是因為這份好感和喜歡根本不值當什么,心中甚至連一點漣漪都起不了,所以才能大大方方地說出口。
她想借此試探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的反應。
這是一種十分愚蠢的做法。
那人的反應只會令她更加傷心。
他領兵出征了,她留在長安,在各種形勢之下,表面歡喜,背地里傷心欲絕的陳柔嫁給了五皇子李瀚。
那個大大方方說出來的喜歡和好感,成了她為了不教父兄擔心,而必須維系下去的謊言。
這樣的謊言,騙得過別人,卻是無論如何都騙不過自己的。
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
幸而——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陳柔低頭看向手中的令牌,嘴角泛起一抹溫柔的笑,這一輩子她會嫁給戚戎。
她心底還有一個愿望。
她想給戚戎生個孩子。
“一個像福寶兒那樣的孩子。”
在那夢里,她與戚戎都沒能有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陳柔不愿戚戎再重蹈夢里的覆轍。
聽著外面的雨聲陣陣,陳柔禁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她心中有過隱隱的擔心,她擔心自己很有可能無法當一個母親。
夢里的陳柔在嫁給五皇子后落過一次水,她被救上來,太醫為她診治,便說她這輩子恐怕難以生養,不可能懷上孩子。
她是被人推下水的,背后的主使者,后來也抓到處理了。
之所以給人可乘之機,是因為她得知戚戎孤軍深入北狄,生死未卜,于是她將身邊的人都趕走了,獨自傷情,這才被人暗害。
陳柔不清楚自己是因為這次落水,才導致無法生養,還是她這種從小到大羸弱的病體,原本就不能像正常女子一般為喜歡的男人生兒育女。
若是……她本就不能呢?
陳柔咬了咬唇。 BaN
府中給她治病的大夫不會告訴她真相,陳柔對此心知肚明,而她一個閨閣女子,自然也不好開口問大夫這些事情。
她只要一問,父親陳獻必定會知道,那就不好了。
陳柔打算找個機會出府,帶著錦畫,甩開府中的人,戴著面紗去找醫館的大夫為自己診治身體。
戚戎雖是離開了長安城,但他每日的信仍舊會由錦畫送來,許是怕她無聊,他在外頭寫的信比平日里更長,也難為他小侯爺寫那么多。
陳柔心里裝著事,草草寫了幾句,便閉眸睡覺。
陳柔病好多日,天晴也放晴了,她帶著錦畫出府,去了長安城中頗負盛名的一家醫館——寶仁堂。
寶仁堂的要價高,出入皆是達官貴人,陳柔自是不缺金銀,很快便得到了大夫診治。
只是結果……
陳柔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又去了好幾家醫館,得到的無一不是一樣的答案。
她憋著眼中的淚,這些大夫的話差不多是一樣的,見多了之后,便是他們不開口,她都能猜想到他們要說什么。
“這位小姐,您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
又談何說其她的呢?
是啊。
如果她長在一般的家庭,她根本活不過七八歲。
她的這條命,本就是無數金銀財寶堆出來的。
能保住這條命已經不容易了,你怎么還能奢求別的呢?
陳柔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
腦海里仍舊回蕩著那些人說的話:
“這位夫——這位姑娘,您恐怕是沒有子嗣緣分。”
“瞧您這通身氣派,必定出自那鐘鳴鼎食之家,若是將來出嫁,不如挑幾個拿捏在手的良妾。”
“您必是將來給人做正妻的,妾的孩子都是您的。”
……
正妻?良妾?
她想要一個孩子。
不,她想給戚戎生一個孩子。
陳柔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到了站不穩的地步,她身后的錦畫一臉擔憂的看著她,“七姑娘……您這樣小侯爺會擔心的。”
陳柔回過頭來看她:“錦畫,這些事你別告訴他。”
也不等錦畫答應,陳柔閉了閉眼睛,“有些事情,我想親口告訴他。”
告訴他什么呢?
告訴他……自己是個病秧子,是個無法擁有自己孩子的女子。
男人會看重自己的子嗣嗎?
陳柔想起家里的奶奶,想起薛老太太的偏心和責怪,就在這世道上,恐怕做女人,尤其是做婆婆的,更在意子嗣和傳宗接代。
或許戚戎他不會在意他們是否有親生孩子,可她不愿讓他膝下無子。
是她自己身體的問題,又何必連累了他。
更何況……
如果他有野心,想要站到那個位置去,他須得有個孩子。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為什么,為什么?
陳柔自嘲一笑,她是個喜歡孩子的人,可偏生她這輩子不會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其實她也應該知足了不是嗎?
就像那些大夫說的一樣,陳柔啊陳柔,你能活到今日已是不容易,你為何還敢奢求別的?
“前面似是還有一家醫館。”這么一路走來,陳柔已經見過好幾家醫館,看過十來個大夫,那些大夫說出來的話大同小異。
似乎多問一個,少問一個,并沒有什么差別。
長安作為京都,能在長安城的醫館當大夫的人,無一不是地方名醫,他們的結論都是如此……
恐怕沒有別的辦法。
“七姑娘,咱們回去吧。”她身后的錦畫開口勸道,錦畫想,她們家七姑娘已經問過不少大夫,都是一樣的答案,現在再去一家醫館,不外乎是多添加一次失望。
倒不如不去問的好。
“去吧,這家叫做回春堂呢,我倒真希望它能妙手回春。”
陳柔帶著錦畫進了回春堂,在回春堂得到的答案與其他地方別無二致,仿佛老天爺也在勸說她放棄了,陳柔,你該認命了。
所謂的回春堂,并不能回春。
陳柔隔著面紗揩了揩自己的臉,她心情不太好,低著頭向外走,卻在這時,有一位年輕的白衣小大夫走到了她的面前。
“這位姑娘,您若是還想找人看病,倒不如去紙上這個地方找一個姓何的女大夫,她專門精通婦女病癥,許是她還有些個辦法。”
“只是她脾氣古怪,倒不一定愿意給人看病。”
“是嗎?”原本已經陷入絕望的陳柔愣了下,見了年輕大夫手中的那張紙,驀地心底又埋下了希望的種子。
若是能有辦法。
她愿意去試試。
“謝謝這位大夫。”陳柔接過他手中的紙條,看清了上面所寫的地方,叫錦畫給他一些金銀作為謝禮。
陳柔和錦畫沿著紙上所寫的地址找到了相應的地方,那個地方很遠,還是叫了府中的馬車將她們兩人送過去,下了馬車,到了一個四周建筑略顯破舊的坊間。
四周不見達官貴人,也不見香車寶蓋,都是些普通的平民,距離城東極遠。
在這里的確有一個狹小破舊的醫館,里面雖然狹小,光線卻不錯,一進去便能聞到滿屋子的藥香,那是陳柔熟悉的氣味。
這家小小的醫館并不似她之前去過的任何醫館,那些醫館全都富麗堂皇,他們有無數藥柜,全都擺放的整整齊齊,稱藥材的秤砣,磨制藥材的器具,無一不是精致之物,大夫們隨身帶的藥箱甚至還鑲嵌了金絲。
眼前這醫館卻是樸素地很,桌上地上的藥材隨意擺放著,卻是散而不亂,看著簡陋,卻也收拾地極為干凈。
里面有兩個十來歲的小藥童,還有一位瞧著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
她穿著月白色的衣袍,頭發一絲不茍地束起,女人是一張頗為嚴肅的方臉,長得還算清秀,眉毛極其濃烈,當她板著臉的時候,顯出了幾分不怒自威。
“請問何大夫在嗎?”陳柔開口問。
那中年女人轉過頭,她抬起眼眸,這時陳柔才發現她眉宇間有一顆紅痣,女人上上下下將她的裝束打扮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想找何大夫看病。”
“我就是大夫。”中年女人道。
不同于其他醫館大夫藥童的熱切,連一聲招呼都沒打,陳柔跟著她到了看診臺,錦畫見木桌上的脈枕已經破舊了,便上前來用帕子擦了擦凳,在脈枕在鋪上一塊絲帕。
何大夫冷眼看她動作。
“不需如此。”陳柔將絲帕扯下,讓錦畫收回。
何大夫給她診脈,細細為她檢查身體,還問了她好些話。
何大夫冷笑了一聲:“原來你是孫振興救回來的。”
陳柔驚訝道:“您認得孫神醫?”
“神醫,他算是什么神醫?”何大夫說著說著,頗為譏嘲地笑了好幾聲。
“還請問您與孫神醫有何淵源?”
“淵源嘛……仇家。”
仇家?
陳柔和錦畫都嚇了一跳,“大夫如何與人結仇?”
“我與他是私怨。”何大夫似是不愿再談跟孫神醫相關的事情,而是冷冷道:“你的身體,你想要的……我倒是能有法子。”
“真的?”這是今日陳柔聽見的第一個不同的結果,她的眼中冒出欣喜之色。
難道這位何大夫與孫神醫淵源頗深?
“你若是要在我這治病,他給你的藥浴方子得改。”何大夫說完,又是連連冷笑。
“您知道那個方子?”
何大夫冷冷道:“我怎會不知。”
她面無表情將方子上的藥材說了一遍。
這一下,讓陳柔和錦畫都愣在了當場,這的確是給她治病而孫神醫留下的藥方。
“這藥浴方子,原本就是我想出來的,結果被他改成了這樣……”
“何大夫,求您為我治病。”陳柔站起身,躬身向她行了一個禮。
何大夫并未起身,而是攏著袖子淡淡道:“你竟然來了,應該也聽說過我脾氣古怪,你想要我給你治病,恐怕我想要的診金你付不起。”
陳柔還未出身,錦畫道:“無倫大夫您要多少診金,我們府中都能出得起。”
何大夫笑了:“我給人治病,就喜歡讓人付出他身上最重要最為難得的東西,對,在這個坊間,都是些窮苦人,大部分人最重要的是錢財。”
“可我給你治病,我不收金銀,姑娘你出身豪門大族,家財萬貫,從小最不缺的便是錦衣玉食,銀兩對你來說著實不算什么。”
陳柔問道:“那何大夫想要我付出什么作為診金?”
“一個月,你在我身邊當一個端茶倒水伺候我的小藥童。”
“若是我滿意了,我就幫你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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