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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史祿:殿下可有良策?


始皇帝一言不發(fā),盯著匍匐在地的黑審視良久,眉間的一絲慍色,忽然慢慢散去,最后化作一聲輕輕的嘆息。
“黑,你跟我多久了……”
黑跪伏在地上。
“回陛下,自從陛下在趙為質起,迄今已經(jīng)有四十一年又七十八天……”
始皇帝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緬懷之色。
“是啊,不知不覺,你已經(jīng)跟了我四十一年了,我記得,你剛跟著我的時候,才不過十三四歲吧……”
黑跪伏在地上,拜了兩拜。
“是,那時候老奴十三歲。父母在亂軍之中喪命,老奴被人擄至邯鄲發(fā)賣,是陛下在市集上發(fā)現(xiàn)了老奴,并出錢救下了老奴,從那一刻起,老奴就一直跟在陛下身邊,這些年來從來未遠離……”
始皇帝轉過身去,看著自己這座恢宏的大殿,目光忽然間有些恍惚。
“四十年彈指一揮間,轉眼我們就都老了……”
他轉過身,看著已然白發(fā)蒼蒼的黑,目光多了一絲柔和。
“你知道的,我已經(jīng)時日無多,你又何必……”
黑匍匐于地,聲音已經(jīng)多了一絲哽咽。
“陛下,不到最后,切不可再妄言生死事。也切不可再提丹藥之事,殿下早已經(jīng)證實過,那種丹藥,雖然可以讓人精神振奮片刻,但乃是有毒之物,食之如飲鴆止渴……”
說到這里,黑的語氣稍稍頓了頓,見始皇帝似乎沒有發(fā)火,這才繼續(xù)道。
“老奴死罪,沒有陛下和殿下的允許,私自去調查了殿下的幾位妻妾,以及小女公子,發(fā)現(xiàn)他們果然如殿下所言,都是修煉太極拳后,才開始變得身強體健,力氣增長……”
說到這里,黑不敢抬頭看始皇帝的反應,跪在那里,聲音中兀自透著一絲震撼。
“尤其是那位虞夫人,在學習太極拳之前,只不過是江南水鄉(xiāng)一尋常女子,身體羸弱,無縛雞之力,但不料得殿下傳授太極拳后,短短數(shù)月,竟然就變得力氣大增,據(jù)府上的人說,可單手舞百斤石鎖,雖軍中悍將,亦有所不如,如皇太孫妃及惠妃等,原本就精通武藝者,甚至已經(jīng)可以力挽奔馬,可知太極拳堪稱神仙秘法,確有奇效,料陛下也不會沒有效果……”
始皇帝聞言苦笑。
黑說到這些,他又如何不知,可他更知道,自己的另外一個孫子,也跟自己一樣,修煉了數(shù)月,至今幾乎沒有什么效果。
這個拳法,似乎挑人!
黑似乎早就料到了始皇帝的反應。
“陛下,據(jù)老奴了解,對這套拳法,反應最快者,乃是小女公子趙希,一日而有成,其次是尉太尉家的那位嫡孫女,僅僅兩日,就練出了氣感,然后是虞姬夫人,七日而有感,皇太孫妃和惠妃分別用了三十七天和五十二天……”
說到這里,黑語氣微微一頓,抬起頭來,看著始皇帝道。
“陛下,臣懷疑,這套拳法,起效果的時間,會因人而異,陛下、皇后娘娘,以及趙起小公子,不是沒有效果,而是還沒有達到起效果的時間……”
始皇帝聽到這里,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看了一眼,依然跪在那里的黑,沒好氣地罵道。
“都多大年紀了,還動不動就跪下請罪,還不趕緊滾起來……”
黑只是聽始皇帝的語氣,就知道始皇帝顯然已經(jīng)聽進了自己的勸諫,不由心頭一喜,摁著地面就想起身,沒想到跪的時間長了,一下子竟然沒能起來。
若不是始皇帝及時伸手拉了一把,竟然險些一頭栽到地上。
“多謝陛下——”
黑強撐著站穩(wěn)腳跟,神色恭敬地向始皇帝躬身道謝。
始皇帝擺了擺手,沉吟了良久,這才淡淡地吩咐道。
“你個老東西,就這身子骨還怎么繼續(xù)伺候朕?從明日起,就跟在朕的身邊,一起練練這太極拳吧……”
黑聞言,不由臉色動容,竟是再次跪伏于地,磕頭道。
“老奴謝陛下垂憐……”
這一次,始皇帝沒有拉他,而是任他跪謝完畢,這才語氣平靜地吩咐道。
“僅限你一人,不可外傳……”
“諾,老奴曉得其中利害,必不敢妄傳。若有違,天棄之。”
黑神色肅然。
能得陛下不棄,準許跟著一起練習太極拳,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德,他哪里敢動私自傳授的念頭。他跟始皇帝乃是數(shù)十年君臣,沒有誰比他更了解始皇帝的心性。
真要敢把這拳法偷偷傳出去,一旦被發(fā)現(xiàn)端倪,等著的可能就是整個家族的滅頂之災。
……
始皇帝大概是真的聽進了黑的這一番言辭,不再提讓黑尋找丹藥的事,也不再急著去處理那些堆積如山的奏疏,而是頗為悠閑地躺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等著自家孫子,娶了媳婦再回來。
不過,作息規(guī)律卻真的變得規(guī)律起來,連飲食也都開始嚴格按照自家大孫子的叮囑,練拳的時候,也變得更加投入起來。
如果有生的希望,誰會愿意去死呢?
倒是趙郢,真的有些放心不下始皇帝的身體,從尉府上請期回來,就直接回皇宮了。
見始皇帝沒有像以往那樣,趴在幾案上處理奏疏,而是跟黑兩個人,意態(tài)悠閑地在樹蔭下踱著步子,這才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氣,臉上多了一絲笑容。
以為自己昨天的勸說起了作用。
當然,他若是知道,他昨天說完,始皇帝回頭就安排黑去尋找丹藥,估計心態(tài)能直接爆炸。
因為耽誤了多半天的時間,趙郢一進大殿,便吩咐張良,把需要今天緊急處理的奏疏都搬上來。
事實上,這些奏疏,張良每天都會按照輕重緩急,分門別類地給趙郢準備好,以供趙郢隨時批閱。
“今日有什么特別緊急的政務嗎?”
趙郢一邊坐下,一邊隨手扯過最上面的一份奏疏。
“回殿下,沒有……”
說到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隨口提了一句。
“倒是巨鹿郡那邊比較有意思,又發(fā)來了奏疏,說巨鹿郡一連數(shù)月未曾下雨,河道干枯,糧食減產(chǎn),請求朝廷再次減免當?shù)刭x稅,并請殿下做好賑災的準備……”
趙郢聞言,不由一愣,馬上想起一件幾乎已經(jīng)被自己扔到腦后的事情。
今年三月份的時候,巨鹿郡郡守韓章已經(jīng)發(fā)來過一次奏疏,不過那一次,是請求朝廷調撥錢糧,開渠飲水的。那個時候,似乎就提到,巨鹿郡至開春以來,都未曾下雨,河道水位下降,原來的許多水澆地夠不到水,需要進一步,挖渠飲水。
記得,當時自己是調撥過一些錢糧過去的。
這大概也是張良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的原因,畢竟,哪有拿著同一件事,反反復復薅朝廷羊毛的?就算是跟朝廷要錢要糧,那起碼也得換一個新鮮一點的理由啊。
趙郢心中卻不由咯噔一下,猛地抬頭看向一旁的張良。
“巨鹿郡至今都沒有下雨?”
張良沒想到趙郢忽然關心起這個,當即認真地點了點頭。
“回殿下,從巨鹿各地傳來的消息來看,確實如此,不過,因為當?shù)氐墓賳T還算勤勉,已經(jīng)提前擴修了水渠,大部分土地,都已經(jīng)澆上了水,雖然糧食產(chǎn)量會受到影響,但估計不會如這位韓郡守說的這般嚴……”
然而,他話沒說完,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原本還一臉輕松的趙郢,此時此刻,臉色已經(jīng)變得極為嚴肅。
又是三個多月過去了,還是一場像樣的雨都沒下!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其實從去年入秋之后,巨鹿郡就沒下過幾場像模像樣的雨,而且去年,一整個冬天,都未曾下雪,那時候其實就已經(jīng)有了干旱的苗頭。
只是自己過年之后,就替始皇帝出門巡視去了,沒再關注,也沒多想。
“巨鹿郡的奏疏在哪里?拿來我看!”
張良原本只是拿這件事說笑,此刻趙郢這般反應,神色頓時嚴肅起來,然后走到一旁,很快翻找出了巨鹿郡的這封奏疏。
上面已經(jīng)有了內閣那邊的標注。
建議朝廷可適當減免當?shù)氐馁x稅,但至于上面說的形勢嚴峻,請朝廷迅速調集錢糧,修繕堤壩,賑濟百姓之類的鬼話,直接就給批駁回去了。
這也算是下面官吏的常態(tài)了。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鎮(zhèn)守下面地方的官員,提起自己境內的困難來,那一個個的,恨不得鋪陳排比,把自己治理的地方說得民不聊生。
以爭取朝廷最大的幫扶力度。
故而,這份奏疏,他就塞到了最次一類奏疏最下面。
“請殿下過目——”
張良捧著奏疏,雙手遞過來,趙郢顧不上其他,直接一把抓了過來,攤開一看,就看到了奏疏上面的描述。
什么數(shù)月無雨,河水下降,一些小型的湖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大面積干涸皸裂,即使夏糧能勉強收上來,若是旱情繼續(xù)下去,秋糧恐怕會顆粒無收,請朝廷務必免除賦稅,并調撥賑災物質云云……
趙郢越看,臉色越是嚴肅。
他合上奏疏,在原地來回踱步,沉吟良久這才沉聲吩咐道。
“讓史少府馬上進宮見我!”
很快,史祿就行色匆匆地趕了過來。
“下官史祿,見過殿下……”
趙郢笑著點了點頭,請史祿在一旁坐了,這才神色嚴肅地道。
“巨鹿郡從去年入秋以來,就未曾下過幾場像模像樣的大雨,去年冬天,又片雪未下,我擔心不久之后,恐怕將有螽災降臨……”
史祿一聽,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哪怕是一旁的張良,都忍不住神色一震。
螽災!
這是一個在古代,令人談之色變的名字。
所謂螽災,其實就是后世常說的蝗災。
在古代,由于缺乏相應的滅殺手段,蝗災成為一種極為常年的災難,每當興起的時候,都會給社會帶來極為沉重的災難。
比如,《資治通鑒》記載的一則案例。
“(興平元年)自四月不雨至于是月,谷一斛值錢五十萬,長安中人相食。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太倉米豆為貧人作糜,餓死者如故。”
一場蝗災下來,甚至就連京師長安都出現(xiàn)“人相食”的人間慘劇,更何況是地方?
類似的例子,在史書上不勝枚舉。
為了避免蝗災,甚至朝廷每年都會舉行專門的祭祀,祈求天地鬼神降福。但這玩意兒,只要遇到持續(xù)的干旱,再碰上一個稍微暖和一點的寒冬,爆發(fā)的幾率就會無限上升。
“殿下何出此言……”
史祿顧不上失禮,呸呸呸地往地上連吐三口。
這才心有余悸地道。
“殿下,這等話可輕易說不得……”
看著這貨神神叨叨的架勢,趙郢不由哭笑不得。
“這是說的說不得的嗎?其實,螽災降臨,不是鬼神之力,它本身自有規(guī)律可循,我們可以根據(jù)實際的情況,提前預測……”
雖然,現(xiàn)在趙郢已經(jīng)過了需要向所有人解釋的階段,但是為了普及蝗災的知識,趙郢還是頗為耐心地給他和張良二人講了講蝗災形成的過程和原理。
至于,怎么知道的?
張良和史祿自然不敢刨根問底,但就算是問起來,趙郢也很好對付,一句話,就是書上看到的,過目不忘就是這么拽——
始皇帝收集天下諸家學說,充之咸陽。書籍之多,真的可以用汗牛充棟來形容,就算是誰想要驗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以趙郢如今的情況,誰敢真?zhèn)瞪著眼睛,去調查他說的真?zhèn)危?br />就算是有人膽子鐵,也可以用一句話來搪塞。
忘記在哪里看的了……
天下孤本何其多,你沒見過,可不意味著我沒見過。
原本,兩人神色還將信將疑,可聽著聽著,臉色就忍不住變了起來。
雖然他們不明白為什么會如此,但是不是真的,他們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鑒別方式。皇太孫殿下,說的太細致了,更何況,以他如今的地方權勢,根本不可能信口開河。
“殿下,可有良策?”
史祿眼中已經(jīng)全是嚴肅,鄭重其事地沖著趙郢深施一禮。
張良也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位學識淵博的皇太孫。
這個時代,人們對蝗災雖然還不至于像后世的某些朝代,以為是鬼神之力,連捕殺的勇氣都沒有,但應對的手段也極為單一。
除了火燒和掩埋,根本沒有其他的好辦法,此時,他很想知道,這位皇太孫既然說的頭頭是道,那能不能有應對螽災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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