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始皇帝:吾孫,自今而始,汝為秦二世!
扶蘇目光越過胡亥,以及身邊的這些兄弟姐妹,看向大殿之前,神色肅然的值守將軍。
他記得眼前這個擋在大殿之前的年輕人,好像是叫徒,是自家長子建立新兵營之始就跟隨在身邊的心腹部將。前些時日,自家長子結婚的時候,還曾看到過他前來幫忙,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言辭很是客氣,也很是恭敬。
“徒將軍是吧,勞請通稟一聲,就說扶蘇前來拜見陛下……”
長公子扶蘇越過眾人,走到大殿之前,很是溫和地拱了拱手,一邊說著,一邊提起下擺,就準備拾級而上。
在他想來,自己這個大秦的長公子,在自家兒子的部下面前,這點面子應該還是有的,然而,徒的反應,卻讓他瞬間傻眼。
“抱歉,陛下有令,今日起,齋戒沐浴,不見外客。諸位公子,還是在家安心等待,新皇登基大典的時候,陛下自會出現(xiàn)——”
說到這里,徒歉然一笑,伸手做了一個請回的姿勢。
“對不起,公子請回——”
徒雖然一如既往地言辭謙卑,禮數(shù)周到,但擋在大殿之前,寸步不讓。
扶蘇:……
看著緊閉的宮門,公子扶蘇一顆心,不由逐漸沉了下去。竟然已經(jīng)到了需要封禁宮室,不見外臣的地步,以他對始皇帝的了解,這定然是病情已經(jīng)到了極度危險的時候。
兩只眼睛,瞬間泛紅,他強忍著心中的悲意,沖著宮門拜了兩拜。
“請陛下保重——”
說完,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向一眾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平靜些。
“阿翁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我們就不要聚集在這里影響阿翁休息了……”
其實這些人,雖然也有如胡亥、贏嫚這等跟始皇帝比較親近的,對始皇帝很有感情的,但大多數(shù)人,都只不過是即將失去始皇帝這個阿翁靠山的惶恐和不安。
他們從小到大,甚至都沒見過始皇帝幾面,長大成人后,除了大秦公子公主這層身份之外,也沒有得到始皇帝的特別照顧,哪里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此時,聽到扶蘇這個大兄的吩咐,自然不會再繼續(xù)在這大太陽底下曬著。
“大兄言之有理,我等一切聽從大兄安排……”
不大一會兒,宮殿之前的臺階之下,就只剩下滿臉茫然的胡亥,以及神情復雜的扶蘇。
“阿翁既然此時不便相見,不如我們也走吧——”
扶蘇伸手拉了一把地上的胡亥,胡亥這才用手勉強支撐著被曬得滾燙的青石板,晃悠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跪的時間太長了,再加上大半晌午的暴曬,他的體力也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兄弟二人,誰也想不到,兩人有朝一日,竟然會相互攙扶著走出這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宮門。從后面看,那兩道背影,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蕭瑟。
當天中午,兄弟兩人躲在扶蘇從自家長子手里搶來的靜室里,與胡亥這個與自己明爭暗斗了數(shù)年的兄弟舉杯痛飲,喝得酩酊大醉。
但沒誰去關注這對曾經(jīng)最有可能接掌過大秦權柄的兄弟此時此刻的心情,因為,整個咸陽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將成為大秦皇帝的趙郢身上。
這到底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君主呢?
這兩年,趙郢聲名鵲起,逐漸被天下人所熟知。
聰明睿智,仁而愛人,禮賢下士,英明神武,威震三軍,大概除了江南那些世家豪門,聽到這個名字會覺得心驚膽顫之外,大多數(shù)人,對于即將上臺的這位君王,還是充滿了期待!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八日,臨近趙郢登基為皇帝的第二天,他雖然心中著急,卻也不得不待在家里,在朝廷禮官的注視之下,齋戒沐浴,等著明日祭祀天地,告祭列祖列宗,登皇帝位。
至于青霉素那邊,就只能交給陳平和默。
他手下能臣干吏雖多,但真正能讓他徹底放下心來的,算來算去,也就只有這個陳平。但如今陳平身居要職,明日定然要參加自己的登基大殿的,不能一直盯著此事,故而就只能交給默。
范增、張良之流,都是一身反骨的主,就算是再有才干,他也不敢把這種事關始皇帝生死的大事交托到他們手上。這種人,可以重要,卻不能交托以腹心。
至少,現(xiàn)階段還不能。
尉未央那邊,則由自己的十幾名親兵,親自護送著,前往宮中偏殿,繼續(xù)練習用氣感幫人疏通肺部經(jīng)脈的手法。
這幾天,他又讓人搜羅了幾位肺部經(jīng)脈損傷,身體狀況也已經(jīng)極為糟糕的死囚。
“大哥,大哥,你是要像大父那樣,當皇帝了嗎?”
看著忽然闖入自己書房里的小妹,趙郢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笑容,伸出大手,胡亂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不錯,到了明天,大哥就是我們大秦的皇帝了,到時候,我封你個長公主怎么樣……”
趙郢忍不住逗她道。
誰知道這小丫頭,叉著自己的小腰,一本正經(jīng)地擺了擺胖乎乎的小手。
“我才不要當什么長公子,我要像大哥一樣,當個大將軍……”
說完,小丫頭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家大哥。
“大哥,你當了皇帝了,你的那個冠軍大將軍是不是就不能當了啊,讓我當行不行啊……”
趙郢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大哥就給你留著,等你長大了,就給大哥當一個冠軍大將軍——”
趙希并不知自家大哥是在跟自己說笑,當即興奮地跳起來,正在這時,外面已經(jīng)傳來了羋姬氣喘吁吁地呵斥聲。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大兄今天要在家齋戒,不要來打擾你大兄……”
趙郢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自家這位老母親,哪里能看得住趙希這個小家伙。羋姬還沒追上來,趙希那邊就朝著趙郢做了個鬼臉,然后一扭頭跑掉了……
不過,大概也就這個極受他寵愛的小妹,敢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了。
趙郢則繼續(xù)在家靜坐,焚香沐浴,靜心誠意。
然而,此時此刻,心哪里那么容易靜得下來。終于熬到暮色四合的時候,他忍不住再次抬頭,看向章臺宮。
不知道,此時此刻,大父的身體怎么樣了?
……
章臺宮。
始皇帝再次醒來,他看著宮內(nèi)已經(jīng)燃起的長信宮燈,扭頭看向一旁躬身侍立的黑,有些虛弱地問道。
“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戍時一刻,陛下可要進膳……”
始皇帝微微頷首。
黑趕緊上前,親自扶著始皇帝坐起身來,一旁的宮女端過了早就準備好的魚丸,潔白如玉的魚丸上面,漂浮著些許翠綠的芫荽,這是始皇帝往日的最愛。
但此刻,他看著這一碗魚丸,卻沒有什么食欲。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蹙著眉道。
“今日,給朕準備一份小米粥吧……”
魚丸被悄無聲息的撤下,煲得正好的小米粥就被宮女輕手輕腳地端了上來,溫度正好適宜,始皇帝微蹙著眉,勉強喝了幾口,便又放了下來,示意一旁的宮女撤下去。
那宮女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轉身退了下去。
始皇帝這才轉頭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黑。
“朕讓你準備的藥,準備好了嗎?”
黑看著鬢發(fā)早白,形容枯槁的始皇帝,身子顫了顫,終究還是低聲道。
“回陛下,已經(jīng)準備妥當……”
始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一旁的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再次勸道。
“丹藥有毒,服之無益,殿下臨去之時,再三叮囑老奴,一定要看護好陛下的身體,陛下又何苦……”
始皇帝看著這個不知不覺間,身形也已經(jīng)變得有些佝僂的昔日伙伴,眼神中忽然變得有些柔和,虛弱地笑了笑,打趣道。
“你個老東西,白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這點事還看不明白嗎?”
說到這里,始皇帝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我總得看著自己的孫子坐上那個位置,給他親自戴上那頂冠冕……”
說到這里,他似乎已經(jīng)想象到了什么畫面,忽然笑了笑。
“那臭小子,相貌英武,戴上那頂冠冕,定然比我當年還要好看……”
……
始皇帝二十七年,七月九日。
諸事大吉。
趙郢親自入宮,拜謁臥病在床數(shù)日的始皇帝。
卻見始皇帝已經(jīng)坐了起來,而且早就穿戴好了皇帝的冕服,就連精神似乎都好了許多,他不由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一旁的黑。
黑微微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趙郢不由心中一緊,然而,此時此刻,趙郢也不好再說什么。
很快,在宗正贏係,太尉繚,武成侯王翦,右相馮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少府史祿,治粟內(nèi)史騰的陪同下,和黑一起,一左一右,親自攙扶著始皇帝,從寢宮出發(fā),前往宗廟。
帶著趙郢祭祀宗廟,列數(shù)歷代祖先的功德,然后又祭祀天地,祈禱天地鬼神的庇佑。
趙郢很是擔心地看著始皇帝,唯恐他的身體撐不住。好在,這些禮官,大概早已經(jīng)考慮到了這個情況,這些環(huán)節(jié),莊重嚴肅,卻也并不繁瑣,半個時辰,就宣告結束。
這個時候,趙郢發(fā)現(xiàn),自家大父額頭已經(jīng)滿是虛汗。
“大父……”
看著趙郢投過來的擔心的眼神,始皇帝笑了笑。
“無妨……”
趙郢只能盡量地往始皇帝身邊靠一靠,讓始皇帝可以把大半個身子,掛靠在自己的身上,始皇帝也不勉強,任由他扶著。
上臺階的時候,黑和趙郢很是默契地微微用力,讓始皇帝近乎被托起。
身后,三公九卿,滿朝文武,緊隨其后。
等到始皇帝和趙郢在大殿上站定,所有人神情肅穆地躬身施禮,等到眾人都直起身子,始皇帝這才環(huán)顧眾人。
“諸位卿家,朕之太孫郢,睿智天成,英明神武,有帝王之儀,又嫻于政務,胸有偉略,可上安群臣,下?lián)崆祝莆掖笄厣琊ⅰ=耠薷婕雷趶R,上稟于天,傳大位于皇太孫郢。”
說到這里,他雙手取過禮官遞過來的皇帝冠冕,趙郢見狀,微微屈身,上前,親自給趙郢戴上。看著瞬間又多了一層威儀的大孫子,始皇帝眼底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
他又伸手,仔細為趙郢正了正衣冠,這才笑道。
“吾孫,自今日始,汝當為秦二世,執(zhí)帝王權柄!”
趙郢躬身拜謝,然后在禮官的引導下,一步一步走上象征著大秦帝王的寶座,然后,轉身環(huán)顧群臣。群臣紛紛上前,躬身拜下。
宗正贏係,太尉繚和武成侯王翦等人帶頭高呼。
“臣等參見陛下——”
趙郢環(huán)目四顧,臺階下群臣拜服,如在腳下,哪怕他生性沉穩(wěn),早就見慣了始皇帝當初的威儀,此時此刻,依然不由心神激蕩。
大袖舒展,伸手虛扶。
“諸位卿家,免禮。自今日起,吾繼皇帝位,尊大父為太上始皇帝,尊大母鄭皇后為太皇太后,仍居住章臺宮,以為榮養(yǎng)。尊吾父為太上讓皇帝,吾母羋氏為太后,吾為秦二世,入駐東宮!汝等當各安其職,各盡其能,各效其力……”
聽到趙郢的這一句話,朝中的群臣,都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氣。
新皇登基,至于始皇帝怎么安排,長公子怎么安排,他們并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自己屁股下的位置還能不能坐穩(wěn)。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日皇權更迭,就算是新皇帝大肆賞拔自己的心腹班底,他們也不覺得有什么意外。但沒想到,皇太孫竟然一個沒動。
各安其職,各盡其能,各效其力!
已經(jīng)把事情交代的很清楚了,那就是皇帝雖然換了,但是大家一切照舊。
無疑給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
大殿里的氣氛,頓時就莫名的輕松了許多,一些僥幸逃過一劫的大臣,不由精神振奮,下意識就挺直了腰背,卯足了勁兒,要好好地在新皇面前表現(xiàn)一番自己的才能。
看到自己這位大孫子的舉措,始皇帝眼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他并不介意趙郢趁機替換上自己的班底,但新皇登基,一動不如一靜,相對于大刀闊斧的人事調整,這種不溫不火的舉動,才是真正的上上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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