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虎軀一震，不可置信的松開薄蒼，目不斜視的盯著眼前孱弱的少女。

        “是我奢求，是我貪心，是我嬌縱，是我生情。”

        “不是的，薄蒼，是我的錯，若是我信你，若是我義無反顧的信你，若是我加派人手……薄蒼，你怪我吧，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你恨我，你殺了我，替她報仇……”

        她回望著龍王的漆黑的瞳仁，揚起一個燦爛的笑來，“龍王，我不怪你，我愛你。”

        在他濕潤的目光中，避水鐲驀地碎裂，海水灌入她的口鼻，她全身輕飄飄的被海水拖起，龍王急切的想要將她拉回身邊，她卻甩手一揚，激起片片沫花來。

        重玹本能的覺察不對，騰身而起，還未上前半步，薄蒼手中的彎刀貫穿了她的心脈。

        海面洶涌升起一團血泡，染紅海面，可那血泡在汪洋大海中如同曇花一現，頃刻間便被海水稀釋，不見血色。

        俶爾，大地被撕出一道溝壑，海水紛紛涌入更深的地底，天際傾塌，紅日墜落。

        重玹想也未想便沖羨寧伸出了手，見她未接，他一把攬起她的細腰，沖出南海。

        面前的景色在兩人眼中碎成千萬片，直至真正的南海出現。

        虎妖泄氣的癱坐在地上，“她魂魄太破碎，夢境之中卻依然是如今的結局，所以最后一點魂魄也消散了。”

        虎妖耷拉著圓圓的耳朵，圓滾滾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著兩人，一人傷神，一人惱火。

        它垂下沉沉的小腦袋，“我不是故意的……”

        羨寧一把將它拎起，“不怪你，我們去找真正的始作俑者。”

        龍王服下湯藥昏睡后魅青便退了出來，一出門便碰到了羨寧和重玹，她一怔，旋即一笑，“二位不是說去找薄姐姐的魂魄可以改變如今的結局嗎？怎么樣？”

        “她最后的一點殘魂也在方才，灰飛煙滅了。”

        魅青面上露出氣餒的神色，她深深的嘆了口氣，還想說什么時羨寧又道：“魅青，不如你以命相抵了吧。”

        “什么？”

        魅青踉蹌幾步，顯然不可置信，“你要為了一個自戕之人讓我償命？你瘋了！”

        “在夢境中，我們竭力想改變他們的結局，可發現改變后的正是他們的結局。”

        羨寧字字珠璣，重玹也想明白了夢境之中的由來。原來，根本不是他造就的悲劇，而是兩人一開始，就被人算計。

        “這與我有何干？再者，即便南海如今歸于魔域，依舊不得干涉命格，這是天規！縱然你們能改變又如何？會遭天譴的！”

        “本尊從來不怕什么天譴，倒是為己欲害人的人，才該想想什么叫天譴！”

        重玹幾句話震的魅青說不出話來，骨子里對這個魔尊都生滿了恐懼。

        “你口口聲聲說她是自戕，可薄蒼區區一個凡人，魂魄怎么會碎成這個樣子。”

        羨寧語氣淡淡，魅青卻迫不及待的辯解，“她自戕于眾人眼前，眾所周知，龍王也親看眼見了！”

        “夢境中總會有一個人的身影，所以我們堂而皇之的利用這個人來達到我們的目的，你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魅青眼神躲閃，不肯作答，羨寧繼續道：“夢境中他們二人生情，可動心的人，不止兩個，對嗎。”

        “夢境中你會在龍王憂愁時遞上蜜餞，在他于險境時第一個營救，而他，也在你中毒昏迷不醒時悉心照料，與薄蒼生嫌隙。”

        羨寧盯著魅青的神情，在她有些欣慰時兜頭潑上一盆涼水，“想要拆散他們的壞事都是我們做的，在夢境中你可謂干干凈凈，可最終，卻落得個被逐出南海的下場。”

        “不可能！”

        魅青陡然暴怒，尖銳的嗓音讓人聽了覺得駭人可怖，她表情猙獰，“他不可能這么對我！不可能！薄蒼不過一個凡人，她有什么資格待在龍王身邊，我明明處處比她優秀，龍王身邊的人憑什么不是我？憑什么！”

        她惱羞成怒，面前兩人卻是淡然處之，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拂了拂發絲，強作淡定。

        反正三人已撕破臉了，她也沒必要再隱瞞，“薄蒼只是一介凡人，她能陪龍王多久，反正她早晚要死，為何還要闖入龍王身邊，讓他幾十年后嘗受離別之苦！只有我，只有我能永遠的陪在他身邊，忠貞不二！！！”

        她憤恨的紅了眼，可在想起薄蒼自戕時，眸光哀慟語氣消沉，“可我沒想到，她真的會自戕，我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人妖本就殊途，不可能會有好結果的。”

        她癱坐在地上，絕望至極，魅青從未想過自己的一絲貪心竟讓好友殞命愛人瘋魔。

        “我沒想讓她魂飛魄散，是龍王非要強求，是龍王非要動用禁術復活她，我為了讓他放棄只能出此下策。”

        她發紅的雙眸含淚，她望向殿內，看著昏迷不醒的龍王幾近絕望，苦笑道：“可你們瞧，龍王依舊為了她散盡修為自此瘋魔，往日熙攘的南海如今也門可羅雀，還被天界舍棄于魔域手中。”

        她是犯了錯，甚至是大錯，可魅青到最后還是心軟留了薄蒼一縷殘魂，沒有令她徹底魂飛魄散，或許，她在夜間時也會沖著那縷殘魂懺悔吧。

        “他帶回薄蒼那日，你是否受傷了？”

        魅青擦去臉上的淚珠，“小傷罷了。”

        她挽起衣袖，右臂有一道可怖的傷痕，即便已經愈合，可疤痕仍在，猙獰的痕跡昭示她曾經的傷并非她口中的小傷。

        這是能夠令她右手廢掉的傷。

        “那日，龍王出海，是為替你尋藥。”

        羨寧記得，龍王來救薄蒼時，手中藏起了一個發綠的物什。

        魅青心中澀然，放聲而笑。

        她分明在笑，可卻看不出她究竟是欣忭還是哀慟。

        她笑著笑著，淚水便自臉上滑落，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龍王，回身跪下，“我害了薄姐姐，我愿意給她償命，若說唯一不舍的，就是怕龍王日后無人照料。”她看向重玹，“南海如今隸屬魔域，我希望魔尊大人能夠照拂南海！”

        言罷，俯身一拜。

        羨寧看向重玹，他一向淡漠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照拂談不上，不過若有人膽敢來犯，本尊也不饒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魅青慨然赴死，可她沒等到兩人動手，而是羨寧又淡淡問道：“嘹古道被滅門一事與南海可有關聯？”

        她拭去臉上的淚，“我確有聽聞此事，薄姐姐自戕那日，正好嘹古道被滅門。”

        “此事與龍王可有干系。”

        重玹嗓音陡然冰冷起來，眼中審視的看向魅青。

        魅青被這目光盯的渾身發冷，卻還是誠然道：“我的確不知，當時龍王剛回南海便看到夫人自戕。”

        她分明懼怕極了，可仍舊仰頭望著重玹堅定道：“不過我可以肯定，龍王定然不會屠戮嘹古道的。”

        “你肯定？”

        重玹好笑的看向她，“那是數千條人命！”

        重玹大步踏向殿內，魅青不敢作阻，俶爾殿門轟然大開，迅疾的長劍飛出，重玹眼神一凜拉著羨寧偏身一躲，背對著殿內的魅青卻未及躲避，被長劍貫穿。

        長劍在沒入她體內后消散不見，龍王坐在床上，一夕間仿佛蒼老了許多，他的右手緩緩落下，雙眸緊闔，“算計害人，存異心者，必誅！”

        魅青跪在門外，聽著身后傳來熟悉的嗓音，她竟然都不敢回頭再看一眼，她怕在龍王臉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她苦笑一聲，垂頭看著越來越淡的身體，直至她化作泡沫，浮向海面。

        “二位想知道的事情，”龍王嗓音嘶啞疲憊，“我可以悉數告知。”

        外面陽光正盛，海面波光粼粼，光幕劃過龍王身上，在他臉上映出一滴晶瑩。

        山洞內，一襲白衣的修同失了往日的坦然，白衣血跡斑斑，甚為狼狽。

        在他身后，還躺著一個藍衣少年，他衣領被血跡染紅，卻并沒有修同那般狼狽，脖子上有一道深痕，正昏迷不醒。

        修同生火烤魚，一陣肉香味緩緩飄起，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阿殊，默默嘆了口氣。

        再烤魚就要焦了，可阿殊還是沒醒，他昨夜睡前說過，今日想吃魚，如今魚已經烤好，他卻還未醒。

        修同斂下眸子，洞外一陣勁風襲來，修同眼神變得凌厲，一揮衣袖，一道銀光襲去。

        “嘭”的一聲，兩簇光芒相撞互相抵消。山洞中震耳的聲響近乎穿透耳膜，修同被光芒刺目。闔了下眼。再睜眼時，元衡已行至兩人身前，

        元衡望著兩人衣裳上的血跡，不由的蹙起了眉頭。

        “怎的如此狼狽。”

        那日阿殊帶著修同來看了一眼天啟后便失蹤兩日，元衡翻遍了無盡海終于在一處山洞內找到了兩人，修同看了一眼元衡，橫抱起阿殊將他遞給元衡便要離開。

        元衡伸手攔他，“修將軍，你重傷未愈，我正巧會一點岐黃之術。”

        修同想拒絕，可元衡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余地，“再者，太子殿下醒來還需將軍將其帶回天界，著應當是將軍來此地的目的吧。”

        修同眼中存疑，元衡俶爾一笑，“倘若我們當真意圖不軌，便不會救他了。”

        修同思忖片刻，終是頷首，轉身將幾只生魚帶上，在觸及元衡的目光時，他解釋道：“他好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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