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看
一入長明宮,重玹抬手落下一道結界。那結界閃著流光,流淌著盈盈光華,似是螢火蟲,又像是點點星光。
在外面看來長明宮并沒什么不同,依然如往日陰森空蕩,令人毛骨悚然,不敢靠近。
此時重玹才不故作無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噗”的吐出了黑紅的鮮血,昏死過去。
“重玹!”
元衡趕在重玹布結界前趕來。
他知道重玹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元衡覺得有些心寒,又有些心疼他。最后還是心疼蓋過了那一點點心寒。想到,應當是他做的不夠好,讓他還不敢輕易相信。
一個人眾叛親離,又怎會輕易再度敞開心扉相信他人。
重傷難行都要強忍著來到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才敢釋放那最脆弱的一面,這還不夠,還得落下層層疊疊的結界,不讓外人瞧到。
手搭在脈搏處,人癱在他懷里,這冰涼刺骨叫元衡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此次比往常,都要嚴重得多。
驀地,元衡覺得衣袖有些許濕了,轉眸一看,雙瞳陡然睜大,那背后衣衫已然被鮮血浸透,若非此時挨的近了,恐是還發覺不了。
門外叩門聲響起,元衡根本抽不出手來便不予理會。
驀地,門外炸出一聲巨響,譽落塵和景涔沖了進來。
譽落塵風塵仆仆的趕來,面帶倦色,“他怎么了?”
景涔在后將結界修補好,垂頭趕來道了聲“元衡大人。”
“出去!”
元衡掌心魔力洶涌的涌入重玹體內,他氣若游絲,心脈脆弱,隨時都會被體內的魔氣吞噬。
“他到底怎么了?”
“說話啊!”
譽落塵從來沒有這么狼狽之態,她瞳仁哀痛,面色疲憊。
她在重玹大婚后自請命鎮守魔域西南處,在鎮守期間還前往嘹古道布防了諸多魔兵。
她今日方回魔域,便看到那火紅的天際以及真龍虛影。
元衡掃了一眼兩人,“他要死了!”
“但凡你們二人當真關心他的傷勢,就不該在此時浪費時間。”
景涔弓身抱拳,“元衡大人,信我!”
景涔鏗鏘有力的說道,他知道他們是屠長老派來的魔將,元衡會有疑心,可他對重玹的衷心天地可鑒。
這世上再沒有人能讓他如此效忠。
大顆大顆的汗水劃過元衡額間,他漆黑的目光劃過兩人的臉頰,沉聲道:“用你二人的魔氣安撫他體內的魔氣,護住心脈。”
羨寧握著重玹的長劍回了嘉禧居,她回想起來重玹離開時那一眼,總覺得他那一眼太過沉重,似乎帶著決絕。
她心臟狂跳,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他可是魔尊啊,他不會有事的吧。
身上被灼燒的刺痛,甚至有些絲布已經沾入傷口,褪下衣裙時粘連皮肉疼痛難捱。
她咬牙忍著將傷口處理干凈,她沒什么藥,只能將潰爛的傷口包扎起來。
驀地一陣窒息感上涌,頭腦瞬間昏沉,羨寧臉色蒼白,嘴角抽搐,全身蜷縮成一團,眼前一片模糊,雙手緊緊的抓住胸前的衣服,強忍著痛苦。
“呃……”
羨寧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想要從她身體里剝離出來一般,靈力洶涌。
“咚咚咚!”
“咚咚咚!”
幾聲敲門聲過后,那種即將墜入地獄的恐怖感覺消失了,羨寧喘息兩聲問道:“誰啊。”
“元衡。”
元衡自報姓名。
羨寧踉蹌了兩步,緩緩挪步開門。
豆大的汗珠掛在她額間,面色慘白如紙。
元衡探手為她把脈,旋即扔出一個瓷瓶來。
“你只是皮外傷并無大礙,服了藥好生休息便可。”
元衡仿佛很趕時間一般,急匆匆說完便要離開。
“我……”羨寧想說什么,可望著元衡蹙眉的模樣便又改口道:“他……怎么樣了……”
“如你所愿,不怎么樣。”
說完元衡便匆匆離去了。
重玹危在旦夕,可重玹竟在昏迷前央求元衡前來看看羨寧的傷,他說她不能死,元衡這才趕來診治。
其實元衡一直不大待見羨寧,從花荼靡起,元衡能真切的感覺到羨寧是真的想要重玹的命。
而重玹亦是如此。
可人的心總是向著自己人,今日若不是為救她重玹怎會如此危險,所以元衡愈加沒有好臉色留給羨寧。
羨寧急忙服下藥,她的確還不想死。她心有余悸望去,床上凌亂猙獰,第一次令她心底升起一陣懼怕。
她換了身衣裙出門,此時是她去找程師兄最好的時候。
傷口刺痛,她踉蹌之余身前便出現了一個身影。
一夜經歷兩次變故的羨寧驟然一驚,抬頭只見肉乎乎的程革沖她打了打招呼。
“小師妹,你可有事?”
羨寧搖了搖頭,復又點頭。
“程師兄,我想知道……”
程革仰頭望向明月,打斷她道:“今日是我們嘹古道弟子煉丹的時辰,若是小師妹無事,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羨寧頷首,隨著程革一齊來到了他的殿宇。
殿中沉香綿延,沉木所制成的桌子與魔域其他地方大相徑庭,經幡在梁上微晃,實為正道景象。
看來重玹對這個大師兄的確很上心。
程革在鼎中煉丹,他的背影隱在火光下,再也沒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樣,反而多了些堅韌。
能成為一派大師兄,其自然不可小覷。
“你想問青玉環之事,可否?”
驀地嗓音傳來,打斷了羨寧的思索,她頷首道:“的確。”
“你是天界中人。”
羨寧張了張嘴,最后笑了一聲說道:“曾是。”
“那你就該知道此物是萬墟鼎的底座。萬墟鼎碎裂后,魔氣四溢,魔劍蠢蠢欲動,在諸仙合縱連橫封印其時,劍靈拼命逃出,不知所蹤。”
羨寧不可置信,這事連天界都不曾有耳聞,且此事干系重大,豈能由凡人所知。
“你在想,我是如何得知的?”
沒待羨寧答話,程革繼續道:“因為當年青玉環散落在嘹古道附近,我曾親眼見過那劍靈。彼時他想奪青玉環號令六界,嘹古道也是在那時起隕落式微。”
提起往事,程革語氣似都含著遺憾無力。
“為了避禍,我們尋到昆侖山,最后將五分的青玉環由五派分別保管。”
“所以說,”羨寧沉吟道:“僅一塊并不能起效用嗎。”
“誰知道呢。”
程革回頭笑望著羨寧,“嘹古道被屠一事人盡皆知,誰知道下一個會是哪一派呢。”
鼎中爐火愈盛,火焰裹著幾粒褐色的丹藥飛進程革手中漆黑的盒中。
他起身遞給羨寧,“可救魔尊性命之物。”
羨寧怔愣的盯著程革,她真看不懂他,可她心底卻清明的知曉,他非惡人。
她接過黑盒,眼底復雜疑惑,“我不明白。”
他明明可以離開魔域,離開這個岌岌可危的地方。可他留下卻不拆穿重玹,如今卻還要救這個魔頭的性命。
程革笑了幾聲,“你們這些小丫頭就是被保護的太好了,活在這世上不必非得涇渭分明。”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不要用它看,”他指著自己的心臟,語氣不容置否,“用它看。”
用心……去看嗎。
殿外月落烏啼,砭骨的涼意伴著夜色漸褪,她手中握緊黑匣,反復揣度著程革的話。
于他來說,重玹替嘹古道報仇雪恨,是謂恩人。可他生死不明的小師弟呢,難道不會半點懷疑重玹的手筆嗎。
她捫心自看,看見的是重玹救下嘹古道遺留弟子,是他爬階求藥救龍王,是他縱身躍崖救她。
其他的惡,他尚未做。
所以,她為什么要在所有事都未發生之前便將他釘在暴君傳上,不容回頭呢。
阿殊坐在床邊一臉愁容的握著雙手,修同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阿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得呆呆的望著阿殊。
“你……還不睡嗎。”
沉寂了許久,讓人意想不到的竟是修同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阿殊抬眸透過屏風看了一眼修同,搓搓手嘆了口氣。
“今日是月初,我竟忘了。”
阿殊語氣中盡是懊悔,修同也靜靜的陪著他。許久,他緩緩開口,“你知道嗎,若非重玹我根本不會有命活到今日……”
修同知道阿殊視重玹如親人,認真的聽他講述著。
阿殊沉思道:“數百年前,我降世時被測出命格不祥,會為白狐一族帶來災難。可我父母拼命護著我,終是沒讓長老們將我祭奠,可幾年后白狐一族遭難,悉數滅絕,余下的長老們每日在涂山搜索我的蹤跡,我親近之人也因護著我而慘死他人之手,這件事終年這件事像夢魘一般纏著我,是重玹。重玹仿佛那死寂般夢魘中的清泉,清爽淅瀝,帶我離開那罹難的涂山,讓我擺脫了百年的夢魘。”
修同低下頭,他本以為像阿殊這等沒心沒肺的人應當是沒什么痛苦的,哪想到世事無常,人人皆苦。
透過影屏,看到阿殊難過的模樣,修同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阿殊頓了頓瞬間轉變了情緒,“啪”的一拍手,“我們現在就去忘憂殿看重玹。”
……
不等修同說話阿殊就拉著他的衣袖前往忘憂殿。
修同深深嘆了口氣,還是那么讓人措手不及。
誰知,到了忘憂殿竟吃了閉門羹。
“喂,元衡,你都不讓我看看重玹啊。”
“我怕你在這他就醒不過來了。”
修同望向阿殊。
阿殊癟癟嘴。
“過幾日吧。”
元衡面色極其疲憊,仿佛數日未眠,他看了一眼阿殊,又看了一眼修同,終是嘆了口氣未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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