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畫面里，那時正好在下雨。

        我記得是昨天凌晨一點的時候。

        如同幽靈一般的煤氣燈還有一個小時才會熄滅，黑夜的綿綿細(xì)雨里，有個男人坐在巷子里的長椅上，被雨水打濕了肩膀。

        我看了兩眼后就想起了這個人的代號。

        船夫。

        “那是誰啊？”事務(wù)員發(fā)出不合時宜的疑問。

        “是港口黑手黨長達(dá)數(shù)月追捕的對象。”我簡短總結(jié)。

        他專門做從海外偷渡入境的生意。因為在早年在大戰(zhàn)后的戰(zhàn)敗時期，有大量的軍用通道被廢棄，他買通了當(dāng)時在附近的貧民窟住戶，私藏了兩條沿海的通道，原本沒什么，這人也不敢接什么器官走私人口販賣的聲音，就是接國外偷渡至國內(nèi)的生意，結(jié)果近期引渡minic觸了□□和異能特務(wù)科的眉頭。

        結(jié)果目前被兩個勢力追捕。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我有些奇怪。不過既然出現(xiàn)在和太宰有關(guān)的情報里，那就是有關(guān)聯(lián)。

        我凝神看了下去。

        畫面上的船夫看上去已經(jīng)身心俱疲，沒有了絲毫的斗志。

        “嗤——噗！”

        我聽到車子熄火的聲音，這時畫面閃爍了一下，我隱約看見一輛眼熟的黑色面包車停在那里。

        “乒乒乓乓，轟轟，砰！”

        那輛車發(fā)出了以上奇奇怪怪的聲音之后——開始冒煙了。

        “真酷。”這是事務(wù)員發(fā)出的聲音。

        我覺得這個人越來越放飛自我了應(yīng)該是錯覺吧？！

        車門被打開了。

        “真是讓我苦惱啊？我也就碰碰咚咚地維修了一下嘛？真是破車耶，破車。”

        這個聲音是——“這個車型好奇怪啊。”事務(wù)員的重點完全錯誤。

        “1950德國產(chǎn)，是定制的，原廠已經(jīng)停產(chǎn)了。”我聽見我自己這么回答。

        “你好清楚耶？”

        “因為那是我的車！那家伙又摸我車庫！那個繃帶臭青鯖！”

        該死的太宰！

        我的后牙槽發(fā)出咯吱的暴響，握緊了拳頭。事務(wù)員訕笑一下，不說話了。

        畫面里的太宰從車上走了下來，一身漆黑臟亂的衣服，就好像剛剛從戰(zhàn)亂現(xiàn)場跑出來似的。

        襯衫處有大片紅色，鞋上那是……血？

        我無端有些煩躁。

        “啊，原來你在這兒啊。真是讓我一頓好找！”下了車的太宰就像是才發(fā)現(xiàn)有那么個人坐在那里似的。

        “就是你吧，早期因為制作炸彈炸毀商場，然后被通緝，最后卻成了偷渡搬運工的船夫。”他說。

        “說話很犀利嘛。”事務(wù)員插話。

        “閉嘴。”這是我。

        “嗯嗯，廢話不多說，我的名字叫做中原中也。初次見面，船夫。”

        我叫中原中也這句話一出，事務(wù)員立馬看向我，這回他倒是什么也沒說了……但是那同情的眼神已經(jīng)把什么都說了啊！

        畫面中的船夫從原地跳起來慌忙地從褲兜里掏出早就沒了子彈的槍，并舉槍試圖威懾嚇退太宰。

        “港口黑手黨！”

        太宰：“啊總之……你先把雙手舉起來。”

        “哈？有槍的可是我啊，你腦子沒問題嗎。”

        他腦子有問題，不過太宰那家伙從來不用槍威脅別人。

        結(jié)果不出我所料，太宰打開了后車的車門，那里放著大約為37公斤的液體炸i彈。

        船夫瞬間就像個剛學(xué)會直立行走的猴子那樣直挺挺地舉起了雙臂。

        太宰接著說：“你接單嗎？”

        “哈？”

        船夫打著哆嗦，眼睛緊緊地瞪視著眼前的青年，“如果我拒絕的話？”

        “你還真是說出了類似人被殺就會死一樣的遺言，真是太好了！那我就摁下去了！”太宰毫不在意地上下甩動著遙控，大拇指就和迫不及待似的劃到了明顯看上去就很不妙的按鈕上。

        真的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電影里一看就知道是啟動鍵的紅色按鈕。

        “等一下！”

        “嗯？”

        “現(xiàn)、現(xiàn)在你按下去的話，你也絕對會死的哦！”

        哈。

        我都想笑了。這家伙倒是說了太宰最愛聽的話。他肯定要說。

        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我都說了這家伙腦子有病啊。

        “等一下！”

        “咦你還有什么事嗎？”

        太宰語氣里盡是不耐煩的意思，我估計船夫這會兒還在想這人的語氣為什么這么不耐煩啊？話說為什么我要在這里勸人向生啊？之類的吧，真慘。

        船夫已經(jīng)完全陷入太宰的話術(shù)節(jié)奏了。畫面上的船夫還在自救：“你一定很受女人歡迎吧？”

        “還好，就是信箱經(jīng)常會被炸彈塞滿，今天這個還是我剛收到的。”

        “給我報警啊！”

        “可我是黑手黨嘛？”

        船夫在監(jiān)控里都能看出他的顫抖：“中原先生你就算現(xiàn)在引爆炸彈，只會是和我一起同歸于盡，相當(dāng)于，相當(dāng)于，對了！殉情！中原先生！”

        監(jiān)控里太宰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而監(jiān)控外我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臉上。

        “要和我這樣的大叔死在一起哦！我已經(jīng)三個星期沒有洗澡！也沒有洗頭！”

        “而且啊而且啊，相當(dāng)于殉情啊！殉情這種事，只能和重要的人一起吧？我對小哥你來說只能算無關(guān)緊——”

        喋喋不休的船夫突然噤聲。他可算閉嘴了。

        “嗯，已經(jīng)可以了，已經(jīng)可以了……如果再說下去的話我覺得我可能要改變計劃把你直接槍殺咯？”

        剛剛他說的內(nèi)容著實有點惡心。

        干了件好事嘛，太宰。

        “雖然說是本國文化，類似‘我會妥善處理。’和‘擇日給予回復(fù)。’這種拐彎抹角的對話還是就此而止吧。”我能相聽見太宰用輕浮到令人不愉的聲音說：“總之話題回到原點吧。”

        “你應(yīng)該在推測我的身份，不過老實說我是不是中原中也，和你今天會死并不沖突吧？”

        就是如此。

        這時雨開始下大了起來。

        “在目前港口黑手黨的追殺下，你最多今日下午七點四十分左右就會被送到刑訊室，需要我給你介紹一下套餐嗎？”

        太宰這具體到過頭的時間。

        “我需要借用你在gss總部的第三條通道，船夫。”

        第三條通道？這個情報在記錄里可沒有，太宰從哪里知道的？船夫沒有說話，人整個都沉寂下去，顯然是認(rèn)同了太宰的話。

        “那么，就算達(dá)成共識了。”

        接著那自說自話的混蛋把我那珍貴的限定鑰匙隨手一拋，扔給了船夫。

        “但，但是……”

        “開車。”

        畫面里的這位“中原”干部，并沒有給他多余的選擇。

        在令我暴躁的德國油門的轟鳴聲里，車一頭沖向了港口沿海旁的能看到摩天輪方向。

        接下來又是普通的畫面。

        猴子聳了聳肩“接下來和船夫一起往gss事務(wù)所去了。其余的情報沒有了哦，老……爺？！”

        我手勢都沒做，事務(wù)員已經(jīng)從善如流地掏出槍，對準(zhǔn)了……監(jiān)控屏幕。

        對于這種過于上道的做法我都不知道說什么比較好。

        還是不要吐槽了。

        我嘴角抽搐，又摸出二十萬。

        “全記錄拷貝給我，你的設(shè)備自己換一套。”

        我一錘定音，在猴子的慘叫聲和貝雷帽的謝謝惠顧聲中，事務(wù)員拿走了監(jiān)控記錄。

        我把帽子重新戴回頭頂一言不發(fā)，事務(wù)員小心翼翼地發(fā)問：“太宰先生自稱中原……”

        “你學(xué)一下職場話術(shù)吧？閉嘴啊！”

        “是是~”

        “不過居然能有完整的監(jiān)控記錄呢，真意外，明明剛剛中也先生照片都拿不出來，只有一種可能了吧？”

        太宰那家伙是故意這么做的，但是具體原因會是……“太宰只是單純討厭中也吧？”

        我停下腳步，深刻地看了一眼事務(wù)員。

        “你姓氏是什么？”

        事務(wù)員誒了一聲。“怎么突然這么問？是五條哦，五條。”

        “是嗎，你下次改姓太宰吧，很合適。”

        “誒？這么突然嗎，但是我又不討厭中也。”

        “這個姓氏的人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討厭中原嗎？！啊？你閉嘴吧！！”

        我差點被氣死。

        不過太宰去gss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要通過槍手的手機給我打那通電話？

        實際從目前的事實來看太宰的確像是背叛后的各項舉動，但是那家伙會做這么蠢的行動嗎？還是在掩飾什么。

        煩死了！

        “嚇我一跳，中也先生什么東西煩死了？”

        啊我說出口了？“沒什么。”

        “是太宰先生吧？”事務(wù)員卻擺出很懂的樣子說，“畢竟中也先生特地為了太宰先生出來調(diào)查，是在擔(dān)心嗎？真不容易呢。”

        哇他在講什么惡心話。“鬼故事到此為止。”

        “誒中也先生不擔(dān)心嗎，畢竟太宰先生如果去了敵人那里不是對中也先生很不利嗎？”

        “哈？為什么。”我莫名其妙。

        “太宰先生不是中也先生的搭檔嗎？肯定很了解彼此，萬一中也先生的弱點被敵方抓住利用怎么辦啊。”

        “誰在乎……這又發(fā)生了什么。”

        我轉(zhuǎn)眼已經(jīng)走到gss事務(wù)所的門口，往常掛在門口那裝模作樣的公司名稱消失不見，門口的鐵制門也被像有人用車撞過了一樣歪歪斜斜。除此之外門口什么也沒有，我踏著一地玻璃碎片走進事務(wù)所。

        前臺接待處是很常見的布置，就是不管是前臺還還是墻面或者地板，用的都是能夠防彈和高硬度的鋼材或者合金。

        不過這里一個人也沒有。

        我走到前臺的位置，發(fā)現(xiàn)桌子上非常干凈，除了擺著份紅色的文件之外連根筆都找不到。“咦這是什么呀？”

        事務(wù)員在我后面冒出一個頭，手直接伸向文件夾拿了起來。

        這個白癡！

        “空手不要直接碰。”我打掉他的手。“你想死嗎？”

        我真的很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那個難搞的秘書手下，空手去碰看上去就很可疑的東西，也不去懷疑會不會有麻醉劑或者毒粉的可能。

        “不，不好意思，中也先生。我還是個新人，回去我就重新培訓(xùn)一下。”被打到手的事務(wù)員訕笑縮手，結(jié)果不小心把文件夾掉在了地上，從里面掉出來一張白色的紙條，我撿起來后發(fā)現(xiàn)那上面寫了段非常古怪的話。

        “前來調(diào)查的■■■和中原中也在gss大廳發(fā)現(xiàn)文件夾，而文件夾被中原中也打落在地后掉出紙條，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張用書做成的紙條，并去往gss地下車庫。”

        事務(wù)員站在我旁邊把這句話念出來后顯得有些一頭霧水，“這是讓我們?nèi)サ叵萝噹靻幔磕菐讉�字符是什么，看不懂誒。”

        “問題并不是這個。”

        “看這個筆記不像是剛寫的，是鋼筆的痕跡，大概是四小時前寫的誒……誰！”事務(wù)員突然大喊一聲，朝著旁邊的逃生通道跑了過去，剛剛還因為烈日像蝸牛的身軀突然變的和起飛的蟑螂一樣迅猛。

        “喂！你看到什么了！”我都只來得及這么大喊。

        “別跑！”那家伙只是大叫著跑走了。

        這個白癡！

        我剛追入通道視線就是一黑，緊接著腳下就仿佛有勾線的腳感——炸彈？

        這家伙是看到了哪個組織的間諜嗎？

        我瞪視前方，也不知道那個蟑螂混蛋躥去哪里，這會根本一個人都看不見，但是。

        我的腳猛然踏下，順便手撐在墻面打算利用重力直接將自己彈射出去。

        炸彈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在這種高密度的重力加持下，就算用火箭筒對著我射擊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等等我手里墻面這個觸感，鋼材？

        轟！

        沒有劇烈的火光，只是小范圍的爆炸。

        只是。

        嗡。

        小。

        嗡嗡嗡嗡。

        范圍。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的……

        我的思考在瞬間斷裂。

        巨大的音浪沖擊在我的耳道里瘋狂打轉(zhuǎn)，就像被人硬生生從里面掏出耳膜后再把我的耳朵用指甲扯碎的痛苦席卷而來。

        我腳下踩空從樓道墜入樓底，我半跪坐在地上，大腦被尖銳的鳴叫刺痛到無法思考。

        我聽不見任何聲音，甚至于眼前也有些模糊，我單手撐著地，另外用手撐著頭深深呼吸。

        這里很昏暗，就和底下蛇道一樣潮濕冰冷，我摸著手下的地面，這里用水泥加固過。

        啪！

        地下室突然整個亮起，地面都反射出銀光，那密密麻麻的白光直接奪走了我的全部視線，我的耳鳴并沒有消失。我的視線消失了零點五秒。

        只有零點五秒。

        我被突然襲擊的沖擊撞在身上。

        在消失的視線中我隱約看到了黑色的面包車，和那面包車上的帶著貝雷帽的司機。

        帶著貝雷帽的司機抬起頭，對我露出了微笑。

        對著那張臉我無可抑制地大喊了起來，我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我也聽不見我在咆哮的內(nèi)容，但是那家伙聽得到。

        他聽見了，卻仍舊不在乎地在那里微笑地踩油門。

        我明白了一切。

        從貝雷帽那里買情報開始，這就是被設(shè)計過的了。

        逃生樓道也被做過手腳，那是音波反射頻率極高的鋼板，剛剛我落的地面恐怕都被用反光的銀漆覆蓋。

        我的異能可以阻止任何沖擊或者爆炸，但是無法阻止在狹窄空間內(nèi)爆開的震撼彈帶來的音波和強光導(dǎo)致的失明。

        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失去一瞬間的異能控制。

        “太宰先生不是中也先生的搭檔嗎？肯定很了解彼此，萬一中也先生的弱點被敵方抓住利用怎么辦啊。”

        事務(wù)員的話在我腦中一閃而逝。

        我握緊拳頭朝著面包車的車窗砸下！

        “太——宰——！！！！！！！”

        那家伙只是微笑著看向我，我的拳頭落下，卻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我墜入一片虛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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