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沈臨將一番熱鬧景象拋卻在身后，帶著宋諶偷偷離席。

        他還得回去和沈羨放河燈。

        腳底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響，沈臨拽了拽大氅，開口道:“你可知今日思弦是為何爬到圍墻上的？”

        “殿下說，是想要找您一起放河燈。”

        沈臨駐足，轉頭看向宋諶，“莫不是你也信了？”

        宋諶笑而不語，微微拱手，“殿下的話，微臣自然深信不疑。”

        “成吧。”

        睡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沈羨被嬤嬤叫起，穿上了厚重的冬衣，這才清醒了幾分。

        “可是皇兄回來了？”

        “太子殿下在前殿等您呢。”嬤嬤將大氅套在沈羨身上，又把兜帽帶上，沈羨半張臉都被帽子擋住了。

        穿戴整齊，嬤嬤蹲下身想要抱沈羨，卻被她躲開了，“嬤嬤不必陪我了，讓初一跟我去。”

        嬤嬤面露難色，今日沒看好小公主已是失職，皇后之前還叮囑過要寸步不離的跟著，“殿下……”

        “有皇兄在，不會有什么事的。”沈羨不想在同嬤嬤多費口舌，撂下這么句話就提著厚重的裙子跑出了內室，只聽嬤嬤又在身后說了些什么，沈羨全然不顧。

        初一侯在門口，見到沈羨出來上前道:“殿下，太子殿下在前殿。”

        “初一，父皇可罰你了？”小公主圍著自己的暗衛轉了一圈，看他身上沒有傷，又怕是初一逞強不讓她看見。

        “沒有沒有，圣上心疼殿下，沒罰屬下。”為了證明自己沒受傷，初一還特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公主這才松了口氣，剛剛自己想要見初一，那群侍女卻說什么容易惹人非議，她才不怕什么非議呢。

        她可是小公主，誰敢在背后說她壞話，定是要打的那人說不出話的。

        “初一，好看哥哥跟皇兄一起來的嗎？”

        初一張了張嘴，對上小沈羨亮晶晶的眼眸，“來了，殿下等會兒就能見到了。”

        “今天華清宮的晚宴是不是很熱鬧？”往年上元節圣上都會在華清宮設宴，想來今年也同往年一樣熱鬧。

        可惜她去不了，小沈羨嘆了口氣，太醫說她需要靜養，可什么是靜養呢？小公主不明白，難道要她整日都躺在床上嗎？

        “屬下沒去華清宮，不過初五跟屬下說，晚膳時路過華清宮，殿內歌舞升平，確實很熱鬧。”初一跟在沈羨身后，垂著頭跟她說話。

        小公主點了點頭，反正今日去不了華清宮，還能同皇兄和好看哥哥放河燈，于她而言與其坐在華清宮看無聊的歌舞，還不如去太液池。

        “皇兄！”沈羨隔著一層帷幔看見了沈臨，遠遠的揮了揮手。

        瞧見沈臨看見了她，提著小裙子朝沈臨跑去。“慢些，當心摔了。”沈臨蹲下身子，把小妹抱進懷里，“白日的教訓還不夠嗎？”

        沈羨撇了撇嘴，在沈臨懷里拱了拱，撒嬌道:“夠了夠了，嬤嬤說我以后不能再偷偷溜出去。”

        “本該如此，過些日子宋家小姐就進宮了，同你一起去書房。”

        “宋家小姐？”沈羨抬頭，對上了一雙墨色的眼睛，宋諶朝她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沈臨把沈羨抱起，“嗯，宋家小姐，阿諶的妹妹。”

        小公主冥思苦想，她印象中好像從來沒見過什么宋家小姐，她甚至都不知道宋家有什么人。

        往年華清宮設宴，來的朝臣不少，大部分她都見過，可唯獨對宋家沒什么印象。

        “那，思弦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好看哥哥？”

        “好看哥哥？”沈臨聞言一愣，隨即想到了什么笑出了聲，看了眼宋諶道:“嗯，能見到。”

        小公主有些惱火，用軟軟的小拳頭捶了沈臨一下，還在他懷里不老實的撲騰了兩下，“皇兄不許笑。”

        “好好好，皇兄不笑。”沈臨輕咳了兩聲，把末了的笑意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宋諶對這兩兄妹咬耳朵說的悄悄話仿若未聞，倒是初一一臉尷尬的跟在三人身后，宋諶的功夫如何他是清楚的，若是小殿下知道自己的悄悄話被當事人聽的一清二楚，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出公主殿了。

        這可比圣旨都有用。

        太液池的四角亭子外掛著紅燈籠，沈羨仰頭看了會兒，火紅的燈籠映的她的小臉也變得紅撲撲的。

        “殿下，河燈備好了。”暗衛來報，沈臨點點頭，抱著沈羨去到了湖邊。

        “思弦想要哪個？”

        小公主看著面前的幾十個河燈，挑挑揀揀，她每個都想要，可是上元節的河燈每個人只能放一盞，不然愿望就不靈了。

        沈羨指了指看著最大的那一盞，“就這個吧，小河燈裝不下我的愿望。”

        “哦？思弦有很多愿望？”

        小公主點了點頭，神秘兮兮的說道:“好多好多，不過不能告訴皇兄。”

        沈臨蹲在沈羨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幫她把河燈放進了水中。“許愿吧。”

        沈羨點頭，合十雙手，也不知道她許了什么愿望，小臉上洋溢著笑容，最后還睜開了一只眼睛偷偷的看了眼旁邊的宋諶。

        “好啦，它一定要飄的遠遠的。”這一推小公主可是使了很大力氣的，眼瞅著河燈飄遠，小公主還跟它揮了揮手。

        “思弦許了什么愿望？”

        沈羨笑著說道:“不能告訴皇兄，不然就不靈了。”

        沈臨起身，有些委屈的問道:“連皇兄都不能說嗎？”

        “不能，不能。”小公主整理了下皺皺巴巴的裙擺，噔噔噔的跑上了岸。

        宋諶站在亭子里，看著小糯米團子跑向自己，“公主殿下。”

        小公主扯了扯宋諶的衣角，示意他低下頭，宋諶愣了愣，蹲下了身子跟她平視，“公主要同臣說什么？”

        “我也幫你許了愿望。”

        看著小團子臉上的笑意，不忍心告訴她愿望很多時候是不會實現的，不過宋諶還是笑著問道:“嗯，公主幫臣許了什么愿？”

        “不告訴你，不過是一個很好的愿望。”

        “那，微臣就多謝公主了。”

        小公主眼睛亮亮的，猶如黑夜繁星，璀璨奪目。宋諶在那雙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虛影，他看不清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大概是偽善的笑吧。

        畢竟這么多年，能在寧遠侯府平安度日，靠的不就是這熟練于心的偽善嗎。

        “在說什么悄悄話？”沈臨走過來，宋諶自覺的起身讓開了路。

        小公主做了個鬼臉道:“這是小秘密，不能告訴皇兄。”

        “思弦今日這么多小秘密，都不能告訴皇兄？”

        沈羨歪著頭認真的想了想，萬一自己哪天說漏嘴了，那皇兄不就知道了，她突然下定決心一定要守好這個秘密。

        靠在樹林里的初一有些頭疼，看來小殿下剛剛把自己支開也是這個原因吧，怕自己能聽見他們說了些什么。

        這會兒看見亭子里的人歪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初一揉了揉臉，這個暗衛可越來越不好做了。

        “時辰不早了，思弦該回去了。”說著，沈臨準備抱起沈羨，誰知小丫頭竟然躲了一下。“怎么了？”

        “我可以自己走。”

        “從這兒到晨曦宮要走半個時辰，思弦別鬧脾氣。”

        沈羨躲在宋諶身后，探出一個小腦袋，“那讓宋公子抱我回去。”

        沈臨張了張嘴，看向宋諶，皺眉道:“莫要胡鬧，宋公子該出宮了，思弦快過來。”

        小公主輕哼了一聲，扯著宋諶的衣角不松開，忽然原本擋在自己身前的人轉了個身，把小團子抱在了懷里。

        “小殿下，微臣只能將您送出太液池。”

        沈羨雙手環著宋諶的脖子，得意洋洋的沖著身后的沈臨眨了下眼睛，“好好好，那就送到太液池外吧。”

        沈臨快步追了上去，拍了一下小公主的腦袋瓜，“你啊，當真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初一見幾個人準備離開，也趕忙跟在身后，原本在暗處的太子身邊的暗衛也跟了過來。

        “小殿下好像很喜歡宋公子啊。”

        “那是，宋公子生的好看，小殿下自然喜歡。”

        原本默不作聲的初一腳步一頓，看著面前的身影，若是宋公子真心待小殿下好，那他們確實是很相配的人，可若是如白日里太子同宋公子說的那般……

        初一嘆了口氣，只希望小殿下的滿心歡喜，不要付諸東流才好。

        走到太液池外，宋諶才發現懷里的小團子睡著了，軟糯糯的小人兒此時看起來更軟了。

        沈臨脫下大氅，讓宋諶把沈羨放在自己背上，又幫忙蓋上大氅，“阿諶，多謝了。”

        告別了宋諶，沈臨背著沈羨朝晨曦宮走去，一路上都沒看到什么人，想來是先行離開的初一讓閑雜人等退去了一旁。

        背后的人在大氅里拱了拱，露了半個腦袋出來，“醒了？”

        沈羨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又打了個哈欠，“為什么之前華清宮宴沒有見到過宋公子呢？”

        沈臨步伐一亂，險些摔了一跤，好在沈羨迷糊著，沒發現他的慌亂，只當路太滑，又沒人掌燈。

        “因為，宋公子他住在寧遠侯府。”

        “寧遠侯府？”小公主吸了吸鼻子，寧遠侯魏家，好像每次華清宮宴她們家的夫人都會去母后面前問安。

        沈臨呼出一口氣，沈羨本來不沉，可不知怎的，他竟然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只聽沈羨似懂非懂的嗯了一聲，又問道:“今日是上元節，為什么宋公子沒跟侯府的人在一起過節呢？”

        小公主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每年都有這么多的節日要過，可她知道上元節是團聚的日子，是要跟家人一起過的。

        沈臨只覺得自己的如鯁在喉，良久才道:“思弦要知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上元節跟家人團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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