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這道冊封榮親王的旨意, 在后宮掀起了巨大的風浪,永琪的病, 乾隆瞞著旁人。眾人只知榮親王病了, 卻不知已經病得難以下床。因此,人人都以為永琪已成為正大光明牌匾后秘密立儲的人選,只待病愈。
據舒妃所言,昔日冷清的永和宮, 這些日子重又熱鬧了起來, 只是愉妃一概不見。那些想去奉承的人, 連永和宮的大門都進不去。
旁人以為愉妃油鹽不進, 可魏芷卉知道, 這幾日,愉妃都住在兆祥所,照顧兒子的病。
乾隆這一兩個月, 過得也不舒坦,忙于之余, 還要操心兒子的病。
李進愁容滿面地來到體順堂,言語間有幾分央求:“皇上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吃飯了,娘娘去勸勸?”
前日, 乾隆去了趟兆祥所,因著剃發的事, 發作了一場, 回來以后便只把自己關在養心殿批折子了。
問過以后才知道,永琪的病又重了。
她看了眼初菱:“去小廚房備些食材。”
“娘娘要做什么?”初菱問道。
“山楂糕。”
山楂都是放在冰窖里保存的,即使過了時令也依舊新鮮得很, 小廚房只要魏芷卉進去, 自然是沒有了旁人的。
魏芷卉忙活了一陣, 方才端了去前殿。
山楂糕被她壓成了桂花的形態,上頭撒了些桂花花瓣,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聽聞皇上好幾日沒好好吃飯,臣妾特地做了山楂糕給皇上常常,最是開胃。”
乾隆的視線落在那山楂糕上,比起小廚房平日里做的方方正正的山楂糕,她這個帶了形狀的,光是從外表上就讓他心情好一些。在吃上一口,酸甜可口,確實開胃。
他看著在初菱攙扶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的人,下意識地看了眼椅子上墊的墊子,還好,是軟墊。
“你有著身孕,何必自己去做?這些事讓下人去做了送過來就好。”乾隆嘗了一口山楂糕,說道。
魏芷卉的手隨意地搭在隆起的肚子上:“皇上不心疼自己的身子,臣妾不得看著?便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樂意呢。”
乾隆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罷了,今晚開始,還得去陪著她。不然只怕李進他們每日都要去體順堂告狀了。
“你看看,永璂的福晉人選。”乾隆本打算沖她招招手,讓她過來看,但又不愿她起來費神,便轉頭把紙遞了過去。
魏芷卉從初菱手里接過,仔細看了幾眼,神色平平,然心里卻是震驚的。
上頭的貴女,沒有一個是滿軍旗,多是蒙軍旗出生的女子,自康熙以后,再無外族女子為后。
乾隆這一張名單,算是把永璂繼位的可能全部清零。
魏芷卉收起心里的震驚,勾了勾唇,把紙又給了初菱:“蒙軍旗的女子各個都是性子活潑大方的,永璂內向,兩相互補都是好的,皇上斟酌著便是。”
乾隆點了點頭,提筆在上面勾了勾:“就博爾濟吉特氏吧。”
魏芷卉不置一詞,博爾濟吉特氏在這幾個女子里談不上最貴重的。
——
永琪的病最終還是沒能治好,乾隆三十一年的三月,榮親王永琪因跗骨疽病重而薨逝。
榮親王的這一生,年少有為,極得乾隆看重,身為皇子生母又兼寵妃,魏芷卉很少和乾隆提起儲位之事,但她知道,十二阿哥怕事,學識平平,嫡子無能,讓乾隆把畢生心血都放在了永琪身上,只可惜,英年早逝。
乾隆下旨追謚“榮純親王”,更是親自去了葬禮致祭。
彼時,魏芷卉即將臨盆,永琪的葬禮,乾隆交給了愉妃和穎妃操辦。
“愉妃老了許多了。”舒妃抽空來了趟體順堂,帶來了葬禮的消息。
魏芷卉撫著肚子,嘆了口氣:“榮親王,很可惜。”
“可惜之余,先恭喜娘娘了。”
舒妃的聲音很小,魏芷卉聽見了,她無聲地勾了勾唇,許久才說道:“即將臨盆,這些日子,永琰還要拜托姐姐和穎妃等人照看。”
這一年五月,魏芷卉再度生下一個阿哥,許久未聞嬰啼聲的紫禁城,上下皆是喜悅,沖淡了榮親王早逝的悲哀,也沖淡了翊坤宮內,烏拉那拉氏的病。
魏芷卉在六月,風風光光地帶著新生的十七阿哥永璘,再次搬進了儲秀宮。
“永璘怕是今年唯一的好消息了。”慶妃看著魏芷卉懷里的孩子說道。
魏芷卉有些疑惑,榮親王的死和烏拉那拉氏病重她知道,只是別的,她卻不知道:“怎么了?”
容嬪接了下去說道:“愉妃娘娘因為榮親王的早逝,已經病了一個月了,福晉已經帶著小阿哥去永和宮照顧著,也許過幾日就會好。另外,前些日子攸宜和攸寧兩個孩子去如意館找郎世寧學畫,才去呢就回來了,問了才知道,郎世寧也病了。”
魏芷卉知道兩個女兒去如意館學畫,只因有一日兩個孩子隨手畫的畫被太后夸贊了幾句,乾隆便上了新,著郎世寧親自教著。
魏芷卉點了點頭,打算午后帶上唐勉去看看他。至于愉妃那兒,她不打算去,只讓幾個貴人常在去侍疾即可。
如意館內,魏芷卉帶著攸寧和攸宜二人。郎世寧的頭發已經花白,躺在床上,雙目微閉,直到人上前了方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郎大人。”兩個孩子低聲地輕喚。
郎世寧見了魏芷卉有片刻震驚,幾欲起身請安,魏芷卉虛虛地攔了:“大人病著,不必多禮。”
魏芷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就聽郎世寧緩緩地說道:“皇貴妃娘娘千金貴體,微臣病體,娘娘實在不必……”
“你與本宮的兩個公主有師徒情義,先前本宮不知你病著,如今知道了,自是要來看看的。”
兩人沒有太多的話要說,郎世寧只是和兩個孩子聊了幾句。片刻,魏芷卉招回了兩個孩子:“郎大人病著,你倆別再累著他了。”
郎世寧伸手讓伺候他的太監從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好多東西。
小太監一一展開,郎世寧施施然說道:“這里有兩套畫具,微臣再不能教二位公主,便把這些贈予公主。另外還有一幅未完成的畫,請娘娘恕罪。”
郎世寧說完,便已筋疲力盡。魏芷卉沒再叨擾,拿了東西去了外間,這才見到了那幅未完成的畫,上面是乾隆與魏芷卉一起在木蘭騎馬的情形,只有一個簡單的線稿,至于顏色,只上了一半。
“這幅畫是郎大人為皇上和娘娘畫的,娘娘與皇上感情至深,大人時常贊嘆不已,只可惜這幅畫還未畫成,大人便已病重。”
魏芷卉沒有多說什么:“替本宮謝過郎大人,讓唐太醫在這兒替郎大人看看吧。”
回去的路上,攸寧忽地拉住魏芷卉的衣袖,魏芷卉蹲下身,低聲問道:“怎么了?”
“等女兒畫畫像郎大人一樣厲害了,女兒給額娘把這幅畫畫好!”
“我也要畫!”
魏芷卉看著一左一右爭著要替自己補好這張畫的小鬼頭,笑著揉了揉兩人的后腦勺:“好,額娘等著。”
郎世寧已經年邁,在這一年的六月病逝。
同樣是六月,早已病入膏肓的烏拉那拉氏,被乾隆撥回了鑲藍旗。
從前為后時的風光,如今早已不復存在,昔日門庭若市的翊坤宮如今早已是枯枝敗柳。
正殿早已落灰,后殿也荒涼無比。便是派去為那拉氏治病的太醫也不過是太醫院中最末等的。
南巡時還會哭的永璂,短短一年的時間飛速成長,但卻只是終日郁郁寡歡。
永璂被養在了太后身邊,翊坤宮,他是去不得的。
七月,正是盛夏,眾人在圓明園避暑,翊坤宮內的冰每日都由內務府按量給,但內務府拜高踩低慣了,翊坤宮的冰很少能獲得定量。
只是魏芷卉隔得遠,自然也不太愛管。那拉氏病重,又是最炎熱的夏季,難捱得很。
七月中旬,那拉氏薨逝。
魏芷卉去告訴乾隆的時候,乾隆神色平靜,好似今日薨逝的不過只是一個最平常的嬪妃罷了。
“皇后生前犯下大錯,斷發已是大不敬,又在宮中行巫蠱詛咒之術,身為國母不能善待皇子難為后世表率。皇后冊寶已經被朕收回,如今薨逝,自然不再配享皇后喪儀,就按皇貴妃的規格來辦,讓永璂回宮致祭去吧。”
乾隆頓了頓,想起了什么,說道:“那拉氏既然難為后世表率,死后不設神牌。剩下的事,都由你來操辦吧。”
魏芷卉點了點頭,問道:“既不設神牌,那那拉氏葬于何處?”
“她不配裕陵,她與純惠皇貴妃都是潛邸出來的,就與純惠皇貴妃葬在一處吧。”
聞言,魏芷卉福身告退。
才出九洲清晏,嘴角的笑意便難以忍住。
但旋即,又變得清冷。
天然圖畫里,等著回宮去內務府傳話的太監已在此等候。
“娘娘,翊坤宮那位的葬禮如何處置?”
魏芷卉無聲地冷笑一聲,把乾隆的旨意重復了一遍,又說道:“那拉氏死后不設神牌,也無享祭。什么位分的人是這待遇,你比本宮清楚吧?”
小太監討好地笑了幾聲:“奴才自然明白,皇貴妃放心,內務府必定好好操辦這場葬禮。”
何來好好操辦一說呢?雖說是已皇貴妃禮節下降,但究其根本,連嬪位的葬禮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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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那拉氏的薨逝,意味著從此,后宮的主人便是魏芷卉一人。
膝下有固倫公主背靠蒙古,又有兩個兒子,魏芷卉的未來,光明一片。
愉妃如今與榮親王福晉一道,終日只安心教養自己的孫子綿億,除此以外,對后宮之事一概不問。魏芷卉念其年長,很少會強制要她來儲秀宮請安。
時間飛逝,已是乾隆三十三年的冬日。
如今的翊坤宮早已沒有了烏拉那拉氏的影子,在那拉氏薨逝的第二年,八公主元安因病夭折,慶妃傷心不已,每日住在咸福宮都是元安的影子,魏芷卉實在不忍,向乾隆請旨過后,慶妃從咸福宮搬進了翊坤宮居住。
魏芷卉正在小廚房里做著永琰愛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如今后宮的日子無非就是陪著幾個孩子,再和舒妃等人閑聊,夜晚,那是和乾隆的時間。
剩下的,都是在小廚房里度過。
永琰這會兒正和姐姐和弟弟在御花園玩,這些糕點都是他們一會兒回來想吃的。
“娘娘手藝精湛,早已把幾個阿哥公主的胃都養刁鉆了,昨兒皇上還說,日后七公主成了婚,怕是公主府的吃的,公主都吃不慣呢。”
提起這個女兒,魏芷卉搖了搖頭,攸寧年歲最長,嘴也最刁,但這些都不成問題。
前幾日圍獵,拉旺多爾濟特地給她請安,提起公主一事來,這個駙馬還未成婚,就已極看重攸寧,說已經吩咐人教宮女做公主愛吃的菜,務必和她做的口味一樣。
想到這兒魏芷卉不由得輕笑。
“娘娘!娘娘不好了!”
她已經許久沒聽過太監這樣的驚呼,不由得猛然回神,倉促地抬步出去:“怎么了?”
她剛一出去,就頓住了腳步。
永琰渾身地被小旋子抱在懷里,身后跟著哇哇大哭的永璘。
攸寧尚顯鎮定,攸宜卻是有些呆滯。
魏芷卉忙問道:“怎么了這是?!”
“快送去正殿,把炭火生起來,多燒些開水,多備幾條厚被子,速傳唐勉!含翠去養心殿請皇上!”
魏芷卉迅速地吩咐完,方才回到寢殿,看向跟去的幾人,最終視線落在攸寧身上:“怎么回事兒?”
攸寧一邊看著此時已然昏迷的弟弟,一邊說道:“兒臣與弟弟妹妹們去御花園玩,累了便去千鯉池喂魚,坐在湖心亭上,永璘貪玩,永琰拉著弟弟不讓去,然后兩個人就追了起來,永琰腳程一快,便落進了水里。多虧了碰巧在附近的慶娘娘,二話不說便跳下去把永琰救了起來,又立馬把弟弟嗆著的水控了出來,才沒什么大礙。”
魏芷卉聽到最后,懸著的心方才放下了些,慶妃出生江南,是極其熟悉水性的人。
“永璘呢?”魏芷卉看了眼兩個女兒,卻不見年幼的兒子。
“兒子在。”聞聲望去,永璘趴在屏風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榻上的哥哥。
魏芷卉咬了咬牙,冷了聲:“你便在這兒站著,等你皇阿瑪來了,把你今日干的事情都告訴他,讓他來懲罰你。”
她不忍看兒子通紅的眼睛,回身看向攸寧,彎了腰:“小廚房里備下了糕點,你帶妹妹去吃兩口,然后你跟著安公公拿一碟子送去翊坤宮給慶娘娘,替額娘看看她好不好?”
攸寧點了點頭,牽著攸宜的手離開,魏芷卉看著她倆離開的背影,輕嘆了口氣,攸寧還有一年多就要出嫁,她得培養她。
至此,她方才能抽出時間去看永琰,一邊又聽唐勉稟告:“十五阿哥落水不久,又有慶妃娘娘及時相救,無甚大礙,只是冬日水冷,著了涼,又有些受驚。微臣開些藥,靜養幾日便可。”
魏芷卉把永琰攬在懷里,小小的臉蛋涼涼的,即使在昏迷之中,也仍然因為寒冷和害怕而輕輕顫抖,口中呢喃著:“額娘……額娘……冷……”
“初菱,再加些炭火。”她低聲說道,一邊又緊緊地攬著永琰,想把自己身上的溫熱傳遞給他。
直到肩膀上多了一雙寬大的手:“朕來了,子衿。”
乾隆看著轉過頭來時,雙眼通紅的人,心下一緊,忙繞到她身后,把永琰攬在了自己的懷里,
他坐在床沿,一手拉緊了永琰身上的被子,一邊牽過魏芷卉的手,兩人就這么面對面地在床沿邊坐下:“朕都聽說了。唐勉的醫術,你該放心的。”
魏芷卉點了點頭,其實永琰這會兒已經比剛開始好了許多了。
她在永琰床邊守了快一個時辰,等永琰吃過藥好些了,不再說胡話,方才漸漸放下了心。
“娘娘,十七阿哥還在屏風后站著呢。”初菱在身后輕聲提醒道。
魏芷卉這才意識到永璘還在,她記得乾隆過去了的。
她站起身往屏風后去,永璘站了許久了。
她蹲下身,半摟著小小的永璘,問道:“皇阿瑪沒問你嗎?”
永璘摟住魏芷卉的脖子,哽咽著說道:“皇阿瑪說了,額娘不允許兒子走就一直站著……”
魏芷卉抱起永璘往外間走去,把孩子放在了榻上,低聲說道:“額娘顧不得你,你就不知道哭兩聲提醒一下額娘嗎?”
孩子此時早已忍不住,哭著說道:“皇阿瑪說不許哭~”
“那你現在在干嘛呢?”乾隆的聲音驟然從身后傳來,魏芷卉與永璘俱是一愣。
永璘忙止了哭聲,倒讓魏芷卉氣笑了。
“兒臣……兒臣知錯了……兒臣再不哭了……”永璘一抽一噎地邊哭邊說,讓二人都笑了。
乾隆把永璘抱了起來,往內殿走去:“去看看你十五哥,你自己去賠罪。”
魏芷卉站在身后跟上,聽著乾隆教育這個小兒子,欣慰地一笑。
當日有孕時,乾隆一心想再要一個公主,捧在手心里寵著,只可惜并未遂愿。
于是,對待永璘,乾隆比起永琰小時候要嚴苛許多。
魏芷卉看著床上的永琰,天色漸漸暗了,唐勉說了沒什么大礙,等人醒了,再喝幾副藥養幾日即可。
永璘被乾隆脫了鞋扔在了永琰內側,他牽著魏芷卉的手解釋著不讓永璘走的緣故:“朕知道你有心懲罰他,所以才沒讓他走。放心,朕不會讓他一直站著。”乾隆捏了捏她的手,頓了頓繼續說道,“朕方才去了趟翊坤宮,把攸寧和攸宜接了回來。也看了看慶妃,慶妃不比永琰,受了涼,要將養幾日。”
魏芷卉點了點頭,她方才見到小安子了,自然知道兩個公主已經回來了。
“額娘!十五哥醒了!”永璘的聲音傳來,魏芷卉才回了神,忙上前看向永琰。
她握住永琰的手,就聽永琰低聲喚道:“額娘……”
“額娘在。”
永琰輕咳了兩聲,就讓魏芷卉緊張地忙派人把唐勉叫了過來。
“永琰,現在怎么樣?”乾隆在一旁問道。
永琰搖了搖頭,低聲道:“兒臣沒事。”
等唐勉診完脈,確定永琰已經沒什么大事,只要靜養兩日便好以后,永琰方才低聲問道:“額娘……慶娘娘怎么樣了?”
魏芷卉點了點頭:“慶娘娘一切都好。”
“兒臣過幾日要去翊坤宮給慶娘娘致謝……”
乾隆聞言,有些欣慰,垂手撫了撫永琰的額頭說道:“等過些日子吧,等你好了,親自去。”
等安撫了永琰和永璘各自睡下,魏芷卉才想起了一件事。
她看著乾隆,猶豫了一會兒,方才在乾隆面前跪下:“皇上,臣妾有一事請求。”
乾隆忙扶起她,輕斥:“好好地這是做什么?朕說過你在朕面前無需如此。”
兩人對望著,說道:“臣妾想向皇上請旨,晉封慶妃為貴妃,為感謝慶妃相救之恩,日后永琰以養母侍慶妃。”
乾隆執起她的手:“后宮的事,你說了算。”
“話雖如此,臣妾今日要晉封的不是旁的,而是貴妃,臣妾自然要先向皇上請旨。”
“朕答應你。”
魏芷卉是真心感謝慶妃,若非她,她真不知道這歷史還會不會如此平靜地不變。
她位至皇貴妃,于情,她該晉舒妃,但誠如當年的思考一樣,葉赫那拉氏的出生,讓乾隆與太后不敢給舒妃太高的位置。
次日,魏芷卉先去了一趟永壽宮,永壽宮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更有幾分舒妃的喜好在。
魏芷卉將晉封的事情和舒妃說起,舒妃便已明了她此行的目的,笑了笑說道:“你又何必來知會我?你我都聽過葉赫那拉氏的傳說,皇上與太后怎么會不知道?更何況,我們都知道我的結局,坐在這妃位,不用糾纏于紛爭之內,我便心滿意足了。”
“這后宮之事,還是得要姐姐和我一起打理。”魏芷卉有些唏噓,以舒妃這些年在宮里的日子,本配得上貴妃之位,卻只因葉赫那拉氏的舊時詛咒,而只能止步妃位。
從永壽宮出來,魏芷卉去了趟翊坤宮,見了慶貴妃。
“臣妾多謝皇貴妃提攜之恩。”床榻上,慶貴妃剛醒不久,封貴妃的旨意已經傳到了翊坤宮。
魏芷卉上前把慶貴妃扶起來,讓她躺好,方才說道:“是本宮該謝謝你才是。本宮已經沒了兩個兒子,實在是不敢想象若永琰也出了事,該如何是好了。若非貴妃相助,只怕昨日,就要釀成大禍了。”
“臣妾舉手之勞,實在不敢擔此大任,亦不敢讓皇貴妃之子稱臣妾為養母。”
魏芷卉搖了搖頭:“本宮已經和皇上說好了,永琰也已答應,等過幾日,永琰說了要親自來向你道謝。”
“臣妾如何擔得起……”
慶貴妃這話,其實是如今后宮的常態,人人都以為魏芷卉的兒子已經坐穩太子之位,只是無人敢言罷了。
永琰還小,魏芷卉尚且不愿讓這些言論肆虐,忙攔了慶貴妃的話:“你是庶母,他是皇子,你救了他,他來致謝,是應該的。”
離了翊坤宮,魏芷卉才聽說了昨日攸寧來的時候的樣子,聽說足有一個小大人的風范。
她想起前些日子太后說起這幾個孫輩:“攸寧長得像皇貴妃,性子也像皇貴妃,看起來陽光大方,若真遇了事,倒是個能理事又沉得住氣的;攸宜像皇帝也像皇貴妃,性子比起攸寧來要安靜不少,只是偶爾也是個一點就著的脾氣,像皇帝;永琰長得像皇帝,性子也向皇帝年輕的時候,沉穩得很。”
——
及后的兩年,魏芷卉都在看著幾個孩子飛速的成長,等再從孩子們的成長中回神時,已是乾隆三十五年的夏天。
乾隆與皇貴妃的長女固倫和靜公主在這一年七月,下嫁超勇親王成袞扎布之子拉旺多爾濟。
七月的初定禮過后,兩人在這一年金秋,正是成婚。
公主出嫁這一日,魏芷卉幾乎不曾睡著。
早早地起來梳妝過后,她便去了偏殿看攸寧。
今日的魏芷卉也是一身正紅色的滿繡龍紋吉服,頭上的花鈿掛滿了珠翠,也是繁華無比。
鸞鏡里,攸寧一身正紅色的婚服,頭上也不再是從前簡單的裝飾,滿頭的珠寶,象征著她固倫公主的身份。
從前那個小小的女孩,和自己長得極像,日復一日地看著女兒的成長,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不曾經歷過的童年。
至此,看著她絞面,看著她上妝,看著鏡子里她已然出落的傾國傾城的模樣,魏芷卉不禁有些想落淚。
“額娘,哭什么。”攸寧在含翠的攙扶下站起了身,母女二人對著鸞鏡站立,托金手指的福,魏芷卉如今,仍舊是初入宮時的模樣,故而此時與攸寧站子更像是雙胞胎。
魏芷卉轉身替攸寧理好了額前的金飾,說道:“額駙待你很好,額娘放心,公主府你皇阿瑪也去看過,一切都好。額駙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又怕公主府的廚子做得不好,從前兩年就巴巴地找了你皇阿瑪,問額娘要做菜的食譜,說是要教府里的廚子學,好做給你吃。”
“額娘你可不許教他。”
魏芷卉知道二人幼時便有來往,故而如今也只覺得攸寧好玩。她故作神秘地笑道:“你放心,額娘讓含秀姑姑和你自小的乳母劉嬤嬤陪你一起去公主府,含秀跟了額娘二十幾年,會做很多,有她在,你有的是好吃的。”
攸寧笑著擁住魏芷卉,低聲說道:“額娘,別人都以為女兒年輕,可女兒什么都懂,這么多年了,額娘也算是熬出了頭。額娘,您穿正紅很美,和皇阿瑪站在一起,也很相配。”攸寧頓了頓,有些害羞地極小聲地說道:“就像女兒和額駙一樣。”
她說完便退了開來,魏芷卉輕笑:“好,你能與額駙好好的,額娘自然放心。”
“母女倆說什么體己話呢?時辰快到了。”慶貴妃與舒妃、穎妃和容妃四人站在殿門口,看著擁在一起說話的二人,笑著打斷。
初菱遞上紅蓋頭,魏芷卉接過,深吸了一口氣,替攸寧蓋上了紅蓋頭。
攸寧先去壽康宮給太后請了安,魏芷卉才一路陪著攸寧走到了正對宮門的城墻,在那里,乾隆和額駙正在等候,誠如攸寧所言,當二人一路走到那兒時,攸寧與額駙,魏芷卉與乾隆,堪稱兩對璧人。
乾隆朝著魏芷卉伸出了手,二人的手逐漸相握。
攸寧在宮女的攙扶下鄭重行禮:“兒臣拜別皇阿瑪,拜別額娘。”
魏芷卉與乾隆站在城墻上,身后站著一眾嬪妃,城墻下,攸寧與額駙的車隊緩緩地離開紫禁城,駛向公主府。
視野之內,那一抹紅色漸漸地變小,又被眼眶中的熱淚氤氳。
乾隆握著她的手,朝她走近了些,把人攬進懷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低聲說道:“朕已下旨,將熙春園賜給攸寧居住,另外,公主府離紫禁城不遠,日后,攸寧想見你也好,你想見攸寧也好,都很方便。”
他轉過魏芷卉的身子,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秋日風大,回儲秀宮吧,去看看攸宜。”
攸宜與攸寧姐妹情深,今日攸寧出嫁,攸宜哭了兩天了,今日更是說什么也不肯來,太后寵愛攸宜,允準攸宜在壽康宮陪著她。
——
攸寧出嫁后的新春,乾隆又一次東巡。
時隔多年再度東巡,很多人事早已不同,此次隨行的也只有皇貴妃、慶貴妃、舒妃、穎妃、容妃五人。
再度重登泰山,乾隆與魏芷卉心里,都是感慨萬千。魏芷卉想起二十年前東巡的時候,孝賢皇后病重,彼時的她,不過只是一介嬪位。那時候,只怕誰都想不到,二十年后,她會成為后宮的統領者,從一個小小的御膳房宮女,一躍成為皇貴妃。
自泰山往下眺望,這萬里山河盡收眼底。
江山已經緊握手中,一心所系的美人也已在自己身側,此時,若有人問乾隆,還對什么有遺憾,那也許就是虧欠身邊這人一道封后詔書。
“子衿,等回京,朕便下旨封你為皇后。”乾隆緊緊握住魏芷卉的手,二人并肩站在這泰山頂上。
魏芷卉卻想起自己兩次站在他身邊看煙火的場景,一次是他越過人群朝她伸出手,讓她站在他身側,另一次,是他特地設計了一場局,兩人一起坐在上下天光樓的樓上對著乞巧節的明月,共賞煙花。
“臣妾不求后位。”
她不愿意打破歷史的平衡,她怕一旦打破,后續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臣妾知道,皇上不想把臣妾推上眾矢之的,不愿從大臣口中,聽到任何一句說臣妾不好的話。臣妾也一樣,不愿皇上因為要封臣妾為后,而在大臣面前為難。”魏芷卉轉頭對上乾隆的視線,一臉的認真:“臣妾所求的能與皇上并肩而站,此時已經實現了。”
確實如此,她如今的儀仗也罷,儲秀宮的陳設也罷,內務府送來的衣服也罷,都與皇后的規格相差無幾,她離后位,不過只剩下一紙詔書。
乾隆沒有強求,因為他心里已經有了想法,在這個想法之下,此時封不封后,已經無所謂了。
他轉過身,輕輕地把魏芷集擁入懷中:“朕替攸宜挑好了額駙,兆惠之子札蘭泰。另外,攸宜封和碩和恪公主。公主府就在七公主府附近,也算是全了姐妹二人的姐妹情深了。”
魏芷卉回抱住他,輕笑:“札蘭泰曾在攸寧的初定禮上見過攸宜,二人也算是有過交集,臣妾放心。”
魏芷卉也是后來才知道,正是知道攸宜在初定禮時就見過札蘭泰,二人已然一見鐘情,故此在大婚那日,攸宜才不愿出宮參加姐姐的婚禮,只怕見到札蘭泰罷了。
乾隆猜到她在想兒女的感情,抬手輕輕地觸上她的發髻,滿頭珠飾之余,他只得又撫上她的后背,低聲地說道:“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
“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魏芷卉良久方才回應。
泰山頂上,魏芷卉一身石青色的緞面四季花卉吉服,頸間和袖口皆以上好的南珠作點綴。
這樣的南珠,不難讓她想起那件珍珠云肩。
她與乾隆緊緊地相擁,腦海里是這二十余年的日日夜夜。
若是兩情相悅,又何必一定要那一紙詔書?
只需心心相印,愛意便可永恒。
時間浩渺,穿越時空,有的人也仍要遇見,仍要相愛。
【古代部分完】
作者有話說:
古代部分到這里就先結束了,時間線大概是乾隆三十六年,剩下四年的幾個重要劇情點回放在現代部分作為回憶穿插。
現代部分不會很長,加上番外這個月會完結。
在這里征集一些想看的番外嘿嘿!可以在評論區留言,也可以去晉江克萊因藍藍,私信,關注vb開新文不迷路耶!
也順便撈一下專欄新開的兩本清穿文預收,一本是關于五阿哥永琪,一本是關于乾隆的最后一個妃子晉妃。
作者專欄還有三本現言一本宮斗古言,感興趣也可以收藏么么噠!
作收也求一個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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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出自孟郊《結愛》
“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出自周練霞《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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