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荒漠里來了兩個孩子，這是百年來第一次有人踏足這里，所以我露了面。

        他們很有趣，都愿意為對方犧牲。我自然不會殺他們，但是我不可抑地想起了慎一。

        慎一，我已經快記不起你的模樣了。

        第一次見慎一，他曾問我是不是神明。

        對人類而言，不死不滅，有填山川神力的就是神明。但除了這個，我別無其他。

        我終身也只是在山海湖畔孤坐，看日出日落。

        日子大抵是無聊的，所以我看到那個紫眸黑發的青年站在我身后，倚靠在樹干上時，我沒有立即離去。

        他有驕傲無拘束的資本，豐神如玉，倜儻出塵，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揚，流風馀韻又不輕佻風流。

        他靜靜站著，沒有冒然靠近。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發現了什么。

        他活不了太久，必然壽短早亡。他有一個很糟糕的命數。

        我看見了一個血色的未來。

        蜃女一族一直有先知的能力。

        說不出什么感覺，早早知道了結局，也不是什么很快樂的事。美好的東西必然毀滅，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悲傷，從一開始就不會靠近了。

        我離開湖畔，踩在軟泥上，不再理會這個青年。

        但是沒想到他叫住了我，青年意氣風發，坦率直白：“你可以為我留下來嗎？”

        我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怎么會有人類提出這么無禮的要求。青年的模樣太耀眼，堪比人間星辰，多看一眼，都覺得要淪陷在那溫柔的眸光中。

        我意識到自己看得出神，只能無奈低罵了一句：“有病。”腳步匆匆地離去。

        但青年還不放棄，跟在我身后，一直自顧自說這：“我叫產屋敷慎一，你可以叫我慎一。”

        我并不想關心他叫什么，如果說我要行萬里，以他的壽命，最多就只能陪我走過這寥寥一米。

        神明不應當為這短暫的美好佇足。

        慎一見我全程一言不發，也不在乎。他就好像真的與我同路，只想伴我一程。

        “你是神明嗎？”

        我意外于他知曉了我的身份，仍繼續走著，但沒打算隱瞞：“是。”

        是要有求于我嗎？我想著。人類總是希望神明能為他們做什么，對未知的力量希冀太大。但我從來沒能改變任何一個人的命運，命數是天定的，神明也只是天命下的另類產物。

        慎一沒有，他只是明朗一笑：“那應該很累吧。”

        要說每天到處發呆累嗎，那確實很累。神思無所求的游走，也是件很疲憊的事。所以我才會感到無聊。但再無聊我也不會到人類身上找樂子。

        族中長輩曾說，人類是危險的。有多危險我不知道，但是能躲就躲。

        產屋敷慎一不知道搭錯哪根筋了，徹底拋掉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一路追隨著我。

        他自然不敢對我做什么，就是遠遠跟在我身邊。終于我忍無可忍，叫出了身后蕩蕩悠悠走著的他：“你跟著我做什么？”

        慎一沒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坦坦蕩蕩到我才是那個心虛的人：“神明缺信徒嗎？”

        坊間是有傳言，有些神明必須靠人類的信仰活著，不然就會維持不了神力，但我不是。

        所以我斬釘截鐵地回絕了慎一：”不用。”

        “那你看我可以嗎？”他一臉笑意，溫柔認真地說道。

        我又看了他幾眼，意味深長：“不要這么傻的。”

        慎一聽到我說的話，先是一怔，后開懷大笑。巖巖孤松，飄逸臨風。言笑中的俊朗，不可言勝。

        “那我可要做一個聰明的人了。”他望著我，蕭疏軒舉，湛然淺笑。

        神明也是會墜入愛河深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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