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長胥神火是那人的本命神火,你是誰?你為什么會有神火?”
火苗隨著淥真心念而動,如同一條長蛇直直向雒迦撲去,繞于周身,使她無處可突圍。
被火焰困住的雒迦鳳目微狹,死死盯住淥真手上動作,似乎要將她看出一個洞來。
淥真將長胥神火捻作細細的繩索,編成一個籠子般,牢牢困住雒迦。
她問道:“你說的是何人?”
長胥神火乃是她與生俱來的本命火焰,傳承自母親一系的神脈,極亮而近白,內焰一分為大小各二,一攻一守,普天之下,無人能竊取。一旦她死去,這火便同她一道歸于太虛。
雒迦透過火的包圍圈驚惶地看向她,喃喃道:“不……你就是她,你沒死?不,不可能!明明連離章都確認了你的死訊,你怎么會沒死??”
火光將她所立之處照得亮若白晝,淥真把雒迦神色看得分明,卻對她話中之意更為不解。
“不錯,我是沒死。”
不,或許是已經死了。
淥真在心中默默補上這一句,向火籠走去。
而隨著她的迫近,雒迦愈發看清她的面容,每進一步,雒迦的臉色便更白一分。
“你頂著司柘的名義在這荒山野嶺為非作歹,究竟是為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
雒迦突然捂臉大笑,笑聲不盡悲涼。失態間,釵環委地,頭發盡數披散,絲毫不見先前精致的模樣。
她看向淥真的眼神淬著陰毒與嫉恨,眼底泛著鮮紅的血色,神情幾近癲狂。
“我圖什么?我又有何所圖?司柘誤以為是我將你的青彌劍動了手腳,聽聞你的死訊后,活生生剝去我半邊臉皮,又廢我修為,令我只能在這洞府里茍且偷生……我所圖不過是司柘遺臭萬年!”
雒迦一邊說,一邊從耳后揭開面上這妝容精致的人皮,皮下一半是血淋淋的骨肉,一半卻是截然不同的清麗面龐。
淥真壓下膽戰心驚之感,定睛端睨片刻,訝然道:“是你。”
她對這張臉有印象,是一次除魔時救下的小妖怪,總愛纏著司柘。
青彌劍是由碧玄鐵所鑄,此鐵產自庭尾氏族重地千斛祖境之中,百年才得一鈞,堅韌非常。
與邑蛇交手之時,她便疑心劍有古怪,雖然邑蛇有三千年修為,但那一擊并不算傾盡全力,絕不至于在瞬息將青彌擊碎。
但彼時千鈞一發時刻,容不得她多思,劍碎了,就以靈力凝成劍體續上,她必須對身后眾生的性命負責。
而之后她便死了,沒能將青彌劍上的疑竇解開,也不知道其后發生的故事,連這個受了她牽連的小妖怪,也直到今日才知其名雒迦。
淥真將火索稍松,嘆息道:“我很抱歉。”
雒迦別過頭去,恨恨然道:
“最該說抱歉的是司柘,可他死了,離章殲滅他和他的氏族,還讓他千秋萬載臭名昭著,我的仇早報了!這萬年來借他名頭,每十年換一副美人皮,不過算我饒他些利息。”
司柘死了!
這一意識撞進淥真腦海里,如同四面八方齊齊在她腦內擂起重鼓,鼓聲撞得她頭暈眼花。
司柘死了!
“你很意外?”
雒迦凝注她的表情,驀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淥真,司柘死了十萬年了,在你死后第二個百年就因與妖魔為伍,作亂一方,被離章一劍穿心,死得干干凈凈。”
“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淥真這一瞬無措的神情極大地取悅了雒迦,她不顧妝面狼藉,笑得花枝亂顫。
“我原以為自己愛上一個沒有心的人就已經夠蠢了!竟真有人糊涂至此。淥真,司柘死了,為你而死。”
“他那樣愛你,卻只敢在死后為你拼命,而我呢……我也曾那樣愛他呀!”
雒迦笑得凄艷恣肆,眼角漸漸泛出點點淚光,她深吸一氣,大叱道:“勾瑯,破!”
半截勾瑯劍從她袖中飛出,將火籠破開一道縫隙,雒迦借機閃身而出,飛至淥真面前,左手成爪,直直掐向脖頸。
“司柘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為什么卻沒有死?!”
淥真迅速召出護身焰,卻因體力不支,僅能勉強擋住一擊。雒迦重新聚力,又向她撲來。
轟隆——
身后的石堡大門被砰然轟開,如水的月光泄進來,一把長劍直直飛向雒迦,格在淥真身前。
淥真覷此機會,聚氣凝血,又將護身焰燃成長鞭,勒住雒迦咽喉。
雒迦被縛,怨恨地剜了一眼淥真。
另一廂長胥神火還在與勾瑯劍纏斗,淥真試著喚了一聲勾瑯,毫無反應。
從前司柘與她關系極好,曾親自帶著她與勾瑯劍靈相認,是以除了司柘以外,只有她能使得動勾瑯。
如今劍靈不知去處,勾瑯劍剩下的半截兇煞之氣四溢,不再認她也是意料之中。
淥真這才想起身后來人,她轉頭望去。
來人背著光,月華在他的肩背處鍍上一層清凌凌的冷光,長身玉立,隱約見得表情冷淡的少年模樣。
淥真呼吸一滯,那種酸脹的感覺又涌上心頭,她唇瓣微動,
“桓越。”
少年緩步上前,又從袖中飛出一張符箓定住勾瑯劍,長胥的火光照清他的面容。
眉眼間猶遠山積年未化的冰雪,眸色略淡,神情平靜,仿佛剛才此地并未曾起過風波。
與桓越如出一轍的冷清。
但不是桓越。
他皺眉看向淥真,見她衣服在與雒迦打斗之中被扯成了一道一道的布條,袖一揮,一件青色的長袍便覆在了淥真身上。
“穿上。”
這少年將雒迦五花大綁,與勾瑯劍一道收進乾坤袋里。乾坤袋能收妖物法器,卻無法容納凡人和修士,他用方才對付勾瑯劍的定身符定住淥真,提步繼續往前行去。
這系列動作行云流水,淥真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至洞府深處,幾乎快被黑夜吞沒。
淥真沒有靈力,掙脫不得,好在嘴上沒被定住,只好叫住他:“壯士留步!”
人影一頓,微微偏過頭來,“何事?”
淥真拼命眨巴眨巴眼睛,道:“我衣服穿到一半,你把我定住,我怎么穿?你放心,我絕不會亂跑給你添亂,就放開我吧,行不行?”
大概她說得很誠懇,又看起來確實沒什么攻擊力的樣子,終于打動了少年。他將定身符一召回,淥真便蹬蹬蹬跑到他面前,身后飄著微弱得快要熄滅的長胥火。
“你一定看出來了,我沒有靈力,唯一能用的火也快沒了,一個人定在外頭,萬一她的同伙來了,豈不是束手就擒。就讓我跟著你進去吧,我很有用的!”
黑暗里,淥真感受到了少年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半晌,頭頂傳來極淡一聲,“走吧。”
淥真松一口氣,提起雒迢留下的六角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地往洞府深處走去。
關于今日雒迦所言,還有太多謎題未解,淥真當然不能就這么讓他把人帶走。何況她隱隱有種直覺,這洞中或許還有其他能夠解答她目前疑惑的東西。
“呃、呃,還未請問你叫什么呢?”
“衢清,李夷江。”
淥真往日向外人介紹自己,也常常自稱庭尾淥真,他們的習俗是氏族世代聚居于某地,便以某地為氏族之名。
只是衢清這一地名,她并無印象。
淥真對此心中已有隱隱約約的猜測,但那實在過于荒誕,荒誕到她甚至不敢宣之于口。
“啊,夷江少俠!這妖怪已除,你這又是要去做什么?”
李夷江轉身來,低頭看了她一眼,臉卻繃得更緊。往日除妖過后,那些被妖魔扣下的凡人莫不是連連道謝,然后避之不及地離開,沒有人愿意在妖魔鬼怪的地盤上多待一刻。
眼前的少女是凡人,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六七,周身并無靈力波動,除了一簇現在已弱到幾乎可忽略不計的火之外身無長物。身上草草披著他扔過去的長袍,黑發在腦后梳成馬尾,因為適才的搏斗垂下了幾縷碎發。
上古傳承下來的那些因循守舊氏族里,每隔百千年偶爾會出一兩個身懷異火的后代,因血脈稀薄,多數人的天生神火甚至無法點燃一根柴火。因此雖罕見,但并不珍貴。
眼前的少女大概也是那類。
“與你何干。”
淥真:……
大俠,這妖怪是我的老相識,我還有要事要問她,能不能把她讓給我?
她當然不能這么說。
淥真嘆了口氣,提燈顧自前行。李夷江見狀,也不攔她,就這么一同深入夜色中。
石洞中縈繞著些微的煞氣,與勾瑯劍身上的同出一轍。在方才的交手過程中,她早已感知到,雒迦修為不過稀松平常,大概往日就是靠著勾瑯的煞氣坐鎮,令旁的妖魔鬼怪不敢來犯。
而劍的煞氣,卻要以生血肉來飼。
那么,往日那些被選中作為“尊神侍女”的村莊少女去處,也不言而喻了。
雒迦畏于見到自己被毀去一半的容貌,取人皮以覆顏,而剔去人皮后的血肉,則被當作犧牲,祭祀與勾瑯劍。讓這把昔日靈劍的煞氣一日重過一日,最終成為一個被對血□□望控制的兇器,受雒迦驅馳。
修道之人尚且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何況一把失去劍靈的武器呢?
通過一條極長而狹窄的甬道,便到了石洞腹地,幾間洞室相互聯通。
雒迦是妖,原型極弱,因此她甚少展露于人前,就連淥真對她的印象也十分模糊。
這洞室中的裝飾,多是依照人的起居而定。
奇怪的是,室內所有物件,都是一式兩份,似乎另有一人于此,和雒迦坐臥同居。
淥真指尖從兩張石凳上拂過,皆是一塵不染,“還有一人?”
李夷江搖搖頭:“不,只她一人。”
淥真撇撇嘴,若是她靈力尚存,放出神識一掃便能知,哪還用這個冰棍棍兒來否定。
淥真索性將方才血燃剩下長胥神火注入燈籠中,火光亮一些了,才勉強照出了洞室的全貌。
這兒竟然被裝飾成了新房模樣,枕屏繡著鴛鴦戲水,連床幃都被同心結挽在兩旁。
只不過,大概是雒迦于這洞中住了不知多少個日月,這些東西都泛起了舊色。
案頭鎮著一張紙,淥真提燈去看,竟是一紙婚書,女方寫著雒迦的名字,而男方是……
司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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