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啪,啪,啪。
一名衣錦佩玉的修士拍手鼓掌,從巷子盡頭從容踱步出現。修真界大都崇尚仙氣飄飄的裝扮,可眼前此人,卻渾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更像凡人里的土財主。
他身后跟著修士十余人,僅粗粗一眼看過去,淥真估計,這些人的修為都在金丹以上。
“不愧是能畫出神火符的修士,果然非同小可,我以為我等的隱蹤匿跡術已經足夠高明,沒想到還是瞞不住閣下。在下長幽宗吳辛斐,想請二位至府中一敘。”
土財主措辭有禮有節,手下的動作倒是極不客氣。說話的工夫,數個金丹修士已前后夾擊,形成包抄之勢。
淥真干笑道:“你弄錯了,那神火符是我們主人畫的,要是想敘,先等我回去稟告了主人不遲。”
吳辛斐故作驚奇:“嘖嘖,能畫出神火符的修士,怎能屈尊居于這黑燈瞎火的巷子中?真是讓在下痛心不已,不由得愈發堅定了要請火符主人過府來居的心哪,不若請二位做這個先頭客,如何?”
他將手一招,眼神一瞬變得狠厲:“拿下。”
李夷江反應極快,迅速召出本命遏川劍,劍華如長練,驚起一陣宿鳥。
淥真早在吳辛斐一行出現時,便將白瑯石藏進袖袋之中。此刻她將指尖摁在方才割破的傷口上,猶豫著是否要將長胥神火放出來。
沒等她拿定主意,一陣腥臭的水龍直撲二人而來,像極了邑蛇涎水混著渾濁洪水的味道。氣味攪亂了淥真思緒,又因連續畫符失血過多,她此時格外虛弱。被水龍當頭一擊后,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被一層水膜包裹著,身上捆著極韌而長的鎖鏈,四周都是緩緩流動的烏黑渾水。
李夷江也被用同樣的手法捆在她右手邊,此時還處昏迷之中。
這些困住她的水同方才襲擊的水龍質地一致,似乎對克制她體內的神火有奇效。為了喚醒李夷江,她試圖召喚出長胥熔斷鎖鏈,火苗卻在亮了一瞬后噗一聲熄滅了。
“果然是你。”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抬頭一看,吳辛斐那洋洋得意的面孔出現在水面之上,身后跟著明月樓管事吳禱義。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義管事同我說,你們二人中身懷神火的必是你這凡人小妞,我還不信,沒成想果然是你。還好我早有準備,用這罪孤水對付你。此水出自陰至邪的西南煉鬼域,最克修士所懷異火,一旦被它包裹,你那神火便成了擺設,不如少費力氣,想想待會兒用何等姿勢報效我合適。”
此人端的是瀟灑做派,可一開口,就將貪婪本性顯露無遺。他摸著下巴,對淥真贊不絕口:“神火只受控于原主,你竟能將神火引入符箓之中,為他人所用,倒是頗有幾分能耐。”
但淥真并不受用這些夸張,任誰都能看出,吳辛斐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她沉默不答,腦中飛速想著對策。
吳辛斐的演講不受她影響:“不過,我看你們昨晚,都臨到要用錢了才提筆畫符,多累,你說是不是?嘖,昨夜送來的神火符可是連墨跡都沒干就到了我手上。也是多虧了這一點,才讓義管事起了疑心。你們二人,一是金丹,一是毫無修為的凡人,卻能畫出這等火符,若非親眼所見,確實匪夷所思。在外頭靠賣火符又能過幾天好日子?不若來我長幽宗,專司畫符,順帶教教我手下那些不爭氣的符修如何引火,這不比在外頭自在?”
淥真琢磨了一會兒他言下之意:“你是說,要我們拜入長幽宗?”
吳辛斐哈哈大笑:“我很欣賞你的天真。”
而后狠狠地吩咐侍從:“繼續關!先磨她幾天銳氣。”
說了這么一通匪夷所思的話之后,他便揚長而去。
淥真低下頭來,發現一旁的李夷江已經蘇醒。
“你說,他到底是不是要我們拜入長幽宗?”
李夷江有些無語,道:“不是,他是要我們成為宗門奴隸,日日為他畫神火符,再心甘情愿將畫符之法傳授給他的手下。”
淥真覺得更難以理解了:“那我們又與受驅馳的畜生何異?”
李夷江不言,一副不然你以為呢的神情看著淥真。
淥真注定無法理解吳辛斐這種人的腦回路,她低頭思索了起來:“引火入符再罕見,但受限太多,到底不比其他功法。他為何偏偏盯上我們,還要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李夷江沉默良久,才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他們所懷有的術法,也許在一個宗門面前算不上頂尖,但兩人卻僅僅只是金丹修士和凡人的組合。在幾乎不需要付出多大代價便能享受成果前,吳辛斐無疑認為自己做出了絕對正確的選擇,為此他不介意犧牲掉面前二人的修道之路。
這一瞬淥真眼前又浮現了奇珍會上那個籠中修士,原來有些人修道真的會為了一時半會兒的快樂或利益,便全不將旁的修士當人。
這個世界的修士與她之前的認知背道而馳。
她有些沮喪:“對不起啊,小木頭,連累你了。”
“……小木頭?”
淥真猛然一驚,糟糕!怎么把偷偷取的外號也順口叫出來了。李夷江最是較真不過,一定又要不理她一陣子了。
沒想到李夷江卻神情溫和,垂睫道:“也挺貼切。”
淥真突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長到低眼時能輕而易舉遮住眼瞳的顏色。
方才緊張之中,她不小心將袖袋中的白瑯石抖落了出來,發現時已晚。淥真試圖用腳遏住它下墜的趨勢,身上的鎖鏈卻捆得愈發緊了。
眼見白瑯石即將穿過水膜沉入黑不見底的罪孤水中,卻在觸底一瞬大放白光。此時她背后的勾瑯劍也劇烈地顫動起來——大概是由于布包并不起眼,這些人對罪孤水又太過自信,這劍竟并未被人沒收去。
咻一聲,勾瑯劍脫離了她的后背,浮在空中。而白瑯石受劍的吸引,也漸漸向上飛來,二者呈飛鳥頡頏之態,彼此周旋幾息后,白瑯石緩緩完成嵌回劍鞘凹坑的動作。
嵌定后,勾瑯劍不再震顫,白瑯石也收斂了光芒。淥真以為這就要結束了之時,一道劍影閃過,勾瑯仿佛突然被人所持一般,她身上的鎖鏈斷作數截。
接著,在勾瑯劍用自己殘存的半截劍身將李夷江身上的鎖鏈也斬斷后,它的開始在水中急速攪動。漸漸一道漩渦形成的空心水柱出現在二人上方,二人抓住機會,順著水柱方向破出水面。
吳辛斐果然對罪孤水與鎖鏈的效用相當自信,僅留下一個筑基修士在此看守。這次不需勾瑯劍出手,李夷江的劍光一閃,這消極怠工的筑基修士甚至來不及發現他們,就已軟綿綿地癱在地上。
淥真伸出手,勾瑯劍像一瞬間失去了控制,靜靜地落回她手上,又恢復成了往常的模樣,像舊戰場上最不起眼的殘兵。不同的是,這次勾瑯劍的劍鞘上,多了一枚瑩潤而隱有殺伐之氣的白瑯石。
也許是白瑯石的歸位將劍靈也帶了回來,淥真既驚又喜,試圖再次喚醒勾瑯:“劍靈?是你嗎?”
勾瑯劍毫無反應,深黑色的劍身無聲地躺在她手中,與過去數萬年毫無區別。
李夷江看了一眼,推測道:“大概是白瑯石上殘留了勾瑯原主的意志,從而控制了勾瑯。但勾瑯原主隕落已久,殘留的這抹意志竟然還能支撐著勾瑯做這么多事,生前的識海強度必然已達旁人難以望其項背之境。”
淥真知道他所說的原主就是司柘,鼻尖一酸,又將勾瑯妥帖地安置在背后,才開始打量起了周遭的環境。
他們竟然被吳辛斐沉在一個碩大的水缸之中,水缸外頭看起來像是一間倉庫,其他奇珍異寶一同被收納在此。
吳辛斐果然只是把他們當成了物件,都懶得動用監獄。
不過這也為他們的逃脫大大降低了難度。
李夷江四處勘察了一番,很快確定好了一條離開倉庫的道路后,回來通知淥真:“這邊走。”
淥真對吳辛斐的藏品毫無興趣,大抵是因為長幽宗財大氣粗,這兒說是倉庫,卻更像個雜物間。諸般奇珍異寶七零八落地擺放著,平白給身價打了折扣。
吳辛斐拍下寶物,多是為了夸耀宗門財力,同時打響明月樓典當行的名號。而對于別的修士求而不得的法器本身,則并未有多么上心。
她正要跟上李夷江的步子,突然余光瞥見水缸旁有一物,鑲金嵌寶,與奇珍會上裝白瑯石的匣子一模一樣,而周圍也并無更多防護之物。
看起來像是和白瑯石一般出身,都是奇珍會的壓軸之寶。
——“拍下這塑靈丹的是長幽宗宗主之子吳辛斐。”
“等一等!”
她折步回去,矮身撈起匣子裝入懷中。
“走!”
哼!這吳辛斐讓她好吃了一頓苦頭,此番順他些饒頭回去也是應當的。就當是收取些賠罪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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