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反噬
“怎,怎么會……”
面前人笑意盈盈的一句“師兄”,令秦昭著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這根本不是他記憶里的那個人。
那把要他命的霜隱劍明明被攔下了,可他仍感覺有把無形的刀插進了自己的肺管子,迫使他難受得喘不上氣。
他師兄從不肯輕易俯首于人,是卓爾不群的天之驕子,怎么會跟徐清翊這等朽木以師兄弟相稱!
秦昭著咬緊了牙,滿臉盛怒地看向南華道眾人:定是這群道貌岸然之輩把他師兄逼成了這樣!
一想到這些年他師兄孑然一身,活在別人的算計里,他心痛如絞,鼻頭一酸,眼淚涌了上來。
這人莫不是有什么精神分裂癥?先前不還挺囂張的嗎?怎么又哭起來了?
蘇紈哪里知道秦昭著的心思,他萬分厭惡這人時不時會淚眼婆娑,恨恨的給了他一記冷眼,陰森道:“老子還沒死,你少丟人現眼!”
被他一兇,這人不惱反笑,用袖子擦去眼淚,濕漉漉的眸子癡迷地望著他,像望著自己心中最為景仰的神明,“師兄教訓的是,眼淚為弱者所有,戍云絕不做軟弱無能之人!”
紫衣道人見那赭玄道君出手救下秦昭著,這才放下心來,原以為是勁敵,沒想到果真如秦昭著說的那樣,他二人關系匪淺。
若是赭玄道君愿意跟著秦昭著回師門,還不知他那師尊得歡喜成什么模樣。百年一遇,天命之子,有這等人坐鎮門派,他師門成為道界的修真名門豈不指日可待!
得了鼓舞,他信心大增,將手掌的血全部糊在幡鈴上,霎時幡鈴響徹四方,周圍全是攝人心魄的鈴聲。
無數道黑影自鈴中爬出,吸收著地上的血液,融成一團黑泥,泥里鬼頭攢動,千萬嘶鳴聲夾雜著鈴音,聽得人心頭直發怵。
離它較近白影無反擊之力,頃刻間被溢來的黑色籠罩,像是被一只龐然大物吞進肚子里。
“掌門!”
弟子們凄厲的叫喊聲傳來,他在一片漆黑鬼影里舉目而望,仿佛高懸于空的明月,被鬼爪撕得殘破不堪,鮮血淋漓。
火似日輪,紅焰灼灼,盡照萬物。
炎火繞于霜隱劍,劃破長空,鴉青紗袍衣衫的人立在明光爍亮里,馭火點燃眼前的鬼層,火勢一起,成片成片的尸鬼復而涌上去,想用身軀將火壓滅。
青年遁入火中,直奔那被纏住的殘破明月,揚袖焚滅百只鬼爪,將這人攬了過來。
冰冷的身體壓在懷中的一剎,他抱緊他,暗將炎火真氣渡送入他體內。
心脈都被凍結了大半,還一心要取秦昭著性命,這兩人得有多大仇?
黑泥再度襲來,不死不休。
“既信讒言,又何需如此。”
徐清翊氣息微弱,吐字倒是清晰,細細一品,還能從其中嘗出一番深惡痛絕的意味。
“師兄,你別生氣,我不跟他走。”
他面色狠戾地看向混雜融合的猙獰鬼臉,知道這東西硬敵不成,修為再高都只會活活被它耗死,手卻輕輕摩挲著這人單薄的脊背,語氣含著笑,低聲在他耳畔道:“我本來想做一回你的刀,替你殺神擋鬼,可現在,我改主意了。”
“都說以血飼惡,必遭反噬。”他暗暗握緊他的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往他手里塞了把小巧玲瓏的玄鐵匕首,“所以師兄,你我來打個賭怎么樣?”
吸收炎火氣脈后,寒毒被壓制,徐清翊體內真元得見回轉,心下清明,隱隱揣摩到了他的意思,“賭什么?”
“就賭……師兄是否真絕色!”
這人忽是一掌擊在他胸口,將他從惡鬼里推出去,與此同時,柔和的心頭陽火順著他的掌心貫入自己靈府,又匆促抽離。
而后他聽這人高聲道:“姓霍的,你不是喜歡這美人嗎?眼下他已成了個廢人,我把他撈出來送你,一算是謝你這些年替我照拂戍云師弟的薄禮,二是為打傷你賠個不是!”
“赭玄!你瘋了不成!”
賀景被他這番話氣的差點吐血,欲上前阻攔,一道炎火真氣襲來,登時將他擊開!
“長昭殿主無恥至極!竟這般對待掌門,掌門一片善心全喂了野狗,當初就該讓他死了才是!”
弟子們憤慨萬分,不顧傷拿起法器猛沖上前。
就連李息垣亦勃然變色,“五師兄!你怎能這般狼子野心!”
在這些人眼里,他一直都是心懷叵測,喪盡天良的存在,現在原形畢露,于是他們變成了那日圍剿他的惡毒模樣,各個恨不得替天行道,把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哼,一群廢物又能奈我何!”
蘇紈毫不在意,笑得張狂放肆,打個響指,分散一縷真氣,擊退奔圍來的眾人。
黑泥被火光灼散,周而復始上涌,越來越大,形成一團烏云般的囚籠,逐漸將他沉沒在內里。
以往那凌云傲世少年郎好像又回來了,秦昭著忍不住回想起曾經的歲月,眼里閃著明亮的光,驚喜萬分的仰視他,見他沒有要從尸鬼里抽身的勢頭,忙御劍上去:“師兄,大仇得報,接下來就是收拾南華道那群無恥小人了,你快些出來罷!”
出來?他暫時可不能出來。
蘇紈周身真氣未減,心下明了:只有他制衡住這黏膩發臭的尸鬼,才能替徐清翊爭得一線生機。
反正機會給了他,能否抓住就在他一念之間!
白影自空中墜落,像只斷了羽翼的雀鳥,連掙扎都沒有,牽動在場無數人的心弦。
南華道眾人起得一場爭端無疑是點燃了引線的火,徹底燒死紫衣道人心里殘余的不安。
再見那人這般上道,將美人拱手相送,他得意洋洋,客氣道:“我與秦師弟情同手足,怎堪受道君答謝,以往總聞道君威名赫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一想到那千秋無絕色的鶴懸真君,其心思流蕩散亂起來,只想著落下來的美人入懷,忙伸手去接。
剛靠近,這人身上淡淡的蘇合香混著血腥氣飄進鼻腔,他覺得好聞得很,被沖上頭的喜悅攪得頭昏腦漲,只余下甜膩留在心底,他笑得不懷好意,想攬一手溫香軟玉。
誰知白影長袖一拂,從他面前揮過,那張艷絕動人又沉鷙的臉映在眼眶里,讓他只覺脖頸邊一涼,紅色的血液瞬間噴涌而出,濺在虎噬牛紋金帶飾幡鈴上。
詭異紅光大放,耀眼萬分,數只鈴鐺劇烈晃動了片刻,突然炸開,碎成粉末。
堆積成山的黑泥像是突然解除了控制,全部散開,恢復了先前尸鬼的模樣,它們倚天長嘯一聲,滿目猩紅,瘋狂撲向手拿幡鈴之人,不停地啃食他的血肉與魂靈,連森白的骨架都沒放過。
“馭邪者,邪亦馭之。”
眼前餓鬼撲食一幕,讓賀景長嘆一聲。
南華道的弟子親眼目睹何為“自食惡果”,所思良多,自當明正身心。
“哎呀,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蘇紈撫掌嗤笑,活脫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此話一出,他見徐清翊瘦長身形一怔,不著痕跡地握緊手中沾血的匕首——他知道如果這人還有多余的力氣,大概會一刀飛了他。
蘇紈稍微收斂笑容,終于想起:哦對了,姓霍的哪里還能做得成鬼,他魂靈都被啃沒了,不僅省了副棺材板兒,連投胎這道程序都免了。
“霍,霍師兄……”
剩下的幾人眼睜睜看著他們的霍師兄被尸鬼啃得干干凈凈,一點殘渣都不剩,嚇得癱坐在地。
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秦昭著好像從云端又跌落到深淵里。
他怔怔看著青年笑意輕狂,眸里卻是一片寒涼,乍得明白這人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像哪里變了。
對了!定是南華道的人對他做了什么事,才讓心高氣傲的他肯向他平生最為不恥之人低頭,讓他即便背負眾人唾罵,也要出手救那廢物!
他心里滿是酸澀,堵塞住胸腔,壓抑得他快要發瘋,不由紅了眼眶,揪住這人衣角,顫聲道:“師兄,你平日里是最恨他的,怎么會救他呢?他們對你做了什么?師兄,你告訴我,我定會幫你的!”
“你就這么想知道?”
蘇紈反問他一句,眼里覆了層青云,看不清情緒,他冷冰冰地從他手中抽回袖子,最終施掌朝他一推,薄唇微啟,卻未發出半點聲音。
這一掌看似用了全力,打得秦昭著氣脈紊亂,重重撞在人猿身旁,他灰頭土臉的,眼神黯淡,掙扎著爬起來時,眼里掉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
大概是淚花迷了眼,他隨意抹了把眼睛,飛快拾起地上的竹笛,放在唇邊吹響,喚起負傷的人猿,再瞥一眼癱坐在地的幾人,厲聲喝道:“走!”
人猿雖無再戰之力,但方能踏月奔天,它一把駝起紫衣道人,帶著他們迅速消失在云影里。
離開前,秦昭著本想回頭再看那人一眼,最后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你就這么想知道?”先前那人反問他一句。
一掌擊在他胸口時,他看清楚了那人未發出聲來的半句話:
“那就先活著從這里出去”。
他原是這樣說的。
秦昭著心里的陰云一片一片的疊攢在一起,回想起以前二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更加確信:自己師兄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遂才會在南華道佯裝失憶,忍辱負重。
是為了掌門之位嗎?
他神色驟變,奮力捏緊竹笛,暗暗發誓:若今后有人敢擋他師兄的路,不論仙鬼神魔,他皆要誅之!
見秦昭著不是光會對著他哭鼻子,還能懂得些變通,蘇紈總算對他改觀了部分印象。
這人看著聽話是聽話,可惜修為低微,他還沒死就給他哭喪,真晦氣!
不過他那人猿挺好用的,要不是被他打成重傷,戰力下降大半,他是動了跟秦昭著一并離開的心思的。
罷了,以后有機會再找他把那人猿借來玩玩兒。
尸鬼們啃咬完那姓霍的血肉,無了之前的狂躁不安,呆呆愣在了那里。
南華道眾人見此,傷勢較輕的皆是席地打坐,念起了隨愿往生經文,以此超度亡靈。
本身就是被關在幡鈴中的怨鬼,被惡人操縱后終得釋放,也要去該去的地方了。
在一片誦經聲中,尸鬼們身形慢慢變得透明,隱在天光里。
霜隱劍沉在空中,發出微鳴。
蘇紈面無表情的瞥它一眼,笑瞇瞇地問系統:“我表現怎么樣?”
“宿主大人一出手,那叫一個手到擒來,令系統佩服不已!”系統適時地拍起了馬屁。
“哦?既然這樣,給我加點獎金不過分吧?”
“……”
“或者,你什么時候能從我腦袋里滾出去?”
“任務結束后呢,親親。”
得,這沒用又添堵的東西是鐵了心賴著他了。
(https://www.dzxsw.cc/book/49420807/3183134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