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景仰
感受到撲面的陰冷,陳妄神情滯凝,還未看得更清楚,耳邊傳來一聲:“陳師弟!”
少年的鋒芒悄聲無息隱沒,待陳妄回神,不禁以為自己方才眼拙。
“陳師弟,你是金玉之人,毋與頑石置氣,再者你有所不知,赭玄道君他平日就妄作胡為,切不可放心上。”
幾個綠衣弟子走來,雖說陳妄入門時間晚,但賀長老極看中他,他又生于高門大戶,待人接物出手闊綽,引來不少對他好聲好氣,笑臉相迎之人。
結果陳妄并不領情,反倒鼓起黑亮的眼睛:“道君逸群絕倫,自有他的深識遠慮,豈是你們這些莽夫可比的!”
這幾人被他噎了句,臉色不大好看,卻未跟他計較。
從陳妄入門起,他們就知道自己這師弟對赭玄道君是久仰山斗,日日眼巴巴盯著雁塒峰,望穿秋水,恨不得立馬飛到赭玄道君身邊去。
長昭殿大弟子這名號好聽是好聽,但殿主的為人,那真是狗看了都搖頭。
遂他們深諳,陳師弟涉世未深,被道君的光芒萬丈迷得頭昏腦漲而已,等真正了解這人,他會對現在癡狂的自己后悔莫及,不堪回首。
少年卑怯地縮縮腦袋,用睫翼掩蓋住眸里的淡色妖異的瞳孔,身形抖成了蕭瑟冷風中,掛在稀疏枝頭的殘葉。
“明得道君垂憐,暗則棄之度外,你真該死!”
陳妄很厭惡他這副軟弱樣子,再想到之前那番話,更認定道君苦心錯付,道君是如日中天,怎堪被污濁攀附!
眼看兩人撲打到一起,旁邊的師兄們看起戲來,裝作痛心疾首地勸道:“陳師弟,與同門大打出手,是觸犯門規的行徑!你怎這般莽撞!”
這幾個家伙夠損的,故意讓他二人滋生事端,犯門規后滾去慎思堂領罰,一來挫挫陳妄的銳氣,二來他赭玄道君弟子剛入門就惹出是非,錯在身為師尊的他管教不力不說,還極丟臉面。
蘇紈掌心虛浮起一簇冷焰,時不時跳動著。
他那小徒弟能忍得很,任打不還手,當然即便他想還手,肯定也打不過陳妄,遂自覺用雙臂緊緊護著脆弱部位,盡量把身體蜷成小小一團,好少吃些痛。
合掌覆沒掌心的火苗,他似倒映在水面的浮光掠影,倏然出現在藥堂的堂院里,卷來陣陣帶著寡淡竹香的風。
風看著輕柔,實則藏勁,猛烈掀開一眾看戲及行兇的弟子,讓他們各個翻滾了好幾個跟頭。
“二蛋啊,今日為師教你,挨打一定要還手,”
青年笑著說道,黑黢黢的眸里仿佛有一盞忽明忽暗的燭火,“忍讓,只會讓兇惡變本加厲,知道嗎?”
蜷成一團的少年慢慢展開身子,畏服地點點頭,隱下心底騰騰升起的刀鋒般的殺意。
系統忍不住給出提示:“宿主大人,他叫二娃,不叫二蛋。”
“……”
瘟神降臨,內門弟子大驚失色,汗毛直立,顧不上疼痛先抖索磕頭起來:“弟,弟子見見過長昭殿主,是,是陳師弟他非要對殿主門下弟子動粗,弟子們好言相勸,奈何陳師弟他不聽!”
被諉罪的陳妄不僅沒有怒形于色,反而大喜若狂,飛撲過來跪在他腳下,清亮的眼睛閃著崇拜的光:“弟子陳妄見過赭玄道君!”
這家伙……還真是喜歡他。
蘇紈用昏暗陰沉的眼睛略略瞟他一眼,旋即自顧自起身喚道:“二狗,回去。”
二娃:“……遵命。”
系統:“……”
見那人眼里甚至余不下他的影子,帶著少年越行越遠,心中的不甘和嫉妒化為一股惡氣往腦門上沖,陳妄跪著往前行幾步,大聲道:“敢問道君,為何寧收這無用之人,卻不愿收根骨比他好上千萬倍的弟子為徒呢?弟子對道君之心,日月可鑒,雖死無悔!”
那道身影終是停下,微微側過臉,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鋒芒畢露,矜功自伐,于本君而言,乃是無用之人。”
陳妄身形震顫,啞了般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原來他自以為的矜貴自傲,在這人眼里一文不值。
朔微峰云霧繚繞,亭臺樓閣在其中若隱若現,如臨仙境。
徐清翊與岳知并立于山巔,刻落在白云青樹里。
“近來長昭殿狀況如何?”
岳知想弄清楚赭玄收這個徒弟的根由。
“只讓那孩子做些除塵之事,與以往無異。”
徐清翊玉色夷然,思忖片刻:“是我不該去長昭殿,使他生疑。”
“此話怎講?”
“他要改梁換柱。”
“就為換下十九,不惜迂回曲折,此等長慮顧后,半點不像他。”
岳知在原地來回踱步,“以往并未聽說,月隱無憂草有轉換心性的功效,難不成是被奪舍了?”
他隨口一說,將思緒扯回到正事上,“他那弟子體內謎團至今未解,恐生異變。”
徐清翊聲嗓低微,目色蒼玄:“其實,他不收陳妄也好。”
岳知偶然記起赭玄剛拜入南華道的情景,他志驕氣盈,是熾盛的炎陽,碾壓世間所有光彩,陳妄亦是如此,雖不如他鼎盛,但二人氣性頗為相似。
“先前聽禹清說,赭玄用陽火為你壓制寒毒了?”
徐清翊眸光陡然沉落,渾身冰冷:“大約是罷,我記不清了。”
知道他不想提及此事,可岳知又不得不提:“鶴懸,萬物相生相克,相依相附,陽火既存,寒毒自覆,此等非一朝一夕之事。”
“你以為我會依附陽火求生?”
徐清翊回過眼,凌厲如鋒鏑刺來,暗潮洶涌。
“你自然不會,但以往寒毒復發,能靠鳳明離火丹勉強支撐,如今你已受陽火濡染,猝然激發寒毒的烈性,倘若下次不以陽火壓制,你當真是要用命來與這寒癥對抗嗎?”
岳知語重心沉,深知他體內寒癥將他折磨得猶如風中殘燭。
“它跟了我數百年都沒能取我性命,這次亦不會如愿。”
他像斷了翅膀的蝶,在漩渦里奮力地撲了撲,非要從風險里爬出來,就算身殘體弱,亦不可動搖。
“岳長老,我不會死。”
因為有盤棋,他還沒下完。
男子纖長的身形仿佛融進天光,圣潔無暇。
岳知欲言又止:既得陽火,就怕開始只是淺嘗輒止,后來食髓知味,一發不可控。
看他如此決絕,想必定然不會被陽火所控擾,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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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少年正站在披頭散發的青年身后,為他一縷一縷極為細致地綰著青絲。
青絲順軟柔亮,在指尖來回撥弄,二人之間氣氛卻很沉悶安靜。
蘇紈坐在杏林春燕紋銅鏡前,無所事事地用指腹磨著金絲楠木梳,忽然聽見一句:“不如趁此機會,用這玉簪刺進他脖頸!”
他眼珠一抬,看向銅鏡,鏡子里映出少年那張沒有任何情緒的臉,此刻,他手里正拿著根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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