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要努力
從書店出來, 兩個人才回醫院。
鄭重沒敢進去,就在外面站著,畢竟剛做完手術的姑娘多半也不愿意叫男人看見。
其實里頭吵吵嚷嚷地一片, 也不知道縣醫院的病房有多緊張,居然還有一個待產的孕婦,邊上七八個家屬圍著,哪還有什么隱私可言。
陳丹縮在被子里,臉色一看就是沒怎么休息好。
沈喬不由得關切道:“陳丹,你有沒有好一點?”
陳丹勉強笑笑, 說:“已經好很多了。”
只是病人不便多言,剩下的都是徐桂花代答, 她說:“醫生說看傷口恢復情況,三天基本就能出院。她其它問題不大,就是營養不良而已。”
吃得不夠是大多數人的常態,都不能算是病了。
沈喬尋思也是,不過說:“應該可以開營養票吧。”
這也算是生病的好處之一。
不提這個還好, 提起這個徐桂花表情就不甚佳,微微搖頭不說話。
只看這就是另有一番故事在, 沈喬爽快地轉移話題道:“你吃飯了嗎?”
徐桂花早上也沒干嘛,陳丹其實沒有多少需要人照顧的地方, 只是一個人肯定是不方便的而已。
她說出兩個人商量好的話道:“吃了, 其實丹丹問題也不大,沈喬要不你跟鄭同志回去吧,我們過幾天也回了。”
怎么說她們倆都是老朋友, 互相照顧是于情于理的, 但耽誤上別人在這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沈喬也料想到她會這么說, 人情世故有時候就是這么簡單的東西。
她只是不太放心, 道:“就你們倆能行嗎?”
徐桂花索性給她使眼色,兩個人走到外邊去。
沈喬一看就知道她有話說,不過沒有先開口,而是靜靜等著。
徐桂花是憋了一上午,這會忍不住道:“她還有力氣替她弟籌謀,死不了。”
話出口多少覺得有些太刻薄,不知道是跟誰道歉,說:“不好意思,我氣過頭了。”
沈喬只當沒聽到,說:“她是習慣,以后慢慢勸就好。”
徐桂花無奈搖頭道:“我覺得是沒救了。”
又抱怨道:“她人其實挺好的,就是這點上叫人接受不了。”
勸得嘴巴都快干了,還是冥頑不靈。
沈喬心想,人的信念其實是很難改變的,必有重大的打擊才行。
她不想做那個多費口舌的人,道:“也是辛苦你。”
徐桂花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說,不過看她不接茬的樣子又憋回來道:“沒事,我應該的,你們放心回去吧。”
沈喬是不想介入別人的是非,她雖然好奇,到底跟徐桂花還不是很熟。
她微微點頭說:“行,有什么事隨時聯系我們啊。”
又說:“你記得把所有收據都放好,到時候隊里要收的。”
徐桂花應下來,看著他們倆走遠,背影倒是挺登對的。
她來大隊沒多久,流言蜚語還不是很清楚,只覺得鄭重這樣的能干人是最好的,畢竟沈喬弱不禁風的樣子,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對象。
沈喬不知道有人這樣看好他們,兩個人慢慢走在大街上。
他們要去的是汽車站,得先搭車到公社,再步行回大隊。
走著走著,鄭重忽然停下腳步。
沈喬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是農機廠大門口,有幾個人簇擁著個領導樣式的人,看樣子估計是什么檢查。
她問道:“怎么了?”
鄭重錯雜道:“中間那個,是鄭俊峰。”
他連哥都不叫,沈喬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說:“當年是他嗎?”
鄭重長舒口氣說:“是。”
他這回的沉默不是不知道該說什么,而是有太多話要講反而不知從何開始,半響才說:“大家也都知道。”
跟戲文里唱的差不多,鄭俊峰念書的時候有過要好的女朋友,可惜命運在畢業的時候給了他們不同的選項,一個是響應政策精簡下放回農村,一個被領導家的女兒看上留在城里。
女方當然不愿意,第一時間鬧到鄭家來。
事情沸沸揚揚,哪怕最后擺平也得有個人出來背這個名頭。
選來選去,自然鄭重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他說得簡單,只有三言兩語。
沈喬卻從短短的描述里聽出他當年有多少無望,冷哼道:“他會有報應的。”
鄭重不知道什么叫報應,只知道鄭俊峰現在過得極好,據說還是什么主任,連大隊分化肥這件事,也是他幫著多爭取的。
他說:“我沒事。”
沈喬也不知道怎么幫他找回這個場子,偷偷勾住他的手指說:“我們以后會過得更好的。”
鄭重立刻把那些過去拋在腦后,心跳如雷響,怔怔道:“肯定會的。”
他都迫不及待想得到那些將來。
兩個人這么駐足著,鄭俊峰其實已經看到這個弟弟,如果說一開始他有過心虛的話,也在不斷給自己加強的“那是最好選擇”的念頭中逐漸覺得,也不能說全是他的錯。
但他還是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弟弟一點補償的,跟身邊人耳語兩句走過去。
他居然還敢來。
沈喬定定看著,心想倒要看看他能放出什么屁來。
鄭俊峰當然也注意到這個漂亮的小姑娘,開口道:“粽子,這是你對象嗎?”
鄭重壓根不搭理他,側過頭說:“走吧。”
鄭俊峰現在也是頗有地位,被下面子當然不開心,覺得自己還是挺委屈的,繼續搭話道:“粽子,你進城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又看他手上都是東西,道:“買書了?這不是浪費錢嘛,要什么直接跟我拿就行。”
不愧是做領導的人,還挺能自說自話的啊。
沈喬道:“人家說‘讀書學做人’,怕你的書學不好。”
明顯地諷刺他人品有問題,鄭俊峰蹙眉道:“你是哪家的女兒?”
沈喬白眼一翻,懶得理他,驕縱的模樣實打實。
鄭重看著覺得惹人憐愛,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她這樣。
可惜這朵花不入鄭俊峰的眼,他說:“粽子,這書是你想讀嗎?讀書是好事,要不是你小時候總是不開竅,現在日子一定好得多。”
沈喬看著天說:“不替人背黑鍋的話肯定是更好的。”
真是伶牙俐齒,句句頂人肺腑。
鄭俊峰之所以還能堅持不懈跟弟弟說話,其實就是因為他不會反駁,頂多就是抬腿走,這回遇上沈喬,只得意興闌珊道:“粽子,挑人還是要仔細啊。”
這句,鄭重不可能聽得下去,他說:“佩姐就是不仔細。”
多少年沒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鄭俊峰不由得有些晃神,連面前人走掉都沒反應過來。
沈喬覺得也算大獲全勝,畢竟多少獲得心理上的安慰。
她氣鼓鼓道:“看不起誰,我們偏要把書讀好。”
鄭重有志氣,卻沒有多少信心,說:“我挺笨的。”
剛剛鄭俊峰有句話是對的,他真的從小不開竅。
沈喬鼓勵道:“我覺得你是個有恒心的人。”
古人都說鐵杵磨成針了,可見萬事都有可能。
鄭重被她滿是信賴的目光看著,只覺得叫自己去登月都行。
他道:“我會努力的。”
沈喬伸出尾指說:“說好的,我們一起努力。”
鄭重就是覺得她很多時候都很孩子氣,不過什么樣的他都喜歡。
他道:“嗯,拉鉤。”
沈喬腳步都是跳躍的,怕他為剛剛的事情不高興,刻意纏著人講話,講來講去連童年趣事都出來。
鄭重聽得有意思,嘴角掛上淡淡的笑意,那雖然是他沒有參與過的人生,卻在只言片語里得到相同的回憶。
一直到坐在車上,沈喬才肯消停。
坐車這一段路顛簸,尤其是夏天里頭空氣悶,車里連過道都是人,密不透風到有些反胃。
沈喬下意識捂住嘴,深呼吸把那種感覺壓下去。
鄭重遲疑片刻,還是給她拍拍背說:“想吐?”
沈喬摸口袋找出果丹皮,說:“好暈。”
兩個人是肩靠肩坐著,按年紀多少像新婚夫妻。
邊上一位坐在籮筐上的大娘說:“這是幾個月啦?”
什么幾個月。
沈喬差點被果丹皮嗆死,想解釋吧既覺得沒必要,有沒有合適的機會,畢竟大娘已經在傳授生子秘方,說得頭頭是道惹來其她乘客的附和。
鄭重本來就嘴笨,看她都不說話,自己更沒法說,心里想著,他們將來會有個孩子嗎?會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呢?
與此同時,沈喬不自覺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冷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什么蠢事,左手在右手上拍一下。
這聲脆響把鄭重的心神拉回,他偏過頭看道:“怎么了?”
沈喬隨意找借口說:“有蚊子。”
大夏天的,有蚊子并不奇怪。
鄭重看著她手背有輕微的紅色,心疼道:“也太用力了。”
沈喬現在也已經不是細皮嫩肉的人,雖然她正兒八經干活才四個多月,但勞動就是那么容易留下痕跡。
她攤開自己的掌心說:“這有個繭子。”
其實肉眼看不出來的,鄭重給她看自己的。
兩個人的手還是形成鮮明的對比,顯示出從前生活的云泥之別。
沈喬頭一次仔細端倪,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鄭重掌心有道疤,不過他自己也不大記得,回憶半天說:“鐮刀劃的?”
居然還是個問句,沈喬心疼又想笑,說:“以后小心點。”
又怕他不放在心上,瞪著眼睛說:“不然我會很生氣的。”
這種時候她那些孱弱都變成驕縱,有叫人不得不答應的魅力。
鄭重本來就無有不應,說:“不會讓你生氣的。”
沈喬拍他的掌心,說:“小心才是重點。”
然而對鄭重來說不是,他乖覺地伸著手,明擺的想打幾下打幾下。
反正這路途還長得很,沈喬輕輕在他手上拍打著,覺得也挺能打發時間的。
就這當口,那位大娘又注意到這對“夫妻”,說:“懷孕的人是脾氣差一些,但你也不能這么打你男人啊。”
這可不合適。
沈喬覺得這話聽得有些不舒服,卻又沒有理由對著陌生人發脾氣。
不過鄭重已經難得先開口道:“我樂意。”
剛剛也是這樣,說他自己的時候沒什么反應,說她的時候倒是機敏起來。
沈喬一顆心烈火烹油似的,滿腔全是愛意,她故意說:“腳給我踩一下。”
鄭重配合得很,一點都沒有不滿的意思。
大娘“嘖嘖”兩聲,倒也沒有再說什么煞風景的話,只是想著家里這死鬼,尋思下輩子還是該嫁個好男人啊。
沈喬反正這輩子就遇上,她得意得很,腳上卻沒用力。
當然鄭重也無所謂,眼睛里只有她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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