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來嗎？”梅剪雪聲音平靜。

        茯苓和桔梗對視一眼，都不敢開口。

        梅剪雪又問：“年宴過后，皇上過來嗎？”

        梅剪雪心中明白，這是全無可能了，咬牙恨聲道：“皇上既不過來，是差遣她徐嬪過來給我念詔書嗎？”

        “合宮里都是年宴上的賓客，偏我不是，只因我是個廢后，是嗎？”

        “怕見了外國使節，給咱們□□丟臉是嗎！”

        兩行眼淚陡然下落，梅剪雪終究是忍不住，揚手掀翻了擺滿午膳的桌子，大叫道：“這些天我原來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我身邊竟也沒有一個識破！”

        摔碎的瓷片滴溜溜在地上旋轉，滿屋子的宮女都跪下來。

        “娘娘，娘娘知道就好！”事到如今，茯苓把心一橫，跪在地上大聲道，“帝王心性易變，今時不同往日，四個多月來皇上從沒有來過未央宮，也不曾派人送糕點茶水維系與娘娘的情誼，奴婢們平日里一句話不敢多說，怕傷了娘娘的心，但我們心中的疑慮也總是有的，娘娘今日方知，已經遲了。”

        梅剪雪氣得發抖，指著茯苓厲聲道：“你！你說什么！”

        茯苓哭道：“娘娘今日廢庶之身，莫說進不了看花臺，若是真進了，若是真殺了徐嬪，甚而殺了滿宮的妃嬪，皇上真的不會要了娘娘的命、滅了娘娘的族嗎！”

        梅剪雪臉上霎時失去血色，她從未想過皇上會要了她的命，怎么可能！少年時耳鬢廝磨，難道并非情真？十年青春過去，難道自己竟還參不透枕邊人？他做了皇帝，難道就跟當初的七哥并非同一個人了？這些年許下的海誓山盟，還能全都不作數了么？！但聽此一言，皇上移情又并非不可能，否則他怎么會寵愛靖貴妃、穎貴妃，在滿宮妃嬪身邊流連？他跟她們在一起之時，可也說過跟自己在一起時一樣的情話？何況今日，何況今日！四個月來，他的的確確并沒有過問未央宮的一絲一毫，他竟全然的變了……

        梅剪雪已然分不清孰真孰假，只得呆坐在靠椅上，嘶啞地說：“罷了，罷了……”

        翡翠、玳瑁挪動膝蓋，伏到地上撿拾碎裂的瓷片。茯苓擦干淚珠，與桔梗一起扶著梅剪雪到側殿的美人榻上坐了，主仆三人相對無言。

        半晌，梅剪雪發聲道：“照你們這樣說來，徐蕊君今天是只等著我過去看花臺鬧笑話？”

        桔梗道：“如今看來，徐嬪與娘娘交好，也正是為此。”

        “是我過于沖動，過于蠻橫，不怪別人拿我戲弄。”梅剪雪勉強笑道，“茯苓，你說得對，皇上對我并非全無芥蒂。我總認為，結果了穎貴妃，無非是再殺一個人，但我如今想來想去，在皇上眼中，我是連殺了兩個人，所以他才那么……那么生氣，認為我不該得到憐惜。若我今日真中了徐蕊君的奸計，去看花臺再殺了誰，在皇上心中，我可不就是一個酷愛殺戮的女魔頭么？”

        “看花臺如今守衛森嚴，娘娘一己之力并不能傷害到誰分毫，但皇上只要心里認定，今日是否有人見血并不要緊。”桔梗也回過神道。

        茯苓點頭：“娘娘，奴婢今日冒犯娘娘，正是要阻止娘娘去看花臺，無論成不成，吃虧的總是娘娘。我想著，難道咱們娘娘要為一個小小的徐嬪，就連跟皇上十數年的情誼都不要了么？娘娘自然是不會的，娘娘心中總是最在意皇上，喜怒哀樂也都是因為皇上，若是這般的誠心，反而被皇上誤會，豈非得不償失？”

        “你們都是好意，我知道。”梅剪雪嘆著氣，將茯苓和桔梗的手都握在自己手心里，“我輕縱得很，實在忍不住要犯渾，你們時刻要多規勸著我。如今想來，你們勸我的都是好話，我母親勸我的也都是好話，我實在不該不聽。”

        她的思緒飛入十數年前，還在梅府中做小姐時，因跟七皇子多有來往，府中許多流言蜚語。她母親將她叫到跟前，苦口婆心道：“這七皇子若非儲君，將來也是王公貴胄，美妾如云，你這樣打打殺殺的心性，如何能駕馭他一屋子的女人？我只盼你得一段夫妻相對的好姻緣，總不愿你從此還要跟許多妾室打交道，白費口舌，招人怨恨，丈夫也視你如仇敵一般。”

        她還記得自己斬釘截鐵道：“七哥與我早已定了終身，他是王公貴胄，我便是夫人貴眷；他若是被他那些哥哥流放，我便與他一起刺字發配。總之，我絕不背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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