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的眼睛太干凈了。

        里面有好奇、正義、探知欲，面對死亡時本能的厭惡和對生命逝去的憤懣，但唯獨沒有有棲川月熟悉的、見慣了黑暗之人常有的麻木和對生命的漠然。

        之前被中森銀三呵斥時他以為柯南只是喜歡去被封鎖的地方探險，并沒有真的見過尸體。

        但在毛利蘭開口后，他才恍然發(fā)覺柯南的異常。

        “小蘭姐姐，警察叔叔們調(diào)查出來的嫌疑人都有誰啊？”柯南坐在小蘭旁邊晃著腿問。

        “鈴木伯伯、內(nèi)村先生還有佐久田君。”小蘭回答。

        “誒？鈴木伯伯也是嫌疑人嗎？”

        “對啊，因為之前在樓上聊天的時候很多人都聽見了，近野先生提出了比鈴木伯伯給的高出十倍的價格才肯暫時借出寶石。因此警方判斷可能是鈴木伯伯被勒索后心懷怨恨，才趁這個機會下手。”

        …什么啊，這可是鈴木集團欸，會在乎這么一點錢嗎？而且對鈴木次郎吉來說這些錢根本不重要，被“勒索”什么的也沒被他放在心上。這位老人怎么可能在他期盼已久的和基德的對決中去殺人啊！

        少年漫里的角色在戰(zhàn)斗時也很遵守規(guī)則的好不好，約好了的斗爭，任何一方都是不會允許有人破壞的！

        誒？自己怎么也被有棲川月那個家伙帶歪了？

        “第二個是佐久田先生，警方將他列為嫌疑人的原因是同樣被許多人看到的，死者對佐久田先生用工作進行威脅，言語中似乎還存在常年欺凌壓迫的可能。”

        “至于內(nèi)村隆先生嘛，就是因為存在競爭關(guān)系的新書咯。”

        唔，這些推論倒是和自己的調(diào)查符合，自己心里也有了可能的兇手人選，只是…近野堅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太過詭異，實在是沒有辦法根據(jù)尸體獲得更多信息啊。

        柯南抬起頭看向四周，想通過大范圍的信息搜索篩選出可能用到的東西，但卻發(fā)現(xiàn)了正盯著自己發(fā)呆的有棲川月。

        他心頭一緊，跳下椅子跑向有棲川月：“月哥哥，你陪我一起去調(diào)查線索吧，毛利叔叔在偵探社就經(jīng)常跟我一起玩推理游戲呢。現(xiàn)在還沒有找出兇手，游戲還沒有結(jié)束哇！”

        閃亮亮的眼睛，握拳打氣的手勢。

        不錯，很完美！柯南在心里給自己打了個滿分。

        故作幼稚的語氣，拙劣的接口。

        嘖，零分！自己之前怎么就沒意識到呢？

        有棲川月不滿地給出差評。

        等等，這種奇怪的感知蒙蔽，自己似乎前不久就體驗過？

        對了，就是自己和佐久田聊天時，逃過自己的警惕雷達突然冒出的柯南那里。

        這種類似的情況，好像在上個世界那群同事身上出現(xiàn)過。后來證明，那些同事都是世界重要角色之一。

        難道說，這個小孩也……？

        被那雙微瞇的藤色眸子注視著的柯南只覺得渾身說不出來的不對勁，似乎自己竭力隱藏的一切、乃至于靈魂深處連自己都無法回憶起的秘密都在這雙眼眸的注視下無所遁形。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開口傾訴一切時，有棲川挪開了眼睛。

        一個低武世界而已，總要留些秘密才能玩得更久。有棲川月想。

        柯南松了口氣，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心里對有棲川月的懷疑越發(fā)深刻。

        本能在急促警報讓他在身份可能暴露的情況下遠離危險人物，但理智卻在對沖。

        你應(yīng)該留下，你應(yīng)該牽制住他，你應(yīng)該穿梭在死亡和危險的夾縫中探索真相，你應(yīng)該…阻止他將目光投向你身后的人。

        柯南攥緊拳頭，給自己暗暗打氣，卻看到有棲川月的身影越過自己走向案發(fā)現(xiàn)場。

        “走了，不是要玩推理游戲嗎，還不快跟上？”

        有棲川月的能力遠超柯南的想象，不論是寫作、還是他引以為傲的推理上。

        往常和其他人一起行動時，通常都有自己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或者有來有往的勢均力敵，頂多是落后十子。只有這次，自己完全在有棲川月的引導(dǎo)下一步步探索到了真相。

        這種情況一般有兩種。一是他的能力遠遠高于自己；第二，因為短時間內(nèi)受到的沖擊太多導(dǎo)致思維有些遲鈍；第三，他親手規(guī)劃了整個殺人事件的每一處細節(jié)。

        第一點，柯南給予保留意見；第二是可能性最大的選項；第三，否決。

        不是因為什么“我覺得他不像壞人”的直覺判斷，單單是因為這起事件有太多沖動犯案的證明，如果真有幕后黑手，也應(yīng)該需要一個單獨交流的時間誘導(dǎo)兇手。

        而有棲川月，他一直和自己呆在一起，沒有這個條件。

        整起案件除了死者詭異的尸體外，作案手法顯得相當拙劣。很快，警方就在柯南的提醒下搜集到了決定性的物證，將三名嫌疑人召集到了一起。

        “警官先生，你們找到誰是兇手了嗎？能不能先讓我們離開這里啊？”佐久田真和看起來非常急切。

        “是有什么急事嗎，佐久田先生？”中森銀三問道，“按照你的說法，你一直很感激愿意帶你學習小說創(chuàng)作的近野先生。現(xiàn)在近野先生被害身亡，你就不想找到兇手、看兇手落網(wǎng)嗎？”

        佐久田神色躊躇，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說出來，但看了看周圍的人，還是沒有開口。

        “佐久田先生，如果您知道什么重要信息請務(wù)必告知警方，這對推進案件程序很重要。”

        請你務(wù)必好好考慮、投案自首，這對你的刑期判處以及后續(xù)處理非常重要。

        佐久田真和顯然沒有聽懂這個暗示，并且認為計劃在按他的想象進行。

        “我、我覺得，近野老師的死可能不是人為！”

        “什么？”不論是正在準備筆錄的警察還是悄悄豎起耳朵的其他嫌疑人，都被佐久田真和的話噎到。

        “我說的都是真的！”佐久田真和急切地辯白，生怕別人都以為他在胡言亂語，“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過卡洛斯的詛咒，寶石的前十任主人都是因為這個詛咒而死，‘藝術(shù)之神的代行者將懲罰褻瀆藝術(shù)之人’，近野先生剛巧就死在卡洛斯面前，這不就是詛咒的證明嗎！”

        佐久田真和似乎因為被近野堅盜取作品、言語打壓太久導(dǎo)致有了輕微精神失常的癥狀，即使眾人都對他的話表示懷疑，仍堅持認為近野堅的死是因為寶石的報復(fù)，直到被柯南以中森警官之名派去找證物的警官帶來被佐久田真和藏在電梯里的關(guān)鍵證據(jù)后才認罪。

        之后，在進行詳細調(diào)查時，警方還發(fā)現(xiàn)佐久田真和并不是第一次殺人，他的手上還有至少五條年輕女子的性命。

        成為近野堅的助手、再到被盜取作品、言語打壓，以及家人的不理解，讓佐久田真和深陷不受理解的痛苦之中。唯有那些暗巷中的風俗女愿意傾聽佐久田的痛苦、理解他不得志的憂愁，讓他在這世間還有一處溫暖的懷抱。

        然而這懷抱為之敞開的永遠不會只有他這么一個落魄作家——甚至作家都不是、只是個窮酸沒志氣的助手，在他找上門質(zhì)問時，得到了前天晚上還在恩愛纏綿的女人這般回應(yīng)。

        太多太多的情緒壓在佐久田心頭無法消化、逐年積壓，直到心臟無法容納，讓這些黑色的情緒順著血管流向大腦、侵蝕理智……

        風俗女溫熱的血安撫了佐久田真和內(nèi)心的躁動，他的心理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殺戮中扭曲，從最開始的因為“近野堅奪取了本應(yīng)屬于我的名聲和眾人的追捧”而痛苦轉(zhuǎn)變?yōu)閷⒔�野堅當作代行自己意念的軀殼，借助近野堅的手將自己寫過卻不敢發(fā)表的那些帶有扭曲價值觀的文字發(fā)表、看近野堅變成自己的替罪羊還無知無覺。

        在他的計劃里，等近野堅因為這些激進的文字被社會唾棄時，自己再以被竊取榮譽的被害者身份走出來、輕輕松松就能踩著近野堅的尸骨接替他苦心運作來的地位。

        直到他發(fā)現(xiàn)近野堅開始不受控、妄圖用他那粗俗不堪的語言玷污自己的藝術(shù)。

        直到他發(fā)現(xiàn)了卡洛斯的那個詛咒，不、那不是詛咒，那是藝術(shù)之神降下的神域，一切玷污藝術(shù)之人都要受到死亡的懲罰。

        于是他給近野堅喂下了那個男人交給自己的藥、拿起刀解決了這個藝術(shù)的罪人。

        這些都是后話，在被揭穿全部手法后，佐久田真和跪在地上，朝有棲川月嘶啞著聲音質(zhì)問：“明明是你告訴我詛咒的、明明是你擔心近野堅會不會因為詛咒出事的，為什么我用了這個理由之后第一個不相信我的人是你！”

        在佐久田說近野堅可能是因為詛咒被寶石殺死時，第一個反駁他的人就是有棲川月。

        但不等有棲川月回答，旁邊就傳來鈴木次郎吉的聲音。

        “因為你的謊言實在是太拙劣了！”

        鈴木次郎吉是個精神非常抖擻、一向表現(xiàn)得非常得體的老人，通常表現(xiàn)在衣服一直筆挺、胡子翹起的角度必須相同上。但此時他臉卻漲得通紅，瞪著佐久田真和的眼里滿是怒火。

        這種表現(xiàn)實屬正常，對愛面子的鈴木次郎吉來說，佐久田真和不僅將他指證為嫌疑人，讓他形象受損，甚至還用了“因為錢財數(shù)額太大惱羞成怒”這樣的借口。

        就算這種話只是信口開河，但保不準在場哪個人就會把它傳出去，最終演變成鈴木集團因為一塊寶石殺人這種傳言！鈴木次郎吉怎么能忍受別人這樣污蔑他的家族呢？

        “你想知道你的謊言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嗎？我來告訴你吧！”他冷笑著打開了展柜的玻璃，將三座在燈光折射下更加耀眼的雕像擺在眾人面前。

        鈴木次郎吉深知怎樣利用人的弱點進行攻擊，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佐久田真和的弱點顯而易見，就是他的藝術(shù)天分以及文學能力。

        “你不是說自己的文學水平無人能及、藝術(shù)天分是近代第一人嗎？為什么藝術(shù)的眷顧沒有降臨在你身上呢？”

        鈴木次郎吉一邊說著，一邊將左側(cè)那根寶石雕成的羽毛筆小心翼翼地托起，在佐久田真和眼前晃了一圈后就收回了展柜中，掩上玻璃門。

        佐久田真和眼睛越瞪越大，渾濁的眼球幾乎要突出眼眶，他死死瞪著鈴木次郎吉，嘴唇翕動著、卻只能發(fā)出啊啊的聲音。

        “你猜得沒錯。”鈴木次郎吉笑得暢快，“無人能及的文學天才，竊取了你的光芒、借著你的成果成名的近野堅，為什么會被一個假貨‘詛咒’呢？”

        “難道…就算你玷污了藝術(shù)、也無法招來藝術(shù)化身的報復(fù)嗎？”

        “……小心！！”

        有棲川月急切的喊聲和呼嘯的風聲同時傳入鈴木次郎吉的耳朵，他下意識的往側(cè)面避開，想躲過佐久田真和的暴起攻擊。

        但佐久田真和明明還跪在原地。

        是…誰？鈴木次郎吉瞳孔驟縮。

        白色的圓球砸在玻璃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轉(zhuǎn)瞬間，白霧彌漫。

        ——怪盜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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