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是真的明白。”

        雖然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但這不影響自己抓住這個機會威脅他一頓。

        把一整塊糕點塞到口中，有棲川月恨恨地想。

        但下一秒，那塊糕點清新又淡雅的櫻花香氣就充斥了整個口腔，讓他瞬間遺忘了所有的暴躁和煩惱。

        出行前準備了十來個小時的淺草寺觀光攻略沒有白做——

        盡可能搶到三樓最中間的那個房間,  可以最全面地把整個淺草寺的景致收入眼中；附近那些自稱百年老店的館子不要去,  只有寺內的膳食師傅們才能做出最好的味道……

        如今親自嘗試后才知道名不虛傳,  色香味俱全,  沒有一處可以挑剔！

        唯一的不完美是有棲川月只點了一人份的幾樣小菜和點心,  原本倒也足夠他一個人吃。

        但在對面那個自來熟的fbi毫不客氣地加入掃蕩隊伍后,  那幾樣點心肉眼可見的就寒酸了起來,  不到五分鐘整個桌面都被掃蕩得干干凈凈，連一塊點心渣都沒有留下。

        “啊，不好意思。我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

        沖矢昴回過神后,  就發現有棲川月桌子上的東西被自己吃得一干二凈，而對方正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剛剛才從對方那里得到重要情報、現在還吃光了對方的午飯,  饒是一向視臉皮于無物的沖矢昴難得的感到有些羞愧。

        更何況在他心里有棲川月就是個年紀輕輕就被帶上歪路不通人情的少年,  更讓他的加重了一倍。

        沖矢昴默默地掏出錢包：“你應該還沒吃飽吧,  要不再來一點,  就按照這份菜單？”

        “不用了，我吃得挺好的，不用管我，你繼續吧。”

        有棲川月嘴角抽搐,  站起身就準備開溜。

        然后頓在原地。

        “等一下,  你……”

        沖矢昴也站起身，準備攔下有棲川月。

        但站起來后,  因為位置的原因,  原先被遮擋的視線開闊起來,  可以一覽無余的從位置這里看到餐廳門口。

        此時一個頭發花白卻精神抖擻的老人正帶著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走進餐廳，看到沖失昴后，雙眼一亮，張開雙臂就迎了過來。

        沖矢昴和有棲川月的位置在餐廳角落，但按那個老人的步伐跨度走過來也用不了多久。

        沖矢昴估算了一下距離，也張開雙臂迎了過去，一邊小聲向有棲川月解釋：

        “這是我的導師中村煌先生，在建筑領域很有威望，全日本將近三分之一的古建筑修繕工程都由他或者他的弟子們負責，除了性格不怎么友善、只對看中的人和藹這個算不上缺點的缺點外，是一個很值得敬佩的先生。”

        “他平時因為我總是請假看我不太順眼，沒想到這次還會因為找不到我跑到餐廳來，還要跟我擁抱。”

        “沒想到中村老師居然是口是心非的性格呢。”

        沖矢昴在前幾天見到有棲川月后，就決定帶他感受一下正常人間的感情和交流、為有棲川月重新建立起羈絆，幫他建立起穩固的人際關系。

        原本沖矢昴的計劃是把有棲川月引薦給日本公安作為特殊證人加入紅色方，但現在看到中村煌后他改變了主意。

        在他的引薦下有棲川月的身份不會被懷疑，但在此之前截然相反的立場和曾經做過的事也難免會讓公安對他存在不可磨滅的警惕，更不用說在公安里收獲“感情”了。

        而中村煌雖說是個怪脾氣不好相處的老頭，但或許是因為一生都專注于一個領域的原因，反而比一般人更加純粹和善良，只要自己跟他好好商量、告訴他有棲川月的情況，相信他肯定會樂意幫他一把。

        沖矢昴一邊盤算，一邊打算找個機會跟自家導師好好商量一下這件事如何實施。

        然后就看著中村煌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最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把抱住了從剛才開始就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的有棲川月。

        “好你個臭小子，怎么來日本了也不告訴我一聲，還認不認我這個好兄弟？”

        中村煌年紀雖然大了，但因為常年在工地跑來跑去保持鍛煉的原因，比一般的年輕人還要強壯許多，至少這么一抱、普通青年就絕對沒法掙脫。

        有棲川月當然不是普通青年，也完全可以掙脫這個擁抱，但在感受到其中的想念和欣喜后，也就默不作聲地任由中村煌對自己拍拍打打了。

        “好、好兄弟？”

        沖矢昴驚訝地快要破音，就連常年瞇著的雙眼都瞪得大大的，整個人就像只被黃瓜嚇到快要飛起來的貓。

        有棲川月沒有說話，他在運轉內力抵擋中村煌的熱情。

        中村煌回頭，觀察這個聲音有點眼熟的粉毛青年。

        “嘶，你這個小伙子，怎么看著有點眼熟。”

        沖矢昴立正：“導師，我是……”

        還沒等沖矢昴說完，中村煌就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算了，應該是我記錯了吧。”

        然后轉頭開始跟有棲川月感慨：“唉，人老咯，什么都記不清了，看誰都覺得認識、都覺得眼熟。咱們兩個也有兩三年沒見了，再過幾年，說不定連你都不記得咯。”

        說著，中村煌攬著有棲川月的肩膀，兩個人并著肩，邊聊天、邊往更深處的包廂走。

        沖矢昴默默吐槽：

        導師，我們一個小時前才見過啊導師，是你讓我們午飯后集合啊老師！

        我們早上才見過你都把我忘了，為什么和有棲川月幾年沒見都記得這么清楚啊！

        好兄弟……我的崽崽突然升級成了叔叔輩怎么辦，在線等，急！

        唉，也不知道自己那些同門知道自己突然冒出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師叔怎么辦。

        等等，他記得…剛剛導師好像是和那群同門一起進來的來著？

        他們人呢？

        沖矢昴剛準備四處去尋找，抬頭就看到了正圍成一團蹲在門口，可憐巴巴望向中村煌離開方向的那群同門們。

        語言是心靈的窗戶，幫助人類傳達無法宣之于口的話語。

        比如現在的場面就深深的印證了這個觀點。

        導師，你看看他們啊！他們無助又絕望的情緒都快溢出屏幕了啊！

        在暢談了大半個小時《憶往昔于紐約讀書會初見有棲川兄有感》后，中村煌才在有棲川月的提醒下想起了自己那群被晾在門口的弟子、

        以及那個成績優異卻總是請假、讓人無從下手的刺頭沖矢昴。

        一個電話把人全部叫進來后，中村煌開始一個一個地給有棲川月介紹他今年帶的那些研究生們，在介紹到沖矢昴的時候尤其強調了句：

        “這孩子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腦子也轉得快，是我這一批學生里最有研究榫卯天賦的一個，只可惜性子太急，忍不了這行的枯燥，總是拿有正事當借口跟我請假不參加學術活動。”

        “不就是借口不想來學習嗎？還找那么多借口，每次借口都還一樣，不是碰到命案要幫助警方破案、就是碰到命案被當成嫌疑人。”

        “我是年紀大，又不是傻！天天出門都能碰到命案，他以為自己是什么懸疑刑偵劇主角嗎？”

        懸疑刑偵劇說不上，偵探推理漫畫重要角色倒還真是。

        有棲川月在心里默默吐槽。

        中村煌話鋒一轉：“你知道他總是拿這種可笑的理由騙我，我卻不罰他寫檢討的原因是什么嗎？”

        “是什么？”有棲川月配合著問。

        中村煌胡子一翹，神色懷念，像是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他這個樣子啊，讓我想起了你以前不想去參加那些所謂的知名作家舉辦的沙龍活動，就隨便編理由敷衍他們的樣子。”

        “每次想起那群眼高于頂的白人聽到你的拒絕理由以后憋得臉色鐵青、還得找理由夸你是個有風度又有才華的優雅作家的樣子，我就能笑一整天！哈哈哈哈哈！”

        “對了，在我離開前最后一次的沙龍，你給他們說的理由是什么？”

        有棲川月認真回想，然后回答：“我說我的上司給我發了個任務，讓我去把x財團董事長解決掉，沒有時間去參加他們的沙龍了。”

        “對對對，就是那一次！”中村煌又是一陣大笑，“就是那次，那次是他們表情最憋屈的一次，還有幾個人給活生生嚇暈了哈哈哈哈哈！”

        “導師，被嚇暈的那幾個人也是參加沙龍的文學家嗎？”沖矢昴忍不住問。

        中村煌這個時候心情很好，連帶著對在他看來頗有有棲川月風采的沖矢昴也多了幾分耐心：

        “我想想啊，那群人是x集團董事長重金聘請專門給他一個人寫頌歌的小詩人。”

        中村煌咂咂嘴，表情嫌棄：“有棲川老弟就是開了個玩笑，就把他們嚇成那樣，膽子也太小了。”

        沖矢昴：……

        沖矢昴：嗯…那個，有沒有可能，那不是一個玩笑呢？

        據沖矢昴所知，美國的藝術界和上流階級一向聯系得十分緊密，藝術家們想要靠上流社會的賞識一步登天、上流社會也希望在藝術家們的作品里留下自己的身影，讓自己的經歷在數萬年后依舊鮮活。

        而文學界也不例外，像中村煌所說的那些沙龍的參與者背后也或多或少會有上層人士的身影。

        只要上層人士得到x集團董事長身死的消息、再和自己支持的藝術家一通氣，肯定就能意識到兩者間的關聯。

        再者……按照有棲川月的性格，為了減少麻煩，像現在這樣的理由肯定也說過不止一次。以前人們會因為不在意而忽視查證，但等他們知道后，肯定也會收斂對有棲川月鍥而不舍的邀請。

        但具體收斂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們認為有棲川月就是解決那些上流人物的人、還是那個人推到明面上的擋箭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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