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侶之間的活動，臨了臨了似乎都只有一個走向，酒店的房間，或者有床的安全空間，再不濟也是作案工具齊全又相對私人的地方。

        廉懷的眼睛望過來，班瑜回以同樣熱烈的目光，抬手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大家午睡的時候，開個房間休息很合理不是嗎，就算不合理那也至少合法吧。

        之前住在廉懷那里，計生用品總是他自己解決，班瑜沒操心過這事，從停車場出來就要往樓上去，被廉懷一把拉住胳膊，“等一等，去趟便利店。”

        她隨即意識到什么抿了抿嘴，錯開看目光，跟在廉懷身后。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去？”那人嘴角有一絲玩味。

        班瑜下意識想要拒絕，同時腦海里那些關于破除刻板印象的言論又拉扯她，呼喚她進去學習一下，她稍頓了頓，還是跟著廉懷走了進去。

        她相信自己是個受過完整性教育的女孩子，對于這種事情，也算得上久經沙場，應該波瀾不驚，然而收銀臺的小姐姐抬眼望過來的時候，自己那顆心不爭氣地模仿起蹦跶的兔子。

        廉懷瞥她一眼，勾了勾嘴角，徑直走向避/孕/套的位置，班瑜挽著那人的手進門，此刻也不好裝作不認識，強裝鎮定站在一邊。

        不知道為什么廉懷墨跡了半天，那東西難道不是拿了就可以付賬走人的嗎？

        她忍住催促的沖動，佯裝隨意地刷手機，后悔自己為什么要進來。

        好容易出去，涼風一吹臉上的溫度才稍微降下來，她小聲埋怨：“為什么要挑這么久？”

        廉懷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對著她的耳朵，“因為要選合適的尺寸啊！”

        “這個還有尺寸？”

        “你學藝不精。”他笑。

        大年初二的下午屬于酒店，總就那些事情。

        他抱著她，她回吻他，在某個韻律中/共同奔赴，然后中途休息，然后繼續，然后休息。

        ……

        這是假期結束前的最后一面，班瑜復工的時候由廉懷送到車站，簡單說了兩句，擁抱告別。

        想起那個很久沒有登陸的播客賬號，廉懷看著那人進入候車室之后便點開了軟件，粉絲量有所上漲，大概率因為那個情感博主的帶動。

        他坐回車上，打開某站播放分析視頻，聽別人對他們關系的解讀，說不準有新的靈感呢，但最先吸引注意里力的是幾條彈幕。

        【為什么這個語速都沒有吵起來啊】

        【感覺是為了說給外人聽而說的內容，情侶之間怎么會聊宇宙毀滅這種問題】

        【聽了up的分析感覺還挺有道理，兩個人關系的漸進式發展】

        廉懷把那個視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博主的分析比較客觀，不自覺呼了口氣，其實他需要別人來告訴自己他們倆的關系發展沒有問題，渴望得到認可算是人類本能吧。

        發動車子的時候，腦袋里放不下那幾條心塞的彈幕，又停下來，多刷了幾條蓋過去，不知道班瑜有沒有看到。

        ……

        到達自己的公寓，班瑜簡單收整了東西就往工作室去，她趕到的時候董哲已經把他的位子空出來了，需要交接的資料也已經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得很詳細，看起來很方便。

        她給董哲買了杯咖啡，順便道謝，那人笑笑，祝她開播順利。

        工作室的福利不錯，之前她急著回家不想把發的年貨帶回家，托組長放在公司，今天一看是一些貴價的零食，過年放在家里應該很上臺面。

        上班以來對健身懈怠不少，過個年馬甲線也吃沒了，她摸了摸肚子，把東西寄回家了。

        那個情感博主的視頻她看過，在騷擾短信的練習之下，自己的玻璃心有所好轉，幾條消極的彈幕算不了什么。

        趁著開工不忙，班瑜琢磨著寫起了自己的新書。在職場上泡過一陣的好處就是，貼近現實的內容可以寫的像那么一回事，被讀者夸【好真實】的時候能默默的喜滋滋。

        前幾年疫情原因，學校答辯有線上舉行的先例，今年想著大家的實習，學校也允許一部分在外實習的學生申請線上答辯。

        班瑜當即申請，不想答辯完還要趕回來上播。

        廉懷聽說了這個略有些怏怏，“還指著你回來答辯見一面，現在連這個也不行了。”

        她笑，“那你答辯完來找我也可以，最近不忙，能稍微陪陪你的。”

        那人來了勁兒，“我今天就能去找你！”

        正要回話的時候，張姐的電話進來，說是今天要來的嘉賓臨時有事，需要調整時間，班瑜只得掛斷電話，“我晚點回你電話。”

        等這事解決，她從工作室出來，廉懷已經背著書包在她的公寓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

        樓道里昏暗的感應燈在他的頭頂灑下陰影，不妨礙那人熠熠生輝的眼睛。

        她撲上去抱他，“我還以為你開玩笑。”

        那人摸著她的頭發，“我怎么敢和你開玩笑。”

        班瑜笑笑，“說的好像我對你有很大權力一樣。”

        “你沒有嗎？”廉懷反問。

        “我有嗎？”她抬眼看他。

        “不先請我進去？”

        班瑜反應過來遞給他鑰匙。

        后面的時間，廉懷一沒事就往她這里來，開玩笑跟她說，“我就賴上你了，你要養我。”

        關于牙膏和廁所的事情都可以習慣了，雖然放棄了錄播。

        生活里各有重心，吵架也少了。

        他和董哲快速熟絡，班瑜上班的時候，在南城也有個伴。

        日子就如此流逝，論文答辯，上交實習報告，參加畢業典禮，和同學們一起吃喝玩樂，然后又回到工作室，寫作，找選題，錄音，檢查音頻視頻，被表揚被罵，都有了一種平衡。

        然而八月底，在廉懷將要出國的前三天，平靜被打破了。

        娛樂圈很有名的一位女演員和她的老公離婚了，美色和金錢的交換聽上去雖然沒什么新意，但總是個吸引人眼球的話題。

        班瑜的頻道和這個主題關聯不大，平時不常談娛樂圈的內容，因而只是在辦公室吃了兩口瓜，沒有大規模討論這件事。

        但莫名其妙的是，這把火燒到了她頭上，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之前把他們播客的當素材的視頻博主緊跟熱點對女明星目前的處境進行了一通分析，真要說那個分析有什么問題的話，可能就是說話過于直接，扎到了兩方人的痛處，叫自己成了活靶子。

        班瑜不是靶心，但她也是靶上一環，狂轟亂炸之中，他們的播客賬號被波及，底下消極向的評論以細胞分裂的速度增長，同樣被殃及的還有【沒話找話】。

        打籃球的視頻也被人找出來再次走向風口浪尖。

        照理說，班瑜主持的【沒話找話】正處在穩定的上升期，組長暗示過，她有升職的機會，發展空間很大，這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班瑜的好勝心，她對工作的好感度也隨之上升。

        但昨天，這件事情的影響已經超出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圍，組長的消息出現在界面上，【班瑜，你要不要考慮先休息一陣子。】

        對未來應該要有安排嗎，現在一下子就碎了。

        手機上再次出現很多騷擾短信，此次來勢兇猛，加入黑名單也不管用了。

        事件爆發的下午，班瑜交了辭職報告。

        廉懷這幾天沒怎么回消息過來，應該在準備帶到英國去的行李證件，不知道有沒有看到熱搜。

        她躺在床上，看了看銀行卡里的余額，幸好，還有錢，比較有錢。

        沒想到，眼下最貼合自己處境的描述是-別的都沒有，就是挺有錢的。

        有個細節還挺安慰人的，自己在【沒話找話】積累了比較多的粉絲，這些人也會幫著自己說話。

        不過理智的人基本不作為，導致了現在網上自己始終處于弱勢地位。

        班瑜躺在床上，上次廉懷來的時候把自己的窗簾換成了木制的百葉窗，陽光從里面溜進來，自己的身體由陰影與光切割。

        夏天，這大方的陽光。

        過了好一會兒，工作室的同事發消息過來，說是打籃球的視頻上熱搜了。

        此刻班瑜心如止水，有錢的好處就是可以任由自己當個逃兵，有底氣在可以不作為的鄙視那些不明事實的家伙。

        班爸班媽不關注網上的消息，這把火燒不到他們，不用打電話報備。

        不過，廉懷，還沒有看到消息嗎？

        【靠著自己男朋友做起來的播客，竟然自己當主播了？】

        【要不說母老虎很吃香呢】

        【看著就挺惡毒的】

        窗格里的光被陰影替代，再被路燈的余光替代，一室的黑色空氣仰賴外頭那一點人造的光亮，她不認識誰裝的路燈，可怎么就給她帶來了光呢？

        再然后，這個街道上每到十點，路燈熄滅，時間到了。

        班瑜的身體保持不動，但她的眼角開始不由自主地流眼淚，室內仍然無聲。

        躺下來的時候空調也沒有開，汗濕和眼淚都叫人不適，粘膩的附著在皮膚表面。

        手機從剛剛開始就不斷震動，但她已經不想去讀消息了，隨便吧，讓她安靜一會兒。

        閉上眼睛，睡夢中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著，門開了。

        她的意識略微清醒，身體還不能動彈，記起廉懷有一把備用鑰匙。

        那人湊到自己的跟前抬手撫過額頭，有一些水分被帶走了，她感覺到涼意。

        濕毛巾的觸感在臉上，脖子上，肩膀上，身上，班瑜睜開眼睛。

        “我看到消息的時候，有點晚了。”他的聲音和初見沒什么兩樣，夏天有冰的氣泡水當然好，但是沒有難道會熬不過去嗎？

        “嗯，是有點晚。”她說。

        “你生氣了？”濕毛巾在自己眼角停留。

        “沒有。”她的目光尋找廉懷的眼角，“你很著急嗎？”

        “你不回我消息，我嚇死了。”他說。

        借從前自己常愛說的話，男孩子從陰影里看你，目光堅定，很容易叫你以為他深情。

        班瑜不接話，從床上坐起來。

        “你想泡個澡嗎，我幫你放水。”他的語氣這樣溫柔。

        “好。”她說。

        身體沒入溫水，仰頭看見浴霸中心的圓燈，光線很像太陽光。

        廉懷在浴池里放了一個泡澡球，彩虹色混合起來竟然這么丑，黑漆漆的。

        “廉懷，我們一起泡。”她沖著門口喊了一聲。

        當初租房的時候，嫌棄浴缸大浪費水，現在算是物盡其用。

        那個人給她涂沐浴露，“班瑜，你真的沒事嗎？”

        “下午，我想通了幾件事。”她的語調緩慢悠長，那種看破紅塵的狀態雖然有些刻意，但多少也有點真心。

        “人生應該是像拼圖一樣的東西。有的人習慣在拼之前看一眼最終成圖，然后根據圖找碎片，這是普遍提倡的計劃指向型，不過因為計劃常常不能完成，圖也有偏差，所以結果出來會失望。如果不想失望，那么應該不要計劃，不看成圖，只要有碎片，總歸會拼出個樣子，說不準是意外之喜。”

        她伸出手臂，叫廉懷把自己的肘關節揉一揉。

        “我想出去流浪一陣子，明天就走了。所以，今天我們最好告個別。不過還好，后天你也要走了。”

        廉懷停住手上的動作，溫聲道，“怎么這么突然？”

        她說，“沒有一件事是突然來的，總是有跡可循。（1）”

        班瑜轉過頭看他，眼波流動著交換，她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

        還有一件事，今天下午，廉懷，我對你進行了審判。

        夜晚仍然熱烈，熱烈之后帶來平靜，廉懷隱隱覺得自己在班瑜眼中的鏡像有些變化，但又說不上來，他只好摟緊班瑜，仿佛一道無形的連接。

        班瑜感覺到腰上的力量，維持著背對的姿勢，沒動，她想，從局外人的角度來說，廉懷一點錯也沒有，但作為女朋友而言，現在就讓自己做個無理取鬧，且對他殘忍的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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