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是個晴朗的日子。

        計楠楠睜眼，就看到了在旁邊的桐華。

        她似乎沒注意到自己醒了，還在一筆一畫地在紙上寫著什么。

        計楠楠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后方，看著她動筆。

        桐華溫柔卻一點也不聰明，有時候很木納，又有些笨拙，就連畫個畫都要折騰半天。

        計楠楠看著圖紙上的貓和豬，感覺有些迷惑。

        桐華似乎是畫好了，回頭才發現計楠楠早已站在身后，好半天才啊了一聲，眼含微波，道：“福利院的每個孩子過生日我都會畫一幅畫作為禮物送給他們，這是我給你畫的，你看……你還喜歡嗎？”

        計楠楠漫不經心地拿起畫，盡力忽視掉那期待的眼神道：“為什么是貓和豬？”

        這看著也太不搭了。

        桐華笑道：“你之前不是說過我像豬嗎，所以這只小豬是我啦。”

        計楠楠：“……”

        居然被聽到了。

        “那這是貓是我？她怎么還有兩個辮子？”計楠楠有點嫌棄，“好幼稚。”

        桐華說：“很幼稚嗎……”

        “可是我第一次見你，你就是扎著兩個雙馬尾的，很可愛很活波很適合你呀。”

        計楠楠沉默了一下，感情這只傲嬌的貓是自己。

        桐華有點小心道：“不喜歡嗎？”

        計楠楠回過神，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要怎么回答，嘴巴就先開口了：“喜歡的。”

        桐華笑了笑，“那就好。”

        計楠楠看向這副畫，畫的風格和主人一樣簡單又溫柔，小豬傻傻地，瞇著兩只小眼睛躺在地上，完全不知道危險的來臨，而小貓則機警地在附近搖著尾巴巡邏。

        還真是和他們兩個一樣。

        等桐華離開，計楠楠心中的不安更甚。

        只剩一天了，她到底該怎么辦？

        她知道，就算自己放棄自由，不殺桐華，桐蓉也會讓其他殺手代勞。

        要怎么樣，才可以讓桐華不死。

        這時候，好像有什么聲音催促她走向了雙生花花海，“跟我來吧，我可以給你答案，跟我走吧……”

        計楠楠維持著一絲理智，對這個聲音提問。

        “你是……桐華口中的神明？”

        “對啊，跟我走吧……我可以幫你……”

        這座花海還是一樣的危險又迷人，帶著致命的吸引力，引誘著吸食了花香的人們前來，沉溺在欲望的彼岸，她匆匆略過一眼，看到了曾經只剩一枝也開得茂盛的雙生花。

        但它現在已經枯萎了，幾片花瓣厭厭地搭在彎下去的枝條上，與另一朵枯萎的花黏連在一起--和桐華說的故事一樣，生前相互廝殺，死后卻互為慰籍。

        計楠楠懷疑自己是瘋了，才會跪在這里對神明許愿，但它背后的故事是真的，那說不定傳說也是呢，懷著這點希望，她跪下祈愿。

        “神啊，我有求于您，如果您能聽到我的召喚，就請您前來，幫助我實現愿望。”

        不知過了多久，計楠楠的頭上忽然多出了一片陰影，這片陰影越來越大，覆蓋了她，計楠楠猛地抬頭，瞳孔微縮。

        “神……？”

        --

        離開花海的時候，計楠楠手里多了一張符紙。

        把她封印在這個房間，或許是這個事件最好的解決方法。

        另一邊的桐華打開了計楠楠的房間，撿起來計楠楠放在被窩里的畫，還有自己的日記本。

        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緒，她就那樣安坐在那里。

        計楠楠推開房間的門時，看到的便是桐華的單薄身影。

        她還是如初見時那般漂亮，看向自己的眼神永遠那么溫和，桐華把計楠楠常用的兩把□□遞給了計楠楠。

        “明天是你的生日，這種事情，發生在那天，會有心理陰影的吧。”

        計楠楠站在原地，緩緩接過槍，“你什么都知道，對嗎？”

        “計楠楠，”她頓了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們逃避不了，我們父母死前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并告訴了我，我覺得，我這一生已經很完美了，沒必要改變這一切，如果改變了，我的妹妹和你，都過不舒坦的。”

        “一換二，是個很劃算的決定。”

        “殺了我吧。”

        計楠楠忽然覺得自己很自作多情，或許桐華從一開始就沒想活著。

        她短促地笑了一聲。

        那又怎么樣呢？

        她不想活，又怎么樣呢？

        我想要你活著就對了。

        計楠楠把槍緩緩放下，道：“不一定只有這一種死法的，如果你想死，還有一種方法。”

        桐華睜眼：“什么？”

        計楠楠狡猾道：“你跟我來就是了。”

        桐華果然很聽她的話，一路跟她來到了頂樓，按照她的步驟乖乖做著，只是在咒法快成功的時候問了一句：“她會對這里的孩子好的，對嗎？”

        計楠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為了安撫她，只是道：“對的。”

        然后桐華就乖乖進了這個囚牢，這個為她而做的牢籠。

        計楠楠把她關在了里面。

        她想，她會等桐蓉離開，再把桐華放出來。

        一切都要結束了。

        桐蓉是個做事非常果斷的人，并且是個懂得以絕后患的人，她在確定桐華確實消失找不到蹤跡之后便沒有再為難計楠楠，放她走了。

        但誰知道桐華有沒有可能再回來，計楠楠是不是真的殺死了桐華。

        于是桐蓉偽裝成了桐華，虐待這些福利院的孩子，兒童樂園變成了噩夢，她讓他們徹底對桐華失望，再搖身一變，成了救世主桐蓉。

        至此，福利院真正到了桐蓉的受傷，無論是人心，還是權利。

        桐家的家產也歸順于她，之前對她那個廢物姐姐畢恭畢敬的人也轉而投向了自己，但是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

        是因為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嗎？

        不，不是。

        她和她的姐姐性格互補，她的姐姐多愁善感，自己可不是這樣的人，這也是自己更適合管理家產的原因，那這股不安是因為……

        為了掩人耳目，桐蓉換上了簡便的衣服，一個人前往了之前所在的福利院，越靠近那，不安的預感就越發強烈。

        她忽然有點后悔沒多帶點人了。

        桐蓉很久沒來這個福利院了，她也沒時間管這，所以只是雇了人照看這里，并不知道這里怎么了。

        可看到原本溫馨的福利院已經變成了一副破敗的樣子，她就知道，她雇的人肯定沒有好好照看這里。

        夜色不知什么時候暗了下來，桐蓉站在大門前，忽然不敢再往前走，總覺得會有很恐怖的事情發生。

        她皺了皺眉，打算就此返程。

        身后福利院的大門卻不知何時自動打開了一條縫，一只白骨般的爪子攀上了門縫，里面是無數發光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來人。

        幾只烏鴉從林間飛出，劃過黑夜。

        --

        「探索進度達到百分之百」

        「恭喜執行者進入最后階段」

        一群人剛從記憶從走出來，原本還不太清醒，在聽到這兩句提示聲后都不免露出笑容。

        計楠楠身邊也多出了一個透明的魂魄，桐華。

        長期的關押讓她看上去很虛弱，事實上她也確實如此，“那些心里還對我懷著感恩的小鬼是我方陣營的人，而繼承我衣缽的人就是你--謝一梓。其他對我懷恨在心的已經成了桐蓉陣營的小鬼。”

        難得桐華被關押十年之久還能如此清晰地分析局勢，謝一梓冷靜道：“我們現在要做的是--”

        大家異口同聲：“打敗桐蓉陣營。”

        計楠楠皺眉：“你現在狀態不好，大可以不用摻合這件事情，我會解決這些。”

        桐華看了她一眼，淡笑道：“我造下的孽，就應該我來解決，況且我是解決這件事情的關鍵。”

        隨后她又把目光放在了謝一梓身上，“目前孩子對你的喜愛度是多少？”

        謝一梓雙擊兩下耳機，把面板調出來給他們看。

        桐華在一顆黑心上停留了幾秒，讓謝一梓罕見地有了一絲心虛，但對方沒有多說，道：“夠了。”

        然后又道：“計楠楠，我需要你的幫助，你需要一路上掩護謝一梓，讓他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去操控孩子與桐蓉對抗。”

        計楠楠第一次見展開攻擊性的桐華，心里多了種說不清的情愫，不由得把大部分目光放在她身上。

        桐華似有所感，對著她柔柔一笑，然后又說：“我會化作千萬根絲線成為牽制他們的動力，至于怎么操作就要靠你自己的摸索了，但我相信你，你一定能贏，也可以帶這里的人脫離苦海。”

        話落，她便決絕地如自己所說的，化成了一對手鏈，纏繞在謝一梓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上，那手鏈是金色的，上面還有翩翩欲飛的蝴蝶，鎖扣處是雙生花的圖案。

        計楠楠知道情勢緊迫，桐華沒時間管自己，但好歹也留幾句話吧，好歹十年不見呢，她心里有點失落，沒表現出來，語氣卻有點酸：“你可是我和桐華都看上的男人啊，你可要爭氣點。”

        剛說完，她耳旁就響起了那道溫和的聲音：“……計楠楠，這十年不止你在看著這個世界在變化，我也在看。”

        “你變得越來越優秀了，我也應該進步，也許當年我的無作為才是導致這件事情的主要因素。”

        “……所以現在讓我們一起扭轉命運，彌補我們的過失，好嗎？”

        計楠楠愣了下，便揚起一個燦爛的笑：“那是自然。”

        臨走前，謝一梓再次囑咐了其他人要小心，不要桐蓉控的小鬼抓到，同時還悄悄讓他們五個人辦了一些事情。

        計楠楠問：“你剛剛在說什么呢？”

        謝一梓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不告訴你，總之不是什么好事，未成年人別管這么多。”

        計楠楠：“……”就差一歲就十八了好嗎。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計楠楠基本上是信任謝一梓的，便沒有追究下去，和謝一梓一起順著黑暗向下走去。

        謝一梓手上的金色細小鏈條在夜晚也散發著細閃，只要輕輕一動，無論在哪，屬于他陣營的小鬼都會順著他的牽動前來保護他。

        只是他還不太熟練，喚來了幾個小鬼在旁邊保護自己，卻讓他們做了一堆奇怪的動作。

        旋轉，跳躍，趴著。

        總之沒有一個是關于攻擊和防御的。

        計楠楠又開始懷疑起來自己的眼光：“我找了十年才找到一個對的上眼的啊……”

        謝一梓一點也不臉紅，說：“我好歹之前是個遵紀守法的普通心理醫生，不會殺鬼很正常吧，再給我點時間。”

        計楠楠無奈，拿著槍警惕著四周。

        墻邊的黑影忽然動了一下，她立即一槍打過去，黑影便歸于平靜。

        “她可能察覺到我們了。”

        謝一梓說：“沒關系，我們先吸引一點數量，讓另一邊方便行動。”

        對面有十六個小孩和一個boss級別的桐蓉，自己這邊只有五個不能攻擊npc的執行者，需要保護的謝一梓，唯一具有戰斗力的計楠楠，和十四個小孩。

        確實不好打。

        謝一梓又說：“但九個或是十個小孩加個boss，我們應該就打的過了吧。”

        計楠楠：？

        她剛想問謝一梓做了什么，旁邊一只利爪便襲來。

        好在兩人躲閃及時，計楠楠把放在謝一梓身上的另一把槍拿了回來，兩把槍在她手上發揮到了極致，跟來的幾只小鬼都碰不到他的身影。

        每每從陰影中鉆出的手在快碰到謝一梓時，都會被計楠楠精準無誤地打回去。

        謝一梓適時對她進行夸贊：“做的不錯。”

        可惜她不是受謝一梓控制的小鬼，并不會由此對謝一梓提升好感度，她無語道：“你能不能控制好你手下的小鬼？”

        一路上狂奔，謝一梓都在鍥而不舍地操控小鬼，可除了知道怎么讓他們轉圈翻滾幾乎不會做其他動作。

        跟在身后的小鬼越來越多，已經有七八個了。

        計楠楠的呼吸急促，很久沒有這么高強度的訓練了，倒是讓她有些心潮澎湃。

        “謝一梓，你……”

        她一轉頭，謝一梓卻不見了身影。

        --

        黑暗中，謝一梓感覺自己被一雙男人的手環繞住了腰，熱氣撲在了自己的頸間，讓他感覺自己的皮膚都被燙了一下。

        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噓--它們在找我們。”

        隨后，一個接一個的黑影從拐角處徘徊，他們叫喊著，似乎為謝一梓行蹤的消失有些焦躁。

        男人有力的心跳就在背后，他們貼的極緊，流暢的肌肉線條讓謝一梓感覺有些口干舌燥。

        尤其是那股好聞的香味，十分清淡，好像雨洗刷后的不知名小花散發出來的。

        有兩個小鬼在附近沒找到，就打算進這個拐角的房間尋找。

        謝一梓扣了扣對方的手指，表示對面的人要來了。

        那人便將他摟的更緊了點，然后一個翻身帶著他從窗戶那溜了出去。

        進來的兩個小鬼只看到了一屋子被振起來的煙塵，便失聲叫了起來，引得其他小鬼也前來這里尋找。

        謝一梓和那個男人躲在外面窗戶的窗沿底下，面前是一大睹巖石砌成的墻，將整個福利院包圍住，防止小孩翻出去，現在卻成了阻擋謝一梓和面前這個男人逃脫的柵欄。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只有這狹窄的一整條過道可以站，為了躲避上面勘察的小鬼，兩人只好趴下。

        兩個人面對面，一時相對無言。

        謝一梓在進來的所有執行者，輔導師，小孩以及npc中搜索了一遍，也沒有找到能與面前這個男人匹配的身份。

        但從他目前的狀態來看，應該也是一名執行者，不然不會對這些小鬼東躲西藏的。

        男人留著墨黑的，到肩的長發，鼻子挺翹，下顎線條分明，眉眼如星般璀璨，黑色的眸里帶著幾絲探究。

        謝一梓下意識看著他的雙眼，想從中讀取到什么信息，但意外的是，謝一梓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緒。

        好看的男人歪了歪頭，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宋凌澤，你遲來的輔導師。”

        謝一梓原先還想好好對這個救了自己的人客氣一下，聽到這句話就不爽。

        其他輔導師都是從開頭帶到結尾，如同呵護嬌小的花朵一般保護人家，而自己卻單獨在狂風暴雨中受風吹雨打。

        “你是不是來的有點晚了？”

        宋凌澤想到這似乎也挺不爽的，隨意地把玩了一下自己修長的手指，道：“沒辦法，路上阻難太多了。”

        謝一梓剛想放過對方。

        宋凌澤又道：“來副本的路上迷路了，這太不好找了。”

        “嗯……進來之后也找了半天才找到你。”

        謝一梓冷笑，“沒關系，小事情。”

        莫名脊背有點涼是怎么回事？宋凌澤甩掉了腦中的錯覺，用上半身將謝一梓壓在身下，以免兩人超過了窗沿的高度，道：“來了。”

        剛說完，兩人頭上的窗戶便被打開了，一只鬼頭在窗戶附近晃動，陰冷的視線掃過。

        一秒，兩秒，三秒……

        謝一梓覺得就這樣被宋凌澤壓著，實在有點難受，便扣了扣對方的腰。

        宋凌澤顫了顫，直接把謝一梓的手壓在了胸前，不讓他亂動，眼神帶了些許警告。

        上面的鬼似乎沒有發現有人，便又離開了。

        謝一梓這才如釋重負地要起身，剛動沒兩下，他便僵住了。

        窗邊的鬼不知何時又回了個頭，正好撞見兩個人少鬼不宜的姿勢，裂開了一個恐怖的笑，身后幾雙眼睛也在黑暗中發著詭異的光。

        謝一梓說：“跑！”

        宋凌澤剛起身，謝一梓便道：“帶上我。”

        宋凌澤好像有一瞬間的不情愿，但還是速度極快地將謝一梓抗在肩上，道：“你為什么不會自己跑？”

        “……”他需要修正一下措辭，他不是‘好像有一瞬間的不情愿’，而是真的‘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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