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教授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天。

        那天王穹好不容易打通了吳天波的電話，結果聽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教授的大腦不在了”就給掛斷了，留下他在暴怒的陳豐的嘶吼中無比凌亂。

        后來經過多方打聽，他才知道當天威廉教授上完課沿著龍湖回公寓，本來好好的，跟偶遇的同學還有說有笑。走著走著，教授忽然停住了，眼神空洞的看著湖面上的天空，胳膊往前揮舞了幾下，然后臉上露出了一副非常詭異的笑容，就朝著龍湖走了進去！幾個學生看到他朝著湖走進去，拼命得喊他，他卻沒聽到一樣，邊走進水里，頭還是望著天，表情都不曾變一下。最后還是幾個打掃衛生的師傅把他給拽了上來，教授笑著掙扎了一番之后暈了過去，被送進醫院之后便一直都沒醒過來。

        王穹聽這件事兒的時候，感覺就像在聽懸疑小故事，給他透漏消息的就是那天放他進小區的保安。保安繪聲繪色的跟王穹描述，看王穹神色并不完全相信，還告訴他，教授暈過去之前說了一句話——墨者之心啊！

        當時王穹聽到這句話就感覺自己打了一個冷戰，記憶中有些東西模模糊糊的，好像出了個苗頭，又立刻被熄滅了。

        就這樣教授這單業務黃了，不知道陳豐背了多大的黑鍋，反正這幾天都沒有給王穹一個好臉色，王穹也很識趣得能躲就躲，總是在外面跑業務，雖然沒成績，但最起碼讓自己別變成槍靶子。

        今天已經28號了，王穹無精打采得坐在辦公室吃早飯，想著自己就差一單這個月就能拿業績提成了，心里就委屈。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機記錄，提起包就準備往外走，隔壁桌探出半個腦袋。

        “穹穹，你還跟張大爺的單啊，他老人家是不會簽的，一把年紀，在殯儀館工作了40年，早就看破紅塵了，還保啥險啊。”說話的人是劉曉憶，王穹倒數第一，他的業績就是倒數第二，他倆可以說是公司的臥龍鳳雛。

        “那不行，我要再去試一試，萬一呢，張大爺人挺不錯的。”

        王穹說完提上包就奔了出去。

        這個月還剩下三天，就差一單，他就能拿到業績獎金了，雖然教授那單黃了，但是他也要再拼一把，不能讓陳豐看扁了自己。從教授的事情出了開始，陳豐天天拿鼻孔看自己，王穹想到這里就憋屈，讓一個油膩孔雀男天天鄙視，對他這樣的大好青年來說實在是不爽透了。

        光地鐵就轉了四次，又坐了40分鐘的公交，王穹終于來到了殯儀館。

        雖然王穹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是這個地方依舊讓他覺得透著一股森森陰氣。面前的一大片竹林發出瀟瀟聲，綠得確實讓人賞心悅目，只不過這個氛圍就讓人總覺得會有什么東西忽然從林中飄出來。

        “張大爺在嗎？”王穹走進工作樓，詢問里面的值班人員。也不知道這座樓多大歲數，反正外面墻皮斑駁，還掛滿了爬山虎，樓里面黑乎乎的，大白天的一點也不敞亮。

        值班人員是個小姑娘，王穹過來的時候，她正在對著手機自拍，就看小姑娘抬了抬頭，指了指里面，“在里面第二間屋子。”

        “謝謝了。”王穹提了提士氣就往里走，聽到姑娘后面念叨了一句，“還真是不死心。”

        王穹自從分到了張大爺這個客戶，也算是隔三岔五的就往殯儀館跑，陪老頭下棋散步，聊養鳥養魚養花養狗。熱情的王穹還總是給張大爺買點零食點心，整的張大爺幾次想把他收為關門子弟，還告訴他殯儀館可是事業編制，工資雖然不高，可油水還是挺大的，如果不是王穹實在是不喜歡殯儀館這個死氣沉沉的氛圍，倒還是真是有幾分心動呢。

        其實張大爺又怎么會不知道王穹的心思，只不過每次提到買保險，他就打岔，也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王穹以后不再來看他。

        “張大爺？我是小王啊，我把合同帶來了，您看看？”王穹推開門，小心翼翼的問。

        房間里十分安靜，是那種掉跟針都能聽到的安靜，房間的窗戶在南邊，外面有樹遮擋，整個房間幾乎進不來陽光。

        “張大爺？”王穹在門口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房間，又喊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他覺得嗓子眼有點兒發干。

        正打算進去，后面傳來一嗓子：“又是你啊！”

        王穹嚇了一跳，轉身看到張大爺穿著一件藍色大褂站在自己后面，手里還滴滴答答地流著水。

        “張大爺，您嚇我一跳，您看看，我把合同帶來了，就，就咱上次說的那個。”王穹雖然有點緊張，可還是立刻換上一副職業假笑。

        張大爺繞過王穹，進了房間，甩了甩手上的水，坐在了桌子前面，窗外勉強艱難擠進來的光線打在張大爺的身上，大爺穿的藍色衣服和墻漆的顏色融為一體，加上這幽幽的光，整的張大爺不像是人間的活人。

        見張大爺沒吭聲，王穹走進來，把合同放在張大爺面前接著說：“張大爺，其實就是一年1300塊，以后您的所有醫療費用超過1萬塊的都能報銷，您想想，很劃算，超過60就不能辦了，您現在剛好59，辦了以后就能享受。”

        張大爺擺擺手，王穹眼神里閃爍著渴望，滿臉熱切地看著張大爺。

        “小王啊，你也跑了不少趟了，說實話，我也是覺得跟你有緣分才喜歡跟你聊天，但是你也知道，我這種人，早就不在乎這個，哪天病了，也不用治，兩腿一蹬，在這兒一燒就完事兒了。”

        王穹有些語塞，他努力想說些什么挽回局面，可是看著張大爺一臉無畏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臺詞。

        沒想到命運還是給了他機會。

        “這樣吧，我們來打個賭，如果你贏了，我就跟你簽合同。”

        王穹驚訝的看著面前這個身體明顯很硬朗，甚至可能自己也不是他對手的老頭兒。

        “打賭？”他從沒聽過客戶如此奇怪的要求，王穹擺出一副愿聞其詳的姿勢。

        “嗯，如果你今天晚上在遺體捐獻中心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們就簽合同。”張大爺看著他，鎮定的眼神好像在試探他的無知和無畏

        “這？張大爺，這有必要嗎？您看，我這也不賺您錢，都是為了您以后也有保障。您愿意我總來看你，就算您簽了，我也經常來看您還不行嗎？”王穹想起了剛才外面那片竹林，沒由來的打了個冷戰，沒有想到從事保險行業，還會遇到這種“大冒險”的活動。

        “哈哈哈，你就當我童心未泯，怎么樣，這就是我的條件，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你考慮考慮，現在也快中午了，我就不留你吃飯了，如果你接受，晚上9點，你就過來，小丁給你鑰匙。”

        張大爺說完就低下頭摸索著手里的東西，不再理會王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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