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鬼殊途(15)
《諸病源候論》有言:凡蠱蟲, 多取蟲蛇之類以器皿養之,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在者, 謂之為蠱。
那么下蠱的究竟是祠堂外的女人, 還是這些村民?
其他人紛紛別開視線,倒是容越溪感興趣地多看了兩眼。
苗疆蠱術向來叫人聞風喪膽,傳說那里的女子會在情郎身上種下情蠱,愛人一旦背叛會受萬骨噬心之痛, 暴斃而亡后女子也不會獨活, 這讓他有些意動。
尤長老雙手捧著黑白相框按部就班地舉行婚禮,上面的女人長相十分眼熟, 嘴角向下撇著, 神情怨恨憤怒, 卻又不能對老頭做些什么。村民們的笑容像縫在了臉上, 似乎對她很是忌憚。
流水席開始前, 謝瀾耳邊聽到一聲提示, 【叮!恭喜玩家謝瀾獲得小翠賞識x1,觸發支線(1/?):請帶著信物于午夜十二點前抵達宗祠。注:此任務成功后即可通關, 失敗則被抹殺。】
容越溪表情如常, 似乎并未聽見這道提示, 見謝瀾看他, 彎了彎眼尾,“怎么了?”
貼身口袋里多出一塊冰涼的物件, 謝瀾正想找機會把事情告訴他, 卻見照片上的女人轉動眼珠,冷冰冰望著他,低柔的聲音緊跟著傳入耳中, “一個人來。”
這樣的異狀同樣只有他一人能看見。
謝瀾一頓,搖頭道,“沒什么,有點擔心飯菜被動手腳。”
黑痣男本名李宇恒,獲救后立刻決定抱緊大腿不撒手,厚著臉皮跟他們二人坐在一桌。
見死不救的隊友隱隱有被眾人孤立的跡象,坐在單獨的位置上兀自冷笑,“一個個現在裝什么正義使者,真碰上事倒變成了啞巴,我不過是做了你們想做的而已!”
這下可把所有人全得罪了個遍,一名瞧著文質彬彬的男人臉上掛不住,出言諷刺,“萍水相逢,救人是情分,你可是他的隊友,多狠的心才能冷眼旁觀?”
隔壁桌資歷較老的玩家注意到村民惡意打量的視線,低斥道,“夠了!都少說兩句。”
短暫的爭吵并未影響到謝瀾三人,系統給李宇恒分配的住所也沒多少食物,他從早上餓到現在,聞見飯菜的香味哪還忍得住。現在猛然聽大腿說菜里或許有毒,一時間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整個人僵在原地欲哭無淚。
容越溪好心安慰,“沒關系,至少還能當個飽死鬼。”
李宇恒完全沒想到大佬竟是這種惡劣的性格,相比之下外表冷漠的謝瀾似乎才是更好說話的那個,“謝哥……”
容越溪皺了皺眉,不太高興的樣子,“你不許這么叫。”
李宇恒改口,“謝瀾哥救命……”
容越溪磨了磨牙,“算了,還是謝哥吧。”
謝瀾有些好笑的瞥了他一眼,“保險起見,還是挑素菜吃吧。”
“用不著”,容越溪夾了兩筷子菜,一一嘗過后才把新的放進他碗中,一副快夸我模樣,“我試過了,這些都沒有毒。”
謝瀾心底像被人用羽毛不輕不重地撩了一下,泛起層層漣漪,忍不住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指尖。
李宇恒心想大佬不愧是大佬,兄弟間的情誼也讓人羨慕不來,再聯想到自己那份塑料友情,唉聲嘆氣的同時還不忘朝嘴里塞飯。
畢竟家里什么都沒有,中午多吃一點,晚上才好扛過去,如果可以,他甚至還想打包帶走。
長桌上的食物種類繁多,實打實的豐盛。李宇恒的前任隊友周佶也是個能忍的,既然所有人都排斥他,他便干脆等其他人動筷后才跟著夾同樣的菜,滾刀肉的模樣看得人牙癢。
周佶不緊不慢的吃了兩口,突然用力揪住衣服,呼吸粗重,表情逐漸猙獰,口中無意識發出“嗬、嗬——”的聲音。
他的身體如皮球般迅速膨脹,心臟里仿佛鉆進一只蟻蟲,不停歇地啃噬汲取血肉,疼痛難忍,任憑如何抓撓也無濟于事。
坐在四周的村民齊齊放下筷子轉頭看了過來,搓手拍掌,既興奮又害怕,神情扭曲中夾雜著一種瞧好戲的快意,“是神罰!”
“他觸怒了神靈!”
周佶根本想不通這種事為什么會輪到他,痛得倒在地上不停翻滾,掙扎著喊叫,“救命——!”
“誰來救救我!我可以用道具換!”
他的叫聲越來越凄厲,不知撞到哪里,只聽噗呲一聲,周佶胸口破開一個拇指大小的洞,整個人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干癟下去,眨眼間只剩一具輕飄飄皮囊。
陰風驟起,本就黯淡的日光被厚重云層遮蔽,一桌桌敬酒的新郎官忽然咯咯笑了兩聲,和其他村民一樣重復著神罰二字。
一只通身漆黑發亮的小蟲從里面爬了出來,觸角微動,片刻后爬進了新郎的身體,男人的肚子肉眼可見的增大一圈。
大部分玩家已經認了出來,聲音透著畏懼,“是蠱蟲……”
宴席后半段氣氛安靜詭異,事發地形成一片真空區,所有人寧可繞路也不愿穿過那里。
漫長且驚悚的午餐后,玩家終于獲得了短暫的自由活動時間,紛紛逃離這塊是非之地,各自尋找任務突破口。
李宇恒小尾巴一樣跟在兩人身后,看著朝四面八方散開的人群不知所措,“大佬,我們現在去哪?”
謝瀾藝高人膽大,“我想進祠堂看看。”
容越溪也不遑多讓,“待會兒去那條河附近轉一圈。”
李宇恒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瞬間感覺自己要涼。
祠堂里供奉著密密麻麻的牌位,時間跨越近千年,容越溪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打算找到小翠的生辰八字?”
謝瀾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但在黑水寨顯然行不通,黑色牌位上所有女人的名字都以“X氏”的形式替代,他便轉而觀察起四周的壁畫。
李宇恒探頭探腦地跟著打量了幾眼,“這畫好奇怪……”
謝瀾點頭認同,“的確很奇怪,畫里幾乎沒有女人和孩子,甚至剛剛的婚禮上我們也沒見到女村民。”
李宇恒下意識道,“撒紙錢的倒是小孩……”
容越溪不知道為什么偏喜歡嚇他,幽幽的語氣在封閉空間內自帶回聲,“是啊,紙扎的童男童女,做多少有多少。”
說完迅速和謝瀾靠在了一起,“小謝哥,這里好嚇人,我們看完早點出去吧。”
謝瀾借著衣袖遮擋勾了勾他的手,示意他看這些墻上的圖案,“黑水寨以前還不叫這個名字,但有段時間瘟疫橫行,死了不少人,他們便認為村子遭受了詛咒。”
尤長老的父親日夜祭奠先祖,認為這是先人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不快活,從而向子孫后代發出的警告,于是便提出為終身不曾娶親的祖輩們舉辦婚禮,熱鬧熱鬧。
后面的內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出血紅的天和皚皚白骨。
“走吧,已經沒有其他信息了”,謝瀾對這座村寨的觀感很差,回去的路上一直皺著眉。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三人趕到河邊時,頭巾男已被塞住嘴捆成了麻花,差一步就要沉河。水里的東西聞見人味,掙扎著浮了上來,斷手掌心生有利齒,打的河岸噼啪作響。
李宇恒躲在樹叢后捂住嘴,防止驚叫出聲。
容越溪從地上拾起石頭在手里掂了掂,以眼神詢問謝瀾:打?
謝瀾點頭,下一秒只聽嗖嗖兩聲,兩名壯漢應聲倒地,頭巾村民躺在地上激動的嗚嗚直叫,身上的麻繩卻隨掙扎越拽越緊。
他聽到腳步聲奮力扭頭,見到李子恒時眼里恨意飆升。
謝瀾沒有拿掉他口中的破布,站在不遠處冷聲道,“三個問題,答對就放過你。”
男人轉了轉眼珠,企圖耍小聰明。
容越溪踢了他一腳,力道拿捏極準,只差一步就能掉進河里,引得斷手躁動不已,魚一般躍出水面,迸濺的水花砸在男人臉上,他才老實下來。
謝瀾:“相框里的女人是被你們從外面抓來的?”
男人臉上露出驚懼神色,忙不迭點頭。脫離了人群,哪怕只是提到名字,也讓這些早已非人非鬼的東西逃避不安。
“婚禮多久舉辦一次?”
男人嗚嗚叫了兩聲,示意有話要說,李宇恒認為自己必須做點什么,否則遲早被總是笑著的那個拋棄,于是上前一步拔下他嘴里的破布團,仗著兩條大腿在冷臉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敢喊救命我就把你踹下去。”
男人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道,“七天,我們陷入了輪回。”
如果不重復曾經的儀式,女人將大開殺戒。她死于冥婚,仇恨冥婚,又不得不借助這種形式增強力量。
“詛咒什么時候開始的?”
男人眼神迷茫,“什么時候……我不記得了。”
容越溪忽然提起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家在哪?”
男人有些畏懼他,老老實實指明方向,干笑道,“現在可以把我放了吧?”
李宇恒莫名讀懂了大佬的眼神,深吸一口氣,堵嘴踢人一氣呵成,男人甚至來不及變換表情,就噗通掉進水中。
天色漸暗,村民閉門不出,白日的喧鬧如同一場幻影,空蕩的街道上只有腳步聲回蕩。
李宇恒本以為大佬問住址別有用意,然后便親眼目睹容越溪扛起一袋米,謝瀾脫掉外套快速收割瓜果蔬菜,從解謎模式無縫銜接至打家劫舍。
短暫怔愣過后,他迅速加入隊伍。
有了材料,謝瀾做的飯好吃得恨不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吃飽喝足,容越溪在床上躺尸,目光茫茫然沒個焦點,只感覺自己上輩子從來沒真正了解過他。
其實謝瀾對于會做飯這件事也很意外,他拿起鍋鏟,身體的記憶便被喚醒,自然而然做了下去,動作流暢熟練,像做過千百次。
難道他以前是個廚子?
李宇恒搶了收拾碗筷的活,謝瀾便在床邊坐下,伸手在容越溪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容越溪素來直白,動動唇瓣蹦個“你”字。
說完猛地坐起來,由于速度太快一不留神栽進了他的懷里,于是順勢靠在肩頭,“謝瀾,以后你也會像這樣做飯給我吃嗎?”
謝瀾牽住他的手,兩人的組隊戒指叮一聲碰在一起,“嗯,只要你想。”
容越溪愉悅勾唇,偏頭親了親他的唇角。
謝瀾搭在他腰上的手一緊,兩人莫名對視片刻,忽然吻作一團。
李宇恒敲了敲房門,想進來和大佬討論白天的發現,卻剛好撞見兩人抱在一起接吻。容越溪正對著門的方向,聽到聲音懶懶撩起眼皮,瞳中紅光一閃而過,見來人是他,又很快扣住了謝瀾的后腦,不作理會。
“!”李宇恒光速帶上門,生怕晚一秒會被滅口。
原、原來兩條大腿竟然有一腿!
謝瀾克制的拉開距離,呼吸微促,用指腹摩挲著他的下唇,“睡覺吧。”
午夜來臨前,謝瀾悄無聲息推開屋門踏進夜色中,桿欄上拴著的獸類察覺有人類外出,發出一聲啼哭般的低吼。
容越溪早就知道他醒了,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刻意等了一會兒才閃身跟了上去。
睡在隔壁的李宇恒被猰貐叫聲驚醒,正對上臥室打開的門。他揉了揉眼睛,猛然發覺兩位大佬都不在屋內,慌忙套上衣服想都沒想地跟了過去。
濃稠的月色中不知藏著多少危機,真出了事也好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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