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焱熄滅了煙，走出吸煙室時，偶然瞥見一面鏡子。

        他看見鏡子里面的自己，下巴上儼然已經有一圈青澀，沒怎么整理的頭發，平時不怎么帶的黑框眼鏡，以及身上穿的皺巴巴的黑色大衣。

        站在這里審視著這個在短短時間里被打磨過的自己，他忽然有些慶幸聞曉還不能看見他的這副模樣。或許還有時間變得更好吧，汪焱這樣想。

        害怕聞曉問出自己身上的煙味，他心虛的從口袋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香水。他還不曾用過香水，剛聞到這股氣味時并不適應。噴完香水，又覺得自己的大衣太皺，對著那面鏡子扯了幾下，興許是他太過用力，吸引了幾個過路人的目光。

        彼時已經臨近傍晚，可他瞧見自己的眼睛里不知何時布滿了紅血絲，黑眼圈也好似超出了眼鏡的邊界。于是他再也受不了自己這副見了鬼的樣子，轉身又走向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做完這些，聞曉的飛機也已經到達。汪焱站在出口處等著，已經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旅客，還不見聞曉的影子，他心里有些著急。

        有些年輕的女孩看見他不免側目，他卻沒注意到。等到看見一位空乘正牽著聞曉出來，他立刻走上前去。幾個女孩看見也就失去了興趣，各自走了。

        聞曉先是聞到一陣不熟悉的香，緊接著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當飛機落地的那一刻，之前腦海中閃過的種種不愉快化成了泡沫，時間或許真的是一種神奇的魔法，想讓人不斷的重新開始，撿拾起新的值得記憶的瞬間。

        “聞曉，是我。”

        這些天像是一潭死水的心此刻悄悄泛起了漣漪。仿佛空山碧水一片寧靜，突然下起了一陣細雨，緊接著又是一陣輕柔的風卷著綿綿的雨掠過湖面。當汪焱的手重新牽起她，她又覺得或許是一場變幻莫測的雨，此時已經成了傾盆之勢，讓她無法招架。

        不知不覺中，汪焱握著她的手越握越緊，耳邊的人聲，車聲，遠處飛機起降的轟鳴聲都被她放過，剩下的只有自己如鼓點的心跳聲。

        待在車上坐定，汪焱俯過身來給她系安全帶。

        從這一刻起，聞曉才感覺真的回到了汪焱的身邊。熟悉的氛圍向她襲來，她突然想抱住此刻在她面前的汪焱，告訴他，這段時間里，我也在乖乖長大，喝了很多的藥，看了幾天的雪，練習了很久的琴，最重要的是，沒辦法忘記想念。

        這些日子足以想明白很多事情，比如拋卻糾結，扔掉多思，就這樣坦然的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接受看不見的別人的目光。

        “想吃什么？”

        “汪焱，你是不是噴香水了？”

        “沒噴很多啊，怎么會聞的到。。。”

        “因為瞎子鼻子靈，耳朵好。”

        汪焱聽到“瞎子”兩個字心里不舒服，轉過頭去看她，剛要說幾句話，卻看見聞曉笑著看向他。

        汪焱不知道如何形容那個瞬間，她的笑容久違的掛在臉上，她背后快要落下的斜陽分了幾分橙色的光打在臉上。窗子外面還是車流不息，他卻換上了新的心情。

        他看著那雙眼，黑色的“鏡子”倒映著他的神情，是笑著的，是快樂的。

        汪家很大，進了大門后是個待客的小樓，后接一條長廊，長廊下是一池碧水，讓這座北方城市的角落有了南方的韻味。逛完長廊則是獨立的一座三層別墅，這才是汪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汪焱牽著聞曉在前院和長廊走了幾個來回，生怕聞曉在這里走的不順暢磕著絆著。他從前就看不懂父親母親砸下重金修的這個家，這下子更是覺得這樣的設計是給人添麻煩。過了長廊的最后一個臺階，汪焱本欲再來一遍，聞曉站著不懂，拽著他的袖子說：“我餓了。”

        汪焱又急忙帶著她來到餐廳，自己去張羅飯菜了。

        聞曉的眼睛還是模糊一片，否則她眼前的客廳和餐廳的組合就是個不和諧的現場。原來放在樓梯口的鋼琴被抬到了角落，客廳里的沙發由傳統的紅木椅子改成了沒棱沒角的皮質沙發，連茶幾和餐桌都變成了圓的，中西合并不倫不類都難以形容這里的異樣。

        家里的管家提醒汪焱不要這樣大動干戈，汪焱只留下一句：“這個家的男主人一個星期在家里住上個兩天我都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個家的女主人一年在家里住上個兩天我都會看看后院的池子是不是冬天開了荷花。”

        管家識趣的按著汪焱的吩咐置辦家具，盡可能的與這房子里的其他東西配上套。最終還是委婉的提醒了汪俊輝幾句，汪俊輝說了一句“隨他去”，也沒干涉。

        待樓梯口安上了緩坡，墻邊安了把手，汪焱將將滿意，放過了管家。

        聞曉的房間被安排在了一樓的樓梯口那間，汪焱為了方便照顧她將房間搬到了她旁邊。吃完飯后，他先讓她試了試母親的鋼琴，之后又帶她熟悉了房間。

        管家和照顧汪家起居的保姆小王看愣了眼。在他們眼里，汪焱很少這樣事無巨細的照顧一個人，他從來是對這些生活的細節漠不關心。房間里只有擺書的地方他用心布置了，其他的任何角落，哪怕少了什么大的物件，他好像也從未注意過。

        聞曉長得好看，短發修飾的她的臉小小的，微紅的眼眶和小巧的鼻子都讓人覺得她像是森林里膽小的鹿，雖不知汪家收養她的起因，但誰看了她都難免起憐憫之心。

        聞曉自己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還有許多的不適應，她只能維持著基本的禮貌，不停的說著“謝謝”‘麻煩了”，希望大家不要討厭她，留下個不錯的印象。

        這一天的最后，她躺在這張床上翻來覆去，還是不能入睡。

        她拿起手機給汪焱打了電話。

        在還沒接通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有些矯情和嬌氣，只有一堵墻的距離還是想聽聽的他的聲音。

        她想掛斷，卻在聽到汪焱聲音的那一刻又覺得這樣做很對，因為她的心像是從很高的地方落了下來，跌進了一片柔軟安全的云。

        “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汪焱你在干什么呢？”

        “在看今晚的星星。”

        “是什么樣的？”

        “嗯。。。像是在一片黑色的海面上，撒上了一把珍珠。不知道今天怎么會有這么多星星，每一顆都發著光。剛才有架飛機飛過，我差點覺得那些星星會掛在它的翅膀上一起飛走。那樣會被人誤認為是流星嗎？”

        電話那頭已經沒了聲音，汪焱看著黑漆漆的天，上面什么也沒有。黑夜里，只有他手上的煙星一明一暗。

        “你會覺得有時候的我很幼稚嗎？可是我真的很希望那些星真的變成流星。這樣我才能虔誠的許愿。”

        我會許下這樣的愿望，能不能讓隔壁的小姑娘眼睛變好，然后看著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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