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倆
下課回到伴蓮居時,沐雪風還沒回來,樂源就變成人身,開始練習他的言靈咒。
對著看到他就從池塘里浮出一個小腦袋的玄龜:“叫爹就行。”
小玄龜嘴巴囁嚅,發出咯咯的聲響,樂源頭一次知道烏龜也會叫。
該不會真的在用龜語叫爹?
對著擺在書桌上當臺燈的那盆豬籠草:“叫爹就行。”
豬籠草那一顆顆散發藍光的捕蟲籠,害羞地垂下來,閃爍了一次。
對著地上的螞蟻、路邊的野草、枝頭的雀鳥:“叫爹就行。”
螞蟻搖動觸須,野草無風搖擺,雀鳥啾啾啾啾。
在沐雪風練刀回來以前,樂源已經讓附近的花花草草、小龜小蟲都叫了他爹。
……雖然語言不通,但或多或少都有反應,應該是叫了吧。
當然,對沐雪風是不會嘗試的。貓貓很有逼數!
接下來的日子里,飼主忙著練刀備戰,小橘貓也很忙,非常忙。
上完每旬一次的心法課,剩下的時間全部在羅師父那里修習。
放學以后,還要練習新招,累了就再練練言靈咒。
家里的小玄龜、豬籠草,叫起爹來可能都已經輕車熟路。除了石頭還沒開口、飼主沒敢嗶嗶,剩下的活物沒一個能逃過。
——我是如何年紀輕輕且單身,就擁有了百八十個兒子?
——叫爹就行。
就連夜晚,小橘貓也在銀鈴的陪伴下吐納月光,不懈修行。
從筑基以來,他又不聲不響地突破了兩三層瓶頸。不過到凝脈之前有九重小境界,而后才是金丹,想要短時間追上沐雪風,那是沒戲。
在忙忙碌碌之中,時間快如流水,一晃就到了七月下旬。
也沒怎么收拾東西,反正家當基本裝在儲物法寶里,大清早,一人一貓就來到了出發點八卦廣場。
同行的另有四人,零零散散地站著,無人寒暄。一個帶隊的道院師父,一個負責外事雜務的弟子,還有兩個也將代表道院出戰。
等候了片刻,天空驟然昏暗。遮天蔽日的金色巨鯨,徐徐降落在廣場上。泛著某種金屬光澤的鯨腹上敞開一扇門,露出里面巨大的空間。
這就是飛艇吧?蹲在飼主肩頭步入“巨鯨”,小橘貓新奇地東張西望。
里面有餐廳有客廳,有花草蔥蘢的陽光房。走廊一邊排布著多個房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臥室。布置算不上多么奢華,但也潔凈整齊。在里面住上幾日,也挺舒適。
聽說光是去到蓬萊,路上就要花費五六日。
腳下一震,巨鯨浮空而起,往遙在東海的蓬萊仙島飛去。
一路上沒遇到什么意外,五天后,眾人順順當當地來到了南安城。這里是離蓬萊最近的一座城池了。
他們在半空就下了飛艇,乘風降落在城中。那極其招搖的金色巨鯨,被道院的閔師父收縮成巴掌大的一小只,裝進了儲物戒里。
先在南安城里投宿一晚,洗去風塵,明日再去拜會蓬萊派。
說是這么說的,趁著時辰還早,在客棧里記了名后,五個人當即就跑沒了四個。
放風咯!
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有劍癡因為幾日不得碰劍,手癢難耐,尋地方練劍去了。
沐雪風和樂源也在這跑掉的人里面。
喵喵喵喵,得先找個地方買吃的,最好是條美食街,可以沿街一路吃過去。
沐雪風也是同樣的想法。沒過多久,他們就尋到了最熱鬧的集市里,東家買份烤肉,西家買包酥餅地快活起來了。
在露天位子坐下來吃一盤魚餅的時候,小橘貓耳朵支棱起來,聽見隔壁桌閑聊道:“你吃過長樂村李姑家的魚餅沒?十里八鄉的人都到她那買!我上回吃了一次,惦記到現在呢。”那人嫌棄地拿筷子戳了戳面前菜盤,“這家店的魚餅,只能當泔水喂豬。”
正在吃魚餅的一人一貓:……
我覺得沒那么差勁啊,我跟豬一樣不挑?小橘貓瞪著死魚眼,魚餅也吃得不香了。
“你說的長樂村,在何處?”沐雪風忽然開口。
長樂村是南安城治下的一個小漁村,馬車往返也要一日工夫。
對凡人來說的麻煩,對他倆來說,倒是容易得很。御風而行,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到了。
站在云端下望,傍著蔚藍的大海,村寨有三面以堅實的精鐵柵欄圍起,每隔一段,建著座高聳的箭塔。
臨海的那一面,則有多個延伸到海中的碼頭,大大小小的木船停泊在碼頭邊。
好像跟我想象中的小漁村不太一樣啊,樂源心想。我魚餅在哪里?魚餅!魚餅!
小橘貓期待地輕擺尾巴。
帶著貓飛落在村寨里,沐雪風向一個坐在門檻上曬夕陽的閑漢問道:“賣魚餅的李姑在哪里?”
“李姑?”閑漢愣了一愣,張大嘴巴,隨即一激靈反應過來,指了個方向道,“那、那里,我帶你們去。”邊說話邊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在前面帶路,還挺熱心。
村子里沒有規整的大路,芭蕉葉覆頂的土屋隨意亂蓋,穿行其間的小巷子也是彎彎繞繞。
走了一會兒,閑漢說:“到了。”
到了?魚餅呢?連香味都沒聞見,小橘貓疑惑地望去。
面前是個酒肆,一幫子帶紋身的赤膊大漢正就著烤魚,大口喝酒,說笑喧嘩。作為吃貨,小橘貓一聞就聞出來,只是隨便撒了點鹽、手法粗糙的烤魚,甚至有的還烤焦了,貓沒興趣。
沐雪風也皺了皺眉。
就見那個熱心的帶路黨,蹭的一下化作一道殘影,溜到了酒肆大漢的身后,指著一人一貓,滿臉諂媚地說道:“老大,來了個送上門的肥羊!”
喧嘩聲驟然寂靜,好幾道惡狼般的目光審視過來。
啊這。
小橘貓輕搖的尾巴尖一滯。
總之,他們好像來錯了地方。但是來都來了,總得干點什么吧?
像是拍拍照,吃吃飯,打打人什么的,實現不了的項目可以劃掉。
為首的幾個悍匪,似有筑基境界,難怪敢對明顯有修為在身的沐雪風動手。不過筑基境界,等于沒有卵用。
不一會兒,海匪們就東倒西歪躺了一地,殺豬般的嚎叫震得整座寨子里都能聽見。
斷手斷腳而已,沒有下殺招。修士殺戮凡人,受到的天譴尤其重。
“哎,等等。”肩頭小橘貓的重量,忽然變作了一只搭在肩上的手。變成人形的樂源,笑眼盈盈,對好兄弟說道:“這機會不錯,讓我練練!”
他每次都變得猝不及防。
就是不打招呼。
少年模樣的樂源,低下頭看向抱著斷手在地上申吟的海匪老大。那一臉笑意,直看得海匪老大心頭發憷,顫聲道:“你、你們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我可以交、交出黃金——”
他的求饒被直接打斷。
“叫爹就行。”
“爹?”海匪老大連遲疑都沒有,嘴巴就先一步動了起來。
嚯,真好使。濃密的黑發間漏出的兩只橘色貓耳,愉悅地抖了抖。
以前樂源都對著蟲蟲草草使用,沒好意思禍害道院的同窗們,現在可給他逮著機會,能在人類身上使勁練習了。多練一練,等自己突破到凝脈,就能掌握更強大的言靈咒。
沐雪風愕然地看他。
“言靈咒,言靈啦。”樂源解釋。
“爹,爹,爹。”這次沒用言靈咒,海匪老大又主動叫了好幾聲,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討好之色,“我叫過了,爹是不是可以放過我這個不孝子?”
話音未落,樂源已經走開了,去認下一個兒子。報以回答的,是冷著臉的沐雪風,又重重踹了他一腳。海匪老大白眼一翻,當即暈死過去。
除了在酒肆里喝酒吃烤魚的那一批外,寨子里和碼頭上還散落著許多海匪。
樂源走一路,“爹”聲就響了一路。藏在屋里、躲在床底、鉆進稻草垛里瑟瑟發抖的,全被一把揪了出來,痛揍一頓,再叫爹。
到后來那些海匪們躲也不躲了,遠遠看到兩人,就雙膝一軟,跪下叫爹。
嘖,樂源不滿。我還沒用言靈咒呢,你叫什么叫?
我一個純良花季少年,哪里看起來像你爹了?
這個海匪寨子占地頗大。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了匪寨一角的窩棚區,旁邊就是靠海的鹽場。幾名看守模樣、腰系皮鞭的海匪,原本似乎在鹽場里督工。看到兩人過來,全都抖抖索索地磕頭求饒。
剩下的都是些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人,在鹽場勞作,其中還有一些老幼婦孺。不像海匪,是被擄掠來的普通百姓嗎?
別怕,我是來拯救你們的!
沒有多嗶嗶,幾個看守就被打斷了手腳,從心地叫了聲爹。連躲在棚子里呼呼睡死的一個也沒放過。骨裂聲和慘叫聲混雜在一起。
轉頭望向群聚在鹽場里的勞工們,樂源剛要說句什么。
不料一對上目光,那些人就齊刷刷跪下了,比面對窮兇極惡的海匪看守時還要懼怕,男女老幼的聲音混響,雜亂無章地哭喊:
“爹!!”
嘶。
看著這幫老百姓驚恐萬狀的模樣,樂源心里浮現出一個無稽的念頭。
我書讀得少,玄幻小說的正道主角,是這個樣子的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只是一種可能——我和飼主其實是反派?
“莫怕莫怕,我們是來解救你們的,”樂源寬慰地朝人群笑了笑,瞥了一眼幾秒鐘前才面不改色斷人手腳的沐雪風——好像每次變成人形時他都不太高興,拍了拍好兄弟的肩,“別看他有點兇,其實他也是個好人。圣賢有云,會養小動物的人都很有愛心,對吧?”
話音未落,樂源就變回了一只小橘貓,跳到沐雪風肩頭。為了佐證自己的話,還用貓腦袋蹭了蹭飼主果露的脖頸以示親昵。沐雪風面色稍霽,不過貓沒發覺。
自己化為人身時也藏不住兩只橘色貓耳,顯然是個貓妖,一下子變成橘貓,那也沒什么突兀的吧。
但是眾人望向他的目光,好像變得更奇怪了。
人群里傳出細細碎碎的商議聲,還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
沐雪風抬起手,數道寒芒疾飛而去。在驚呼聲中,幾人拴在腳腕上的鐵鏈四分五裂。
“你們自便。”
剩下的瑣事他懶得去管。海匪們個個斷手斷腳,翻不起風浪來了。是殺是剮,或是交給官府,這幫老百姓自己決定。
耽擱了一番,向那群人詢問了長樂村所在,他們重新上路。
在入夜以前趕至,買到了最后一鍋熱乎魚餅。
嘗了嘗,小橘貓兩眼放光,埋頭大吃。
果真美味,不虛此行。南安城里那一家的魚餅,確實該進泔水桶!
吃飽飯,打道回府。踏入客棧大堂,就見同行的季師姐朝兩人招了招手:“沐師弟,貓師弟,回來啦?來嘗嘗這份桐花丸子,聽人說好吃,我就跑去鯉鎮買來了。”
鯉鎮,是南安城附近的鎮子嗎?
也是一個行動力巨強,為了口吃的能飛遁幾十里的主兒啊。
季師姐將桐花丸子遞了過來,兩個油紙包,貓也有份。
“多謝。”“喵喵!”
“不客氣。”季師姐莞爾,猶如春風般親切。
她在這一行人里負責外務,算得上是八面玲瓏。
幾日里在飛艇朝夕相處,樂源已經發現,隊伍里從上到下,包括那位道院的閔師父,都是什么刀狂劍癡,自閉社恐。
沐雪風雖然不自閉也不社恐,但他性子高傲,從不知道謙遜兩個字怎么寫,再加上一個只會喵喵叫的小橘貓,換在地球上,真就是一群問題兒童。很多場合,確實需要由她出面。
拿著油紙包,一人一貓正打算上樓休息,忽聽外面一陣喧嘩。
“孟師兄?!”
是季師姐驚愕,甚至驚慌的聲音。
回過頭去,就見四個青衣雜役抬著一副擔架進了客棧,擔架上躺著先前出門練劍的孟師兄。
雙眼緊閉,臉色慘白。
“他與我同時看中一塊僻靜空地,誰贏了,誰在那里練劍。他輸了。”
漫不經心、言語帶笑,說話者隨后到來,步履從容地邁進了客棧的門檻。
一副弱冠青年的模樣,衣著并不如何華麗,但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貴氣。
“發生何事?”
閔師父的身影閃現在大堂中,臉色如冰。遠勝金丹的威壓,寒潮般漫溢開來。
“一場公平的比試罷了,他若醒來,也是這么說。辟火真人不會想要以大欺小吧?”來人微微一笑,縱使渾身骨骼都在元嬰威壓下發出不堪的輕響,也絲毫不怵。
閔師父冷哼一聲,未有動作。
那人隨即抬眼,望向了樓梯前的沐雪風:“你就是擊敗了元墨竹的那個沐雪風?在下,紫霄宗韓慶。兩日后,等你一戰。”
“那你就洗干凈膝蓋等著吧,”沐雪風冷笑,他從來不文飾嘴炮,“你會用上的。”
小橘貓也怒目而視。
一定讓你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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