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將軍跟她的小泥鰍嘮完嗑后帶著護衛(wèi)們走了。走時不忘硬塞給付太恒一個金元寶，整得付太恒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她說那金元寶是單獨給小泥鰍買藥的錢，買淮陵城最好的藥。

        宋府有家規(guī)。就算是宋戩花錢，只要數(shù)額上去了，就必須過問馬綏明。付太恒雖身份特殊，但人家也不好意思胡來。

        給錢可以治病，不給錢，小病酌情報銷，就當為宋府搞個好名頭。大了不行，宋府的錢不是天上白花花落下來的。

        小妮子挺聰明，知道剛來淮陵物資緊缺，大多東西都得重新買。可以儲備和干癟存放之類的藥材還好，他們拖了兩馬車過來。但丹藥不行，敷膏也不行，講究現(xiàn)制現(xiàn)用。有時效期，過了就蔫了。

        男人握住沉甸甸的金元寶望著窗外月光嘆氣，“也罷，小主難得交這么一個小友。”

        其實付太恒不太想花這么多錢醫(yī)治床上那少年。

        一來是內傷太重，體內元脈被毀，救活估計也撐不了幾年，除非重新筑基。二來是宋戩被貶，俸祿大不如從前，官制金元寶什么分量，能買兩枚天階五丹品再加養(yǎng)活普通人家一家四口整整兩百年。

        當然，也夠買枚筑基丹，僅此一枚，能不能成功筑基還是問題。付太恒知道那小妮子是讓自己拿著錢去把這東西買回來。價格剛好。

        他不知如何抉擇。小主認識半天不到的小少年。宋府上下整整一千號人半個月的伙食錢。

        付太恒是醫(yī)師，對物價清楚得很。他猶豫不定，想問問馬綏明。但也知道問了馬綏明，云彩肯定對會他心生不滿。

        云彩親自過來送錢，意思就是要瞞著她爹她媽，瞞著她先生。不然出錢這種事，哪輪得到她來。

        這娃娃，機靈得很。

        付太恒在廳堂里愁眉苦臉，走來走去正犯難之時，跛腳少年推門而出。

        “小友，服下長生丹后身感如何？”“那長生丹對體質不同之人藥效不同，你正值年少，長生丹應是藥力大增，有效減緩了元脈衰竭才對。”付太恒問道。

        跛腳少年拱手：“有勞醫(yī)尊大人出手相救，泥鰍不勝感激。”

        付太恒連忙搬張凳子到桌前，“你且先坐下，付某替你把脈。”

        ……

        “唉，付某從卿山兄那得知你是被城中醉酒官兵所傷。他們身為士卒，應是保家衛(wèi)國，憂主憂民才對，竟對一個少年下此狠手，豈有此理。”付太恒摸出對方脈象，不敢直言。

        脈象告訴他，少年元脈破損后，氣血全部堵在體內，命不久矣。不吐血則完全是因為五臟六腑連將那口污血提上去的元力都湊不夠。

        他佩服，小小年紀竟忍得住體內劇痛，安靜坐在房內獨自看書。也遙想起當年父親死時，自己落魄街頭被官兵們欺負，受盡折磨。

        “天底下的兵都一樣，像宋大人這么惜民的將領屈指可數(shù)。軍風不嚴，下面百姓定是苦不堪言。今天能傷你，明天就能傷別人！”

        “世道如此，倒也沒什么，運氣不好罷了。”

        少年云淡風輕地回答，又拍拍自己殘廢多年的右腿。像是在說老天從來沒給過他公平。

        “付某有一惑，不知當問不當問。”付太恒抬頭道。

        “醫(yī)尊大人不必如此，救命之恩泥鰍本無以為報，又有什么是不能問的。”少年道。

        ……

        “小友你，當真看得懂那本書？”

        《天齋》一本流傳大江南北的書。

        倒不是因為它多經(jīng)典，能教人多少道理。

        《天齋》更不是武林秘籍，道術佛法。它只有短短十二篇，每篇十五個黑字，十五個白字。最后一篇有十六個黑字十五個白字。

        總共一百八十一個黑字，一百八十個白字。

        那些字的字序十分混亂，每行每段，沒有一個完整的句子甚至詞匯。

        所有排序毫無邏輯。沒人看得懂。

        也正因為沒人看得懂，才一傳十十傳百，說看懂了，就能飛升成為真正的神。管你花妖狐鬼三清道人，管你吃齋高僧凡夫俗子。

        《天齋》也稱天書。

        “不懂。”少年柔聲回道。

        付太恒點頭，看懂才稀奇呢。他雖覺得眼前少年實屬不凡，但不至于看明白那玩意。他還覺得保不準《天齋》就是些書販子哄炒起來的，騙人的東西。大家都不知所以然地搶著買，讓書販子們賺得盆滿缽滿。

        《天齋》的出現(xiàn)無頭無尾，既沒有遠古神話記載，也沒有佛家道人肯站出來為書中內容注釋。

        民間傳得神乎其神，搞得驚動帝王，專門下重金聘請各大學派弟子傳人翻譯。

        結果幾百年下來半點動靜都沒有。久而久之，書還在賣，讀懂的人無一。

        酒館茶樓里那幫說書的喜歡講故事，講村夫讀懂《天齋》飛升成神的故事。

        真假誰知道，這故事就像xxxx的一樣，死無對證。

        “付某唐突，想來那書也非常人所看。明明自己淺薄無法參透，卻不恥詢問他人是否知其所以，欲圖趁機竊取一二。日后有人提及之時，好假他人之解做答，滿足心中虛榮。”

        男人搖頭嘆息。

        “醫(yī)尊大人為何想探尋天齋里的東西？”少年問。他不覺得此事真如對方所言，問自己這些是想在他人面前逞能。

        付太恒笑道：“付某直言，小友莫笑。付某想當神仙，無所不能的神仙。”“民間將《天齋》捧上神壇，無非就是聽去說書人口中農夫成神的故事。”

        男人抬頭望著明月，“大家都想破解書中奧秘，呼風喚雨，無災無病，點石成金，點花結果，春來時無懼潮濕，夏來時無懼酷熱，秋來不必苦惱莊稼收成，冬來時”

        “冬來時”付太恒低頭不語。

        少年見狀，緩緩點頭，“醫(yī)尊大人不必再說下去，我已明白。”

        男人赫然抬頭，眉間鎖疑，“小友，你，你明白了，什么？”

        “大人你看，院子里那花。”

        付太恒順著少年手指方向看去。

        他下午親手栽種的那株天仙子在月光下安靜盛開，好似自己病亡多年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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