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結于心，氣行不暢，加之稍微有些嚴重的女子產后血瘀之癥。”郎中思索著道，“您產后可有嘔吐，泄瀉？”
我想到那次小三傳話，還有與沈煜行房嘔吐，點了點頭，“有過莫名反胃嘔吐。”
郎中倒抽一口冷氣，眉頭緊鎖，起身匆忙去了外面。
這郎中，不就是想說我病得很重嗎？
反正董家已經有后人了，我死不死的，早就無所謂了。
太多的不愉快堆積在心里，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我便是想要掙脫都難。
可能與蕭七郎在一起相處的時候會好很多。
他本身便是一個溫暖陽光純凈的人，會讓我心中的陰霾被凈化，被驅散。
“我多殺一個，你便少殺一個，若我能把他們全殺光，你便可以安穩給我生個外甥了。”
蕭七郎的聲音隱約飄在耳邊，我緩緩合上雙目，在心中喚了一聲，“五哥……”
若我最初跟的便是五哥，我不覺他會如沈煜那般磋磨我。
沈煜覺得，睡我似乎是莫大的恩賜。
就如皇帝專寵某個妃子那般。
但我，真的受不了了。
雪地那一次，月子里那幾次，真的要了我半條命。
門外傳來我娘的打罵聲，距離遠，有些聽不清，但我知道，娘在打沈煜。
打了有什么用呢，那些過往可能如沒發生一般嗎？
月子里我不是沒求過他放過我，他還是一次次按壓著我強行做了，他還說多睡會兒就好了。
他今兒跟我掰扯，說得好似他多清白，多偉大，都是為了我好。
我這一身的病，全部拜他所賜，他可真是為了我好。
娘一般是不與人為敵的，便是罵人，她也只罵我。
現下能毫無顧忌，我這病……
怕是兇多吉少了。
又有人說了什么，娘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見。
我想起身，卻絲毫氣力都無，只能認命般躺在榻上。
莫庭軒將小豌豆給我抱了進來，將他放到我懷中，轉身就走。
他眼中有淚花滾動，我看到了。
莫非，我要死了？
果真這般嚴重了……
看著懷里的肉團子，淚水一時間如泉涌般順著臉頰滾落。
他好軟好軟啊，閉上眼睛睡覺的樣子，有點像我呢。
真的神奇，一個人怎能睜眼像爹，閉眼像娘。
他的小嘴張了張，一直往我胸口拱，這是想吃奶了。
我也是有過奶水的呀，那幾日漲得難受，都被那個畜生給吃了。
我的豌豆一口都沒吃上。
真希望娘打死他，免得他再來禍害我。
一個樣貌極美的女子走了進來，喂我吃了藥，我猜她應是我的哪個嫂子。
哥哥們不說，我也不好問。
畢竟他們什么心思，我不清楚。
外面又是一陣雜亂的響動，緊接著，小四進門，將我打橫抱了起來，放進了馬車里。
我瞥見沈煜在有些遠的地方跪著，我娘拿著馬鞭一下下抽打他。
“四哥，讓娘住手，打他作甚，屎一樣的東西。”
我虛弱道，“往后見到他，躲遠點兒。”
沈煜見我上了馬車，起身便沖了過來，被小四一把攔住，“沈掌印，咱們鬼將軍不想見您。”
“玉婉！”沈煜高聲道，“你要那個，我給你，我現下便去將玉璽取來送你！”
“我不要了！”我努力抬高聲音，沖著馬車外喊道，“命都要沒了，還要那些身外物作甚？”
“燁哥哥，你我就此一別兩寬，他日相逢便是陌路，莫要再來尋我了，算我求你！”
娘很快便抱著豌豆上了馬車，垂頭抹淚。
我想問什么，又覺問了不過徒增煩惱，索性閉目養神。
昏昏沉沉，睡了一覺又一覺。
再次醒來，我們已經在東周境內了。
“娘，二舅他被沈煜抓了，我之前忘記跟您說。”
娘將孩子放到我懷里，輕聲道，“無妨，已經花銀子贖回來了。”
“花銀子，他怎的好意思？”我嗤笑道，“真是個魔鬼。”
“算了。”娘道，“已經跟他撇清關系了，那十二萬兵士給了他，還給他留了馬匹和銀兩，往后別來往就好。”
“娘，我還有多少日子？”
問話的時候，我的眸中只有豌豆，我想陪他長大，想給他世間最好的一切。
“郎中說，你這病得養著，不能與男子行房，不能生氣。”
娘道，“想著你在東周挺快活的，我便送你來了，等你好些了，娘再去忙旁的事。”
心中又是一陣莫名酸楚。
娘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她想多陪陪她的孩子，我想多陪陪我的孩子。
我們都是做母親的啊！
唯一讓我不遺憾的，便是我給董家留了后，我還殺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毒傻了老皇帝，也算是報了仇了吧。
我還睡了曾經深愛的男人，認清了他的真面目。
嗯，這輩子，死了也值了。
沒有遺憾，若說有，便是不一定能看到孩子長大成人，不一定能給娘養老送終。
不想了，想多了又要哭，我不想當著娘的面兒掉眼淚。
我一個人難過就夠了。
-
秦城外的一處荒地，數萬人在此挖地干活兒。
“玉婉，你瞧瞧，那個是不是踏雪？”
聞言，我趕忙起身，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光著膀子在那指揮的男子，果然是踏雪。
我沖馬車后的兵士道，“去請踏雪將軍。”
兵士撒腿就朝著踏雪跑去，踏雪在這時朝我們看來。
“鬼將軍！”
他高呼一聲，跑得很快，似乎還有些慌亂。
來到我面前的時候，他一直抱著胸，臉還有些紅。
“你回來了，真好，咱們在這開荒種地呢，咱們的鎮子剛開工，我想著肚子更重要，先種點糧食，建鎮子不急。”
“銀子還有嗎？”我問，“沒有跟我娘說。”
“有，前些日子來了個邱大官人，他給了五十萬兩銀子。”
踏雪尷尬道，“這不是天暖和了嗎，衣裳什么的，他還專門帶咱們去做了。”
我了然，是二舅來了。
“給你看看你的小外甥。”我將孩子送到踏雪面前。
“誒呦，可真俊，長得跟沈掌印一個模子。”
說罷，他便有些尷尬，撓了撓頭，“將軍莫怪，我一個大老粗，胡說的。”
我抿唇笑了笑，道，“無妨，本也是他的孩子。”
“我進城買個宅子，晚些時候讓人來接你過去。”
“不必了。”踏雪推辭道，“我跟兵士們一起住營帳便好。”
“餉銀發了嗎？”我問，“別讓弟兄們餓肚子。”
“發了，你之前留下的咱們還沒用完。”
踏雪又沖我娘抱了抱拳，隨后趕忙捂上胸口兩點。“見過秋娘。”
娘笑道，“踏雪，晚上來家里吃飯。”
“成，你們先忙，弄好了招呼一聲。”
馬車緩緩前行，來到城門口，我出示了腰牌，娘卻是沒有這東西。
好說歹說守城兵士就是不讓進城。
“叫王瑞出來接我。”我故意道，“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如你這般矯情。”
說著我將孩子交給娘，緩緩下了馬車，與兵士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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