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飲了口涼茶，輕笑道，“還有于靖那個憨憨，你們苦尋不到他，可知他早就被我關起來了？膽敢私下制作虎符，你想老于家連他一條根都不剩嗎？”
“你當我為何給你虎符，想要，我給你弄來便是，何必連累旁人？你可知事發之日，于靖會被凌遲？”
“便是在宮里，論心機手段，你又能真正對付得了誰？”
“那些世家大族出來了女人，自幼便參與各種是非爭斗，就連孟茹那等庶女，亦是滿腹算計。”
“而你呢？殺手營的十年，你除了練功就是吃，讓你讀書，你幾時讀了？”
“我們一群人護著你，你尚且被傷害……”
說著，他拿出帕子掩唇咳嗽了幾聲，又道，“你說我不夠愛你，你殺二皇子，我的人至今仍在假扮他，為你遮掩。”
“你要凌遲大皇子，我親自將他引誘出來，明知你騙我，我依舊照做。”
“我本該去鎮南關將假的大皇子帶回，卻因周晨啟被我們凌遲，無法交出真的，寧可抗旨，把老頭兒毒傻，也不曾前往。”
“你仍覺我為你做的不夠？”
“是否要我為你而死，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你怨恨我說大局為重，那么董玉婉，我來問你，在復仇和我之間，你選擇的是什么？”
“你嫌我不夠愛你，你呢？”
“你愛過我嗎？為了復仇，你當著我的面兒跟老頭兒風花雪月，你想過我的感受和心情嗎？”
“你說，心會痛，你以為我的心不痛嗎？”
說罷，他再次抬手掩唇，胸口劇烈起伏，兩腮一鼓一鼓的，終是沒忍住，大口大口的鮮血被他嘔出。
血水濺得到處都是，沈煜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燁哥哥！你怎的了？”
我忙抽出帕子，起身為他擦拭嘴角的血跡，手一直抖個不停。
“燁哥哥，你別死，我不恨你了，求你別死。”
“是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是我過于任性執著，沒考慮你的感受。”
“我這就去喊人來，你堅持一會兒。”
沈煜俯身，又嘔出兩口血后，微微合上雙目，兩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死死抓著椅子扶手。
我跑到門口，拼命拍門，外面竟無人應答。
想來是整個院子的下人都不在。
我又打開窗戶，準備跳窗出去喊人。
“玉婉。”沈煜虛弱道，“無事，吧。”
我嘆息一聲，退了回來。
轉身，從爐子上拿起水壺，倒了熱水，又兌了冷水，放在唇邊試了試，遞給他。
“燁哥哥……”
“你可以不要我的，我做了那么多傷你的事，你不該這般付出。”
沈煜簌了口，苦笑道，“你當我不想嗎？”
他拍了拍胸口，“這里放不下，日思夜想的，都是你。”
“其實，我也不是非與你做那事，哪怕與你一起，什么都不做，便是歲月靜好。”
“你可知何為妒火中燒？”
他抬手將我拉到懷里，“蘇墨為你揉捏關節之時，我就在窗外。”
“無數個蘇墨照顧你的夜晚，我想破門而入，想將他打死。”
“想到岳母說的，多個男人分了你的心思，可能你便不會活在仇恨里，我只能忍。”
“那種滋味，我說，萬箭穿心，你可信？”
“我怕失去你，怕你不要我，怕蘇墨對你做出更過分的事。”
“整日為你提心吊膽。”
“大漠之行，蘇墨故意不帶暗衛，趁你不備，刺傷了馬匹，引來狼群。”
“我的人說與我聽之時，你可知我當時便想弄死他。”
“是我讓人將你與蘇墨的行蹤告訴了趙喜蘭，我不想傷你，可我更不想你被他騙了。”
原來，我也曾狠狠地傷害了沈煜，我恨他的時候，他也恨著我吧……
“燁哥哥。”我抬手拭去眼淚，“我出兵幫你拿下蘇家，一路向西，滅了平西軍，如何？”
我腦子很亂，自覺理虧，想哄好他，想補償他。
沈煜大手在我發頂捏了捏，“傻丫頭，楊家軍可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
“他們在西南蟄伏三十余載，不說具體兵力如何，單說將領便有一百多名，你有嗎？”
“莫要因漠北大戰，你帶人滅了匈奴，便覺得可以干掉平西軍。”
“老頭兒為何忌憚楊家？這些年他派去調查楊家的暗衛有一千多人，無一人生還。”
“蕭七郎那種戰力的，宮里有三千多，能被平西軍干掉一千多人，是什么概念？”
“整個西南，如今都在楊家手中。”
說著他又扯了扯我的衣領，笑道，“你說，你和豌豆坐上那個位置，夠不夠楊家一口吃的？”
原來一直是我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了。
沈煜說得沒錯，是他們把我保護得太好了。
剿滅匈奴，是蕭七郎護著我。
在宮里，是沈輝和沈煜明里暗里護著我。
在宮外，又何嘗不是他們一群人護我？
“燁哥哥，你說如何做，我才能幫到你？”
兒時骨子里的信任，終究是戰勝了我那顆多疑的心。
當然，還有一點，便是我的豌豆不能沒有爹。
沈煜若是戰死，我的兒子便會如我那般，從小缺少父愛，長大了缺少安全感。
我不想他如我一般滿腔仇恨，明明已經很幸福地生活，卻嘗不出滋味。
沈煜起身去了屏風后沐浴，我則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生活便是這般，種下了什么，便會收獲什么。
我與他之間的裂痕，難以彌合。
便是他此刻，腰間圍著浴帕，小麥色的皮膚，以及健碩的身軀在我面前晃動，我亦是沒有絲毫心動。
誤會久了，便是解開，痕跡終究還在。
如他說的一般，我邁步過去那道坎兒。
見我一動不動，沈煜上前，將我抱起。
“睡吧，太晚了。”
一夜無話，他睡得很沉，我則是縮在被子里反復回憶著那些被我忘記的往事。
從何時起，我與他產生了裂痕？
是林卿卿打我那次。
不，是初次。
我假裝昏迷，他沒有給我喂解藥。
當時我覺得他應是如此替皇帝寵幸妃嬪的，心里難受憋屈，緊接著第二日，我又被林卿卿打了，沈煜還在浣衣局嘲諷我。
之后，便是我與他之事被一個暗衛發覺，他殺了暗衛，讓我自己弄點傷。
我有孕，他讓我打掉……
太多太多了，好些我都想不起來。
我心里還是怪他的。
他完全可以跟我說清楚，是覺得我胸大無腦，不配知道真相嗎？
想也是這般了。
不然，為何寧可與我鬧掰也不肯實話實說。
娘也是，早與沈煜有來往，為何不告訴我。
是怕我擔心，還是與沈煜一般覺得我不配知道。
“你沒睡？”
沈煜伸出手臂將我拉入他的被窩。
“燁哥哥。”我身子向前挪了挪，避免與他貼合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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