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走到矮凳前坐了下來。
我點燃油燈，才看出他面容的憔悴與疲累。
這一刻，莫名的心軟，讓我有些鄙視自己。
想到大軍攻入北齊，豌豆身處險境，糾結了片刻，我還是徹底放棄了殺沈煜的念頭。
沉默了好一陣，沈煜道，“南趙與鎮南軍聯手之事，與我無關。”
我挑眉，“你敢說不是你聯絡了湘王妃和阮昭昭？”
“我若說不是我，你可信？”沈煜無奈道，“我見不得你與夏景淮好，卻不代表我會做此等下作之事。”
“如今，北齊四面楚歌，原本即將到手的皇權，就這么沒了，你可甘心？”
我疑惑道，“只有我東周出兵，莫非還有其他戰事？”
“西晉與三皇子的平西軍聯手，已經將西關兩個省占了。”
“我若出兵攻打，東部便毀于一旦。”
沈煜嘆息道，“東部相較于西部更為富庶，但如此下去，豌豆的江山還剩下什么？”
豌豆，又是豌豆！
“交出玉璽，我于北齊稱帝，聯合東周滅了西晉，如何？”
似乎沒想到我這般說，沈煜愣了愣，笑道，“自然可以，老皇帝不過是吊著命而已。”
“你甘心到手的皇權旁落？”我盯著他的眉眼，用劍尖抬起他的下顎。
“玉婉。”沈煜沒有躲閃，只是扯出個笑容，“你長大了。”
我收回長劍，苦笑道，“燁哥哥啊，是你一點點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讓我想愛不敢愛，想恨又不能恨。”
“是你讓我不再輕信身邊任何人，讓我在泥沼中掙扎。”
“你不覺這般待我，太殘忍了嗎？”
沈煜起身，眼眶微紅，伸出雙臂，頓在半空，欲言又止。
“燁哥哥，既然來了，那便嘗嘗東周皇宮的茶點吧。”
我無視了他的動作，喊來值夜的小宮女，讓她們準備茶點和酒菜。
宮女們見到沈煜在房中，一個個神色慌亂。
莫說她們，便是外面的暗衛都不曾發覺沈煜如何過來的。
“莫慌，去準備吧，此人乃是本王……，本王兄長。”
宮女們出門準備，沈煜仰頭盯著我，神色復雜，似乎他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不能說出口。
但，不管怎樣，如夏景淮說的那般，一切只看利益。
他若果真交出玉璽，那么四國一統便朝前走了一大步。
我如今不是小女人，我是東周的一字并肩王，我是未來一統四國的女主人。
私人恩怨，在大局面前，狗屎都不是。
“你可有讀兵書？”
沈煜良久才冒出來這么一句。
我扯出個笑容，道，“早在北齊，我便讀了很多書。”
“我乃董羲之的女兒，豈能是個愚蠢之輩？”
“坑殺我十萬大軍之事，打殘踏雪之事，不要給我個說法嗎？”
我收斂笑容，問道，“當初若是九哥肯與我十萬大軍聯手，豈有今日西北之亂？”
“鎮北軍混進了三皇子的人，藍九那時已經帶著一半兵士進京，并不知此事，你可以找藍九問問，我是否故意坑殺你的兵士。那般做，除了讓你更恨我，還有什么好處？”
沈煜見我沉默，又道，“玉婉，若我們都沒有進宮……”
“燁哥哥！”我打斷道，“沒有如果。”
“若能重來，我會用我娘的銀子養兵。”
“可若沒有進宮，我豈能想到養兵，豈能走到今日？”
“都是命！”
“是命運的齒輪將我們推到了今日的境地。”
“不管我們當初都有怎樣的籌謀，如今也早已面目全非了不是嗎？”
沈煜再次起身，輕聲問，“能讓我抱你一下嗎？”
“不能。”我后退道，“在我心里，我已然是夏景淮的妻，你不能碰我。”
沈煜拍了拍胸口，“燁哥哥這里很痛，是你上次用劍刺的。”
“沈煜，咱們一起好好吃頓飯，你把北齊玉璽拿來，我可與你一同作戰，滅了平西軍，甚至直達西晉。”
“曾經那些令我作嘔之事，不要再談，也不必再做。”
宮人們已然進門，見狀不知該不該往前走。
我沖她們招了招手，“送過來吧。”
宮人們擺好酒菜，緩緩退走。
我提起酒壺倒了兩盞，道，“燁哥哥，往事已矣，向前看吧。”
“曾經，誰是誰非，早已不重要。”
“來，走一個。”
我仰頭飲盡，將酒盞重重放在桌上。
沈煜亦是仰頭飲了酒水，啞聲問，“果真不肯回頭？”
“回不去了啊，燁哥哥！”
我抬手抹去眼角不爭氣的淚水，“我給了你無數次機會，可你一次次在我心口扎刀子，你覺得，我要如何說服自己回頭？”
“換做旁人如此，我早便殺他無數次了。”
“便是你武功高絕又如何？外面有三百多暗衛，數千禁衛軍，你能逃得掉嗎？”
“沒殺你，已經是我的底線了，莫要糾纏！”
沈煜自顧自飲了兩盞酒水后，苦笑道，“那便讓燁哥哥看你一會兒，只一會兒，我便走。”
我微微頷首，沖他扯出個復雜的笑容。
我們沒再飲酒，就這般對視著，他眼中有淚花滾動，被燈光映照得閃著金色的光。
我則是一遍遍告訴自己，都是套路，都是他的謀算，不可輕信。
足足半個時辰，沈煜垂下頭，兩滴淚水砸落在地，道，“讓你的人停手，我半月后將玉璽送來。”
“或者你帶人與我一起進宮，在北齊稱帝。”
我起身，清了清嗓子，道，“燁哥哥，你回吧，半月內將玉璽送來，否則，大軍直接殺進皇宮。”
沈煜走后，我一夜未眠。
淚水只能流在心里。
不能讓人看出我難過。
不能讓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
豌豆，始終是我的軟肋，便是我嘴上不認，他依舊在那里。
沒有讓湘王妃和阮昭昭與沈煜見面。
真真假假的，根本不重要。
便是有人假扮沈煜又如何，在強權面前，掀不起任何風浪。
簡單收拾了下，我喊人備馬，離開皇宮，直奔東翔郡。
日夜兼程，抄了近路，我亦是用了七日才趕到。
見到夏景淮的一刻，我便從馬匹上跳了下來。
“二哥！”
夏景淮沒想到我會來，顧不上還未穿好的鎧甲，沖上前，將我抱了起來。
“小妹，你怎的來了？是宮里出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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