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明低聲道，“殺手營的人在為我們傳遞消息。”
“秋娘說，您事情多，不想您憂心旁的事。”
“另外，她還讓我帶來一些種子，讓您在北齊各地建暖房，大力發展農耕。”
“您若出征西晉，秋娘在西晉雖無兵馬，卻已然為您備好糧草。”
我捏起茶盞，一口將已然冷了的茶水飲盡。
“景明，你暫且不必回西關，留在朝堂輔助從武。”
“我三日后與孫濤一起出發。”
-
御花園內，早已落滿了雪。
我踏著宮道，緩緩朝昭陽宮走去。
我想再回憶一次五個義兄當年陪伴我的場景。
此去西晉，生死未知。
可能我會戰死，也可能拿不下西晉，反倒被人把北齊的老巢端了。
其實，我當下最應做的，便是按兵不動。
尋找豌豆之事，人海茫茫，親征亦是未必能尋到，還不如多派些人手。
殺手營的人都被娘帶走了，至于飛魚衛如何了，韓景明沒說，我亦是沒問。
有些話，在這宮里，不方便說。
但九哥和三十萬鎮北軍被困，我豈能坐視不理？
他們都是我北齊兒郎，看他們被餓死城中，我做不到。
“主子。”
沈輝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我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走著。
“主子，奴才隨您一起去西晉可好？”
我停下腳步，問，“你能打仗，還是能送死？”
“叛主者，不可留。”
“若非你是豌豆堂叔，親手斬了你又如何？”
說罷，我大步走進昭陽宮。
來到主殿，就見沈煜站在小廚房發呆。
“沈掌印，這是在回憶當初如何給朕下毒嗎？”
沈煜眼眶通紅，啞聲道，“那毒不是我下的。”
“山楂乃是從御膳房拿的，后來我去查了，山楂是許皇后專門讓人從宮外帶回，給老頭兒消食用的。”
“進宮之前，山楂并無毒。”
“下毒之人，是老頭兒。”
“對不起……”
“燁哥哥。”我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其實下毒之人是誰并不重要，不是嗎？”
“我只是心里過不去那道坎兒，我的一雙兒女啊，他們死前哭了，我聽到他們哭的時候，心都碎了。”
“便是我讓周承運的兒子們陪葬，讓他的女人們陪葬，又如何？”
“我沒殺靜安公主，沒殺周承繼，殺了他們我的兒女便能活了嗎？”
“我殺了他們。”沈煜背過身去，“他們私下招兵買馬，想逼宮讓你退位。”
“呵！”我搖頭，道，“還真是攔不住該死的鬼。”
說罷，我拿來鐵鍬，在地上將積雪一點點推到一處。
“這是堆雪人？”沈煜不解，伸手接過鐵鍬。
“我要堆大哥，當初若沒有他給我解毒，我便死了。”
“沈煜，你怎的忍心讓他們死在戰場上，你可知，在我最難的日子里，都是他們陪著我。”
“沒有他們，我董玉婉焉有今日？”
“害死他們之時，你可曾想過，我永遠無法原諒你？”
“主子！”沈輝跑了過來，跪在我身邊道，“他們不是堂兄害死的，他們是暗衛，解毒藥用完了，他們除了戰死，別無他路可走啊！”
我轉身，仰頭看向沈煜，“王松呢？他也是暗衛嗎？被你關在地牢里的于靖呢？”
“于靖跟岳母在一起。”沈煜抓著我的肩膀道，“莫庭軒他們當時知道死期將至，便與王松商議，一戰滅了蘇家軍。”
“解毒藥用完了，他們并未與我說。”
“否則，他們都是得力干將，我豈能舍得他們去送死！”
我不懂他們為何要尋死，其實他們是可以逃走的。
便是遭沈煜陷害，身為暗衛，他們仍有機會逃脫。
想到豌豆，我又問，“你的飛魚衛多久沒給你消息了？”
沈煜道，“三日前有飛鴿傳書，說一切安好。”
“可我得到消息，說豌豆丟了，娘正在四處尋找。”
“豌豆為何會出事？”
我又轉身，看向跪在雪地上的沈輝，“豌豆是我親生的嗎？”
“是你沈家人嗎？”
“曾經聽聞豌豆病重，你們張貼皇榜四處尋醫，可是真的？”
“沈煜，沈輝，你二人可能給我一句真話？”
沈煜抓起我的手，道，“那消息是我放出去，引你回來的。”
“豌豆自然是你我親生，否則，岳母豈會一直將他帶在身邊？”
我扯出個苦笑，“燁哥哥，我能讓人刨了周家祖墳，不差你沈家的。”
“若豌豆是你與旁人的孩子，你們，都得死。”
“玉婉。”沈煜俯視著我，低聲道，“岳母說，你是愛我的。”
“便是你不要我，亦是不許我與旁的女子有染，甚至如此介意豌豆的真實出身。”
“我們重歸于好，如何？”
“我們可以有很多孩子，很多個豌豆。”
“如今，大仇已報，我不必算計誰，你亦是可以獨當一面。”
“我們不回頭，往前走，可好？”
看了眼沈煜，又看看沈輝，我搖了搖頭，走進寢殿。
一聲嘆息后，我出了昭陽宮。
飛魚衛之事，沈煜如何處理我管不著。
但他想與我重修舊好，哪有那么容易？
當然，在國家大事面前，兒女情長，私人恩怨，都顯得無足輕重。
我既得了這北齊天下，便要護好這里的百姓，確保領土完整。
南部有數十座城池被南趙拿下。
我本該南征的。
然而，不能！
說難聽點，北齊已無糧草可供大軍南下。
只能期待夏景淮大軍攻破南趙國都，迫使這些南趙兵馬回援了。
去西晉，我們可以就地燒殺搶掠，在北齊南部，我們要搶自己的子民嗎？
難啊！
回到御書房，我快速批閱了來自各地的折子。
之所以是快速，完全是看不下去。
西部受到西晉戰爭影響，早先便窮困的百姓，更窮了。
東部因有東周接濟，還算過得去。
南部不用說了，沒有折子。
北部的日子也還可以，雖是數九寒冬，有東周的糧食接濟，日子也能過。
如此破敗的天下，我當如何南征？
屬實鬧心！
晚膳，我飲了很多酒。
北齊除了周承運個傻憨憨活得久，旁的皇帝都只有四十幾歲便駕崩了。
如今亦是體會到了帝王的無奈和悲哀。
國富尚且好說，然，如今的北齊，屬實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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