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額間花
一行人在接引下住進了驛站,稍作休息后便一同進了宮。
辰國的皇宮富麗精巧,白玉鋪地,青石雕鳳,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每一處都彰顯著這個國家非凡的財力與深厚的底蘊。
幾人跟著使者繞了半刻鐘的時間才來到御花園。此時朝中大臣與皇子公主等皆已就坐,兩國大臣一見面,也不管之前認不認識,紛紛熱絡的攀談起來,個個相見恨晚的樣子。
沒過多久辰皇攜著皇后方氏與眾嬪妃姍姍來遲,群臣俯首跪拜。
該到的人都到了,于是鼓樂齊鳴,歌舞升平。
邇安冷眼瞧著他們把酒言歡,虛與委蛇的歡聲暢語,只覺無趣極了。她懶懶掃過宴上眾人,將他們與自己所了解的人物一一對號入座。
突然,她的視線停在了一個著公主服制的少女身上,心頭猛地一跳。
那少女一雙杏眸明亮靈動,顧盼生輝,臉上略施粉黛,顯得清麗可人。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吸引邇安注意的是她額頭的花鈿。
那花鈿如一枝并蒂蓮花,一朵開得搖曳生姿,一朵卻被擠壓得殘敗頹然,整個花紋繁復精致,生動細膩,仿佛有生命般,妖嬈鮮艷,與少女清麗素雅的容貌有些違和。
邇安狀似無意的提道:“這位公主的花鈿好別致,不知是出自哪位巧人之手?”
時玥見丹國公主望著自己,意識到對方是在跟她說話。她笑了笑,回道:“邇安公主,我這不是花鈿,只是胎記罷了。”
胎記么……邇安有些心不在焉的夸道:“這樣別致的胎記倒是少見。”
她記得堂妹寒煙額間也有這么個胎記,輪廓形狀與這位公主一般無二。
只是寒煙覺得這胎記像某種詛咒,所以平日都用□□將它遮去了,她也是無意中撞見過一回,才知道這個胎記的存在。
這樣復雜難見的胎記如今出現(xiàn)在了另一個人身上,圖案形狀幾乎一模一樣,這不禁讓邇安心底生了疑慮。
只是巧合嗎,還是……
對面一個略顯英氣的少女陰陽怪氣的笑了:“三皇妹真謙虛,這哪是什么胎記呀,分明是祥瑞,皇妹和二皇兄一樣,一出生便天生異象呢。”
在場眾人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誰不知道時玥的胞兄時玖是個身帶不詳?shù)臑男牵@幾年守衛(wèi)南方有功,大家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不那么排斥了,可二公主這一番話卻是直往人心窩子上戳,不僅提醒眾人時玖的身份,還將時玥與時玖放在了一起,也不知是在貶低誰。
邇安挑了挑眉。她來之前對辰國皇室做了功課,知道對方口中的“二皇兄”指的是時玖。看來這眉間帶胎記的少女便是時玖的那個胞妹,三公主時玥了。
她一開始也想過對方是不是寒煙的轉世,不過在得知對方的身份后,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時玥的年歲與她相同,比寒煙要大一歲,轉世說不通。
但這樣的胎記實在太過罕見,她幾乎敢肯定,時玥和寒煙之間一定有著某種聯(lián)系。
她在心里盤算著兩人的身世。寒煙是她二叔的孩子,當年出生時生母難產(chǎn)而死,二叔與二叔母鶼鰈情深,一直不肯接受這個“害死”自己妻子的女兒。
而時玥是在貴妃江姝與辰皇關系僵化的時候出生的,因為緩和了父母二人之間的關系,所以二人都很喜歡她。
這么看著也不像失散的姐妹啊……
此時方皇后不咸不淡的斥了一句:“阿珠,不可胡言。”
時珠撇了撇嘴,滿不在意道:“我說的是事實嘛,三妹出生時巽和宮天降祥光,當時大家不都說她是個小福星嘛。”她眼珠轉了轉,捂嘴偷笑道,“說起來三妹的福氣確實好——還好當初和二皇兄分開養(yǎng)了呢。”
她話未說完,但宮中眾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當初時玥尚在襁褓中,時玖突然發(fā)起高燒,連續(xù)數(shù)日不退,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來請了欽天監(jiān),才知道是時玥的命格太貴,與時玖的命格相沖了,若想二人平安無事,則要使他們在成年前分開居住,離得越遠越好。
正是因為這件事,時玖一個好好的皇子才被送去了無極山修行,直到五年后打樾國才借機下山,回到了辰國。
皇后見時珠還算有分寸,沒有直接說出剩下的話,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說什么了。時珠雖非她親生,卻也是從小由她教養(yǎng)長大的,她與江姝斗了多年,自然不會真的為了江姝的女兒斥責時珠。
邇安倒是沒想到時玥出生還有這樣一個故事。
不知為何,她腦海里不自覺的浮現(xiàn)出了白衣少年赤紅的雙眼。
年少的時玖面露嘲諷,嗓音里透著砭骨的涼意:“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到底為什么敢救我?”
寒簫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他,偏執(zhí)陰鷙,全然沒了平日的溫柔。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覺得,或許這才是他,撕下溫和的偽裝之后,露出殘忍本性的、最真實的時玖。
少年見她愣住,自嘲的笑笑,語氣冷靜的訴說道:“我出生在浩方一百年冬,除夕之夜,浩方與星降百年年號更換、辭舊迎新之時。你應該知道凌風大陸的那句傳說——年號更換之夜降生的孩子身帶不詳,會克死身邊的人,一生孤獨,不得善終。
我應讖言而生,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孿生兄弟。那一年關西地區(qū)大旱整年,辰都卻接連暴雨。天降異象,所有人都認為是我的原因。世人唯恐避我不及,親生父親要將我送上祭天臺,母親……則從小訓練我殺人。
她說,還未出生就殺死自己手足兄弟的人,還會害怕殺人嗎?”
他嗤笑一聲,眼底泛起涼氣,似乎已經(jīng)預見了女孩眼中的忌憚與厭惡。
“簫簫……”他語氣輕柔,話語里卻不帶一絲溫度,“你執(zhí)意收留我,就不怕給自己帶來不幸嗎?”
“二姐說話向來不動腦子,我不怪你。”少女清脆甜美的聲音打斷了邇安的思緒。只見時玥冷著一張臉,毫不留情的回懟道,“不過二姐以后還是多讀點書吧,少信些民間亂語,免得丟了皇家的臉面。”
這個時珠平時和她不對付也就罷了,如今有外人在還敢明里暗里貶低她皇兄,真當她是好欺負的嗎?
“噗嗤!”邇安沒想到皇室里還有這么直爽鮮活的女孩,當下沒忍住笑了出來。
時珠丟人丟到了外賓面前,臉色漲紅:“時玥,你說話太過分了!”
“我說錯了嗎?本來就是你先挑事……”
“好了。”皇后開口打斷兩人的爭吵,“都是姐妹之間開玩笑而已,有什么好爭的?”
她淡淡看了時玥一眼,“阿玥,你也別太得理不饒人了。”
時玥不服氣的哼了哼,卻也沒再說什么,畢竟皇后偏幫不是一日兩日了,跟她說理哪里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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