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表哥生氣，陳奐之還是有些緊張的。要是告個狀，七大姨八大婆都會前來指責他。

        這時，院內橫出一個清冷的女聲。

        “是個什么樣的去處，聽奴婢說說不就知道了么。”

        云脂！

        趙寒循聲望去，果見云脂手端托盤從月下而來。

        她裊裊婷婷走到趙寒身后，屈膝福禮。

        “大人，云脂做了點點心。”

        “沒毒吧？”

        “大人說笑了，夫人現在正需要趙大人，怎么可能就動手。”

        所以安不安全，還得看整體局勢而動。

        云脂恐他不放心，捏起一塊糕點吃了。

        趙寒毫無顧忌的吃了一個，他明天得去找一趟平陽大夫，讓青鸞的傷盡快好起來。

        再讓青鸞試探下云脂的武功！

        他不想對一個女孩子下手，云脂才十六歲，慣會裝的楚楚可憐！

        陳奐之聽著兩人的對話，感到十分詭異。

        明明是沉魚落雁的美少女，和斯文儒雅的縣令大人，說出的話卻如此駭人。

        蘇秦一臉淡然，捏起那盤子里的糕點嘗了一口。

        “春蓉的眼力好的很，又和平陽大夫學過一點。”

        云脂甜甜的笑了，稱是。她的話雖然說得漠生淡死，笑容倒是極其美好，右邊嘴角還帶一個梨渦。

        陳奐之卻吃不下去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趙寒笑了。

        “一個縣衙里的風浪都禁不住，你還想去奉京？”

        陳奐之臉色微變，他以為縣令大人邀請他來，是想好言相勸，留他在此做縣丞。

        若他給出的條件豐厚，他也可以考慮下。

        畢竟奉京沒點門道，十年都難出頭。

        現在他酒喝了兩杯，趙縣令一句動聽的話沒有，還出言譏諷他。

        他突然站起來想走，那三人也沒人留他。

        陳奐之深吸口氣，暗暗勸自己要冷靜。他們到底是官府的人，對朝廷的局勢更加清楚，留在這也能聽聽消息。

        他將離開的步伐，自然而然的改成閑庭信步。

        趙寒嘴角噙了笑意，看眼身邊的云脂。

        “那你倒是說說，侯門怎么個難混。”

        云脂便說起了侯門的一個小故事。

        在她十三歲的時候，有一個和她同齡的小丫頭，出任務時對任務目標動了心，背叛了玉嬌夫人。

        而那次背叛，導致侯門的第三子常喻和受傷。

        玉嬌夫人大怒，割傷了女子的臉和四肢，投入牢獄之中。牢獄中陰冷潮濕，傷口根本無法愈合，不斷潰爛。

        不過她每天都會服下一碗藥水，拖住一條性命不死。

        僅僅十來天，那女子面目全非。受盡折磨的她，被賜給了任務目標。

        那男子一見到她，嚇得大喊大叫，萬分驚懼之中，還踹了她一腳。

        即便女子苦著解釋，男子也執意不再要她。

        玉嬌夫人截住想跑的男子，給他兩個選擇。

        一，殺了那女子放他離開。

        二，今生只娶她一個人，在侯府一世為奴。

        男子沒有絲毫猶豫的選了第一個，從此時間，再沒了這么一對可笑的癡情人。

        侯門夫人其實是做給她們這些婢女看的。

        男子動手時的絕情，云脂一輩子都記得。

        說完之后，她神色沒有任何起伏，立在趙寒身后，跟普通婢女沒有任何區別。

        趙寒有些理解了侯門婢女的處境，不，她們不是婢女，婢女比她們快樂。

        她們是匕首，只能聽任侯門這只手。

        怪不得她能說出這么多冷酷無情的話。

        庭院陷入沉寂之中，唯有草蟲唧唧，明月當空。

        蘇秦微微一嘆，陳奐之吞了口唾沫。他生在小門小戶，哪里知道朱門貴戶的這些彎彎繞繞。

        他不禁想，如果自己是云脂、或是那男子，應該怎么辦？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從未殺過人。

        趙寒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若是在五年前剛穿來時，他一定對這個故事感慨萬分。

        而現在，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馬賊土匪的血，這一點人性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呢？

        “陳奐之啊，等會你略等等，本官給你寫一封去永忠侯府的推薦信。”

        陳奐之背影一僵，他猛然扭頭看向云脂。

        “她，她說的是真的嗎？她是從侯府出來的？”

        云脂笑了一聲，蘇秦溫和回答：“她是玉嬌夫人親自送到縣衙的，你若不信明日去福來客棧問問。”

        陳奐之連忙搖頭，他慫了！

        “聽說那玉嬌夫人心性冷酷……”

        “慎言。”

        蘇秦出聲警醒他，陳奐之立即斷了底下的話，轉而說道：“表哥，既然侯府去不了，我還是認真考取功名吧。”

        趙寒撐著腦袋，端著酒杯嘀咕。

        “大奉備在吏部的空閑進士，本官記得有五十多人，也不知道后面進去的，得等上多少年？”

        蘇秦徐徐接話。

        “至少得三十年以上，不過我這表弟壯志雄心，想以功績受到朝中大人們的舉薦。”

        “哦？不知是以軍功還是剿匪？或者是舉報那些貪贓枉法的大人？”

        “或者可以做某個大人的門僚，出出主意，也許哪天就得到賞識了。”

        趙寒和蘇秦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

        陳奐之越聽心越沉，兩人倒是真心在給他找出路！

        然而他自身能力并不出眾，沒準還得等上兩年才能考個進士。

        他要絕望了！

        “好了！你們別說了！”

        趙寒閉了口，閑閑看了一眼陳奐之。

        陳奐之背著手，開始在庭中徘徊著，樹影花姿，皆是無心欣賞。

        此時，縣衙里的門子走了進來。

        “大人，千機營的副尉周揚大人求見。”

        周揚入了內庭，趙寒笑瞇瞇的招呼他過來喝一杯。

        周雅身著軟甲，頭戴翎羽頭盔，腰上墜著寶刀。他腳步沉穩的走下庭中臺階，身姿挺拔。

        “大人，不敢飲酒，常校尉命屬下送一封密信！”

        趙寒斂了笑意，接過密信拆開。

        云脂立即退到廊下，陳奐之踱得遠了，在一棵桂花樹下，看著趙寒舉動。

        借著燈籠的光亮，趙寒打開那一張紙。

        上面描繪的是張地圖，正是脖子山的地勢圖！

        在脖子山的三面之處，有一條朱砂畫的紅線。南面的進寨大道上，又畫了三個圓圈。

        這玩意只有趙寒和蘇秦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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