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談
他呆住了,和伏妖一樣。
她一手扶著那把晶瑩透亮的水晶豎琴,一只手在那些纖細如絲的琴弦上撥動。烈陽炙烤著大地,光芒在豎琴的水晶間彌散,聚合的光線碎裂開來,在其間映出點點銀斑。
她側身坐在瓦片中間,那如星火琉璃般絢爛的紅色和金輝交相輝映,仿佛是交織出了一條艷麗的金紅絲帶,絲帶化作長裙,披落在她的身上。裙尾遮掩了雙腿自房頂瓦檐垂落,好似流火天瀑。
伏妖詫異地看著金發漂浮的彥,目光在那身紅裙上游走,不禁驚嘆,“太像了,這種神韻是天使們與生俱來的,竟如此相仿。”
若是離遠一點再看,日光下的火紅身姿與沐蘭別無二致。
葛小倫直勾勾地盯著彥,天使的身段與紅裙相得益彰,很難不讓人為之折服。
“喂,你鞋子呢?”,彥笑吟吟地看著葛小倫。
她一笑,那個雨天的畫面又歷歷在目,使得葛小倫不禁燥紅了臉。
彥將那日的玩笑重提,讓葛小倫很是尷尬和手足無措,他為那些日子無知的稚嫩感到羞恥,盡管已經過去一年半載了。
彥伸出手指故技重施,做出和那天一樣的動作,一雙黑色布靴從半空中落下。
葛小倫接住布靴,布靴的觸感十分緊實,套在了腳上,剛好合適。
“想不到,真的是你啊。”葛小倫撓了撓后腦勺。
“見到我作何感受呢?”,彥以輕松的口吻問到。
“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感慨多一些吧,畢竟相逢一場,能在這異國他鄉遇到一個相識的人難免不激動。”,葛小倫一吐為快,重逢之喜壓過了浩劫再生的諸多情感。
“看樣子那天我的言談舉止都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羽翼你還留存著嗎?”,彥明知故問,那羽翼本就是一段記錄生命信息程序的載體。
“不好意思啊,我給弄丟了。”葛小倫沒有將實情說出,那樣也許會令她傷感。
彥知曉他的心意,便也沒有戳破謊言。
“你總是這樣丟三落四的嗎?丟了羽翼,丟了性命?”,彥指尖始終在琴弦上停留,漫不經心地問到。
“你還是老樣子啊,一點沒變化,喜歡挖苦我。”
彥將目光從豎琴上移開,落在葛小倫身上,“你倒是變化不小,上次還在恐懼戰場,再見面就變成尸體了。看起來不那么稚嫩了,成熟了些。”
“使命在身,身不由己。我看起來是不是滄桑了許多?”
但彥卻話鋒一轉,答非所問,反客為主道,“你好像挺在乎我的嘛。”
“啊?”,葛小倫腦子一白,耳根發熱,一時間難以組織說辭,含糊不清道,“嗯,啊,是吧。”
彥見證過無數異性接觸天使以后便仰慕終生,葛小倫的反應也在她意料之中。
近乎完美無瑕的容顏以及初次超凡偉力的沖擊勢必會帶給他奇特的感受,但,那也只僅限于傾慕,同所有凡人一樣,他并不特殊。彥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可自己的感覺卻不同尋常,他很特殊,對自己有種莫名的吸引力。她愿意一直等待,讓時光見證他的愛慕是否經得起考驗,因為他是銀河之力,是基因數據匹配最優的結果。
他還是呆呆的,惡魔的一次入侵會讓他有所成長,但那遠遠不夠,他依舊稚嫩無比,他還沒有能力去守衛自己的故土,還做不到考慮的面面俱到,還無法同神明并行。
他依舊處于所謂的社會枷鎖之下,仍然無法高居深空,俯瞰人間,眼光局限于世俗的狹隘,思維受制于落后的理論,政權的阻礙。他現在甚至無法將暗能運用得爐火純青,還沒有屬于自己的運算系統。他要走的路還很漫長,短則百年,換了人間,長則千年萬載,星空一瞬。
可那又如何呢?自己會一直等待,有朝一日他在星河涌動間嶄露鋒芒。
“喜歡就說出來啊,扭扭捏捏地比大家閨秀還羞澀。”
彥知道伏妖一直在聽他們對話,因此這話也是說與伏妖聽的。
“興許是見色起意吧。”
伏妖走到葛小倫身邊替他說出了真實緣由。
“這沒什么說不出口的不是嗎?”伏妖笑了笑看著葛小倫,像他們這種千年歲月洗禮的生命,大多都是無畏的,他們可不在乎什么丟了面子,因為擁有著時間這般寶貴的財富。
“她確實美得不可方物。”伏妖又打量了彥一番,飲了一口葫蘆里的酒,嘖嘖稱贊到。
“是啊,應該是見色起意無疑了吧。”,葛小倫厚著臉皮說到,自己好像確實不必擔心社會性死亡這種空泛的概念,同他們打交道肯定不能套用地球理念,需要隨機應變。
“和我談話還那么拘束,如果見了凱莎女王怕不是要屈膝下跪。”
“屈膝下跪?你太小瞧我了吧,向他人下跪意味著屈服,我不會屈服于任何人。”,葛小倫鄭重其事地說到,他覺得這是為人的底線準則。
“當真?”,伏妖裝出一副驚嘆的樣子。
“當真。”
“你哪來的信心,憑什么自命不凡啊?”,伏妖的話語諷刺意味明顯,笑了笑不再說話。
“憑借你那所謂的堅定不屈的信心和勇氣?你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而不是以你那縹緲的一腔熱血不假思索。”
彥一針見血地話語插在了他的心窩上,葛小倫感覺一陣乏力,是精神上的困乏,她說的好像就是事實,他所見證經歷過的輝煌和覆滅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這浩瀚宇宙,他還未真正涉足,沒有領略它的不朽風采。
“成熟可不是相貌上蒼老,也不是瘡痍滿身,更不是為了你口中所謂的為華夏而戰,慨然赴死。”,伏妖把手搭在葛小倫肩膀,側過頭語重心長地又說到,“小子,不要覺得你很自豪,人是會變的,你也不例外。凡事不要說得那么絕對,你最好還是把姿態放低一點,謙謹一些,你得學會用神的思維判別,而不是一味地固執己見。你的想法太過于主觀而忽略了客觀因素。”
伏妖手掌微微用力,“我現在就能讓你跪下。你覺得屈辱嗎?”
葛小倫剛剛復蘇,雙膝微微彎曲,伏妖見狀才抬起手掌。
葛小倫沉默了一會,雙手抱拳向伏妖鞠了一躬,“受教了,在此謝過。”
“悟性不錯,不像那些自以為是的天選之子冥頑不化,是個可塑之才。”,伏妖眼中流露出些許贊賞。
“唉,湯差不多了。”,伏妖一拍腦袋,快步回了藥房。
伏妖端著瓷碗,又看了看碗邊的缺口發覺不妥,便放回原處找了一只透著墨綠的琉璃盞,將爐中的熱湯倒入盞中。
“喝了。”,伏妖將琉璃盞遞到葛小倫手里。
葛小倫握著一只三腳琉璃盞,看著盞中丹褐色的藥湯咽了咽口水,顏色深重,讓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經喝過的普洱茶。但藥的辛辣味異常濃郁,與醇厚的普洱茶相去甚遠。葛小倫看著伏妖并無情緒,于是悶頭一口,將盞中清空。
伏妖看著他一飲而盡,“活血通骨的湯藥,雖然對于基因造物沒什么太大作用,但試一下吧,興許會有效果呢。”
“你之前沒用過這味藥?”,葛小倫暗覺不妙,想要吐出來。
“我第一次救治你這樣神體特殊的,救了你一命,在你身上做點試驗怎么了?”,伏妖白了他一眼。
“不會有什么影響吧。”
“這藥的成分和“基元”我都解析過的,沒什么大問題。就算出了問題,你也不必擔驚受怕,大不了就再死一回唄。”,伏妖沒心沒肺地笑著,反正葛小倫也不懂醫術。
“話說回來,你是從哪里得到的這件紅裙?天使一族可沒有這樣的傳統服飾。”,伏妖摸了摸胡須問到。
“去和潘震將軍借取的,將軍也爽快,當做禮物送與我了,王宮之內比此件華貴的可不在少數。至于這琴,在你藥房里借了些水晶和錦絲重組了一下。”
“趁我在房頂休息時暗自潛入,你這分明是竊取,竊賊。”
“難道不是因為你愚鈍?”,彥反問到,故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伏妖本還想爭辯,潘震那雄厚的聲音卻傳入耳中。
“帶他來我府上一趟。”
“潘震將軍想要見你一面,隨我來吧。”,伏妖有了兩步回過頭看著依舊撫琴的彥,“你一同去嗎?”
“我自遠而來是客,哪有主人不請而自至的道理?潘震要見銀河之力,可沒說要見我。”
“也罷,你再撫琴一曲吧,城中百姓都對之嘆為觀止啊。”
彥莞爾一笑,琴聲再次響起。
葛小倫跟在伏妖身后踽踽獨行,“你們都這樣自來熟嗎?”
“自來熟?”
“一見如故的意思。”
“非也,我也是初次見她。本是陌路客,相遇既是緣,為何要推脫這份緣呢?天使們高傲,我若只字不言的話,又怎么和她相識呢?也許未來某天她還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葛小倫小心翼翼地試探問到,“你真的對她生氣了?盜竊水晶的事。”
“我跟她一介女輩計較那些小事干什么。”,伏妖鄙夷了他一眼,“只不過是玩笑談資罷了。”
“你要是想,嗯,用你們的話術來說應該叫做娶妻是吧?”
“你開玩笑吧,我什么時候要說和她結為伴侶了?都是一時色心,別誤會啊。”,葛小倫連忙為自己辯解,怕伏妖誤會。
“是你誤會了自己,至少目前為止,她在你心里有一份不可替代的位置不是嗎?她帶給你的感受也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葛小倫想說些什么,卻腦子一時空白。
“在無限生命之下年齡只是一串數字,她擁有和你相近的,呃,生理年齡,好像是這么個詞匯吧。擁有與你互補的行事態度,同樣實力不菲,論地位,也算合適。你患得患失,容易為此猶豫不止。她可以幫你做出決斷。你還有什么顧忌?”,伏妖一邊走一邊像牽線月老一樣撮合他們。
伏妖只字不差的將他模棱兩可的性格道了出來,自己的破綻太過明顯了,在這些永恒神明前顯得乳臭未干。
“往后有的是時間,情字還是先放一邊吧。”,葛小倫搪塞了過去。
“只是怕你抱憾而終罷了,你隨時都有喪命之險,下次可能就被四分五裂嘍,我也無力回天。”,伏妖以玩笑的口吻道出了殘酷的事實。
“有個陪伴總歸是要好過孤獨的。”
他總是覺得自己的遺憾不會再世間重演,因此見到這種相似的情況總會由己及人,不由自主地為之惋惜。
伏妖也不在說話,葛小倫跟在身后默默思考著,經過數幢樓宇之后看到了正巋然在府邸門口的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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