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茹妃停不下來的哭啼聲,周遭手忙腳亂的圍觀眾人,讓姬月的記憶隱約被拉回了二十年前,她剛到孤兒院的那一天。
姬月穿著寬松的破t恤,拖著一條完全不合身的舊長褲。她看著滿屋子小孩,神色各異,卻猜不透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喜怒哀樂。
“哭什么?眼淚能當飯吃嗎?”
曾經一開口就讓在場眾人目瞪口呆的場面,以分毫不差的方式在二十載后再次出現。
而果不其然,下一刻對面就哭得更厲害了。
姬月扶額,一邊的小禮更是為此著急起來:“公主你最近不是……腦子靈活了許多嗎?怎么……怎么這時又掉了鏈子。”
“你以前不是最擅長哄小禮了嗎?”小禮一句不經心的話讓姬月心里咯噔一下。
姬月暫時不能暴露,于是轉頭就直面茹妃,企圖尋找一個合適的辦法緩和現在的局面。
只是懟人或者虛假奉承姬月確實有一手,可要說哄人……
有些棘手。
姬月看看茹妃,又看看一邊急得擠眉弄眼的小禮。她牙一咬心一橫,一把將茹妃抱在了懷里。
她近乎是僵硬的手,在茹妃背后機械地順了幾下:“行了行了,別哭了,是我太兇了。”
頃刻,懷里的哭聲果然漸漸停下。
茹妃似乎情緒漸好,吸了兩下鼻涕就想從姬月懷中掙出來,但姬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就摟著茹妃的肩走到一邊蹲下。
哭得發蒙的茹妃就這樣跟著姬月蹲在了藥圃一角,她后知后覺到這行為離譜,起身就想走,卻被姬月拉。骸皠e走別走,你哭成這樣準備一路上回去丟人嗎?”
茹妃哭了一刻鐘,不用看也能想到自己此時一定不好看。她伸手想去摸帕子,但又意識到自己的帕子在隨身婢女身上。
興許是難受的勁還未過,茹妃這一下眼眶又紅了起來。
見茹妃撇起嘴,姬月嘆了口氣將自己的袖子遞過去:“行了行了,擦這里吧!
姬月覺得茹妃應當是自小被家中寵慣了,又沒受過什么委屈。才會分明是到了二十,還仍像個未及豆蔻的少女。
看著茹妃將眼淚鼻涕盡數擦在了自己的袍袖上,又悶聲道了一句“謝謝”。姬月一時間似乎在無語和嫌棄之間,又多了一種一言難盡的情感。
姬月沒有管心里那點酸楚,只是湊上前問:“跟你商量個事吧!
茹妃眨巴兩下眼睛,顯然是哭懵了:“什么。”
姬月:“你只要讓你母族,特別是溫太傅不再針對我,我便幫你在宮中尋到朋友!
“本宮的事輪不著你管!”茹妃下意識反駁自己沒朋友的事實,但思索稍傾她又嘟囔道,“而且,交朋友哪有你說的這么容易!
這話聽在姬月耳中,倒是沒什么毛病。
畢竟若不是穿書而來,她借著“姬月”的身份有了蘇青辭和小禮這兩個摯友,可能至今她還是獨來獨往。
可話說到了這里,姬月也斷不能就在此落敗。
“交朋友有什么難的?”姬月沒有朋友,卻不代表她腦海中沒有對朋友這一概念的描畫,“沒有一樣的興趣或性格不同,都不會影響兩人成為朋友。所謂朋友,就該是在不同的事情上都能做到互相理解,互相尊重!
不定時的安保任務,緊湊的休息時間,讓姬月偶爾會羨慕別人出雙入對,但回看到自己身上卻又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對任何一段交際負責。
可到了這里后,閑暇的時間多了。與蘇青辭和小禮的交際來往,也逐漸讓姬月在求生之余,感受到了幾分對意外相遇產生的慶幸。
“就拿我和青辭來說,她性子是與我恰好相反的沉靜。但遇上了事,我與她之間卻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懂得對方心中想法,”姬月不禁感慨,“你覺得自己沒有朋友,但你不去嘗試,又怎么知道沒有辦法有朋友呢?”
說完最后一句,姬月眸子微垂,一時間分不清這話究竟是在對誰說。
兩人之間安靜了一陣,姬月反而開始被自己策反。
她也開始覺得自己的提議難度有些大,索性破罐子破摔:“若是你當真覺得宮中寂寥無人可伴,那本宮也不是不能無視了過往糾葛,當你半個場面上的朋友。只要你能讓溫家太平度日,一切都好說!
茹妃微怔,她這輩子都沒遇上過有人以這樣一個姿態說出這種話。
不是寵溺的長輩,也不是恭順的下人,反而是一種勉為其難的讓步。
“誰稀罕!”茹妃頓時就站了起來,“本宮想怎樣要你管!”
說完茹妃就一個轉身離開,可每走一步她就多一分遲疑。
真走了,會不會就這樣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若今天勉強答應下來可能還可以扭轉“朋友”之間的尊卑,走了可就沒機會了。
茹妃糾結著進退兩難,但她正準備回頭時卻發現小禮已經等在了一邊。
這狠話都放出去了,再讓圍觀者看著她打自己的臉實在有些難堪。
于是茹妃只好憋著一股氣,帶著手下一眾宮人擺駕回宮。
姬月起身望向小禮:“你何時來的?”
“哦……”小禮才從出神中回神,“方才見蝶魂草似乎要開了,便前來通報一聲!
姬月看著小禮的面色覺得有些怪,便問:“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小禮支支吾吾地,又攥起了姬月的衣角:“公主,你方才是說……青辭是你難能默契的朋友!
姬月意識幾分小禮不對勁的緣由:“怎么了?”
“那小禮呢?”小禮雖然腦子不如蘇青辭好用,但勝在一個直率。
姬月心說一句果然,拍了拍小禮的腦袋:“你心思單純,算計斗爭你想不通,也沒有必要想。我與青辭都只希望你哪怕是在這里,也能做一個無所顧忌的好妹妹!
這話倒是說得不假。
無論姬月還是蘇青辭,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一份單純在亂世之中有多難得。
既然小禮并沒有這個條件參與進權謀斗爭,那便正好讓她在最干凈的一隅生存下去。
小禮聞言果然心情好了許多,她挽起姬月輾然一笑,又突然驚呼:“蝶魂草!”
也不知該說巧還是不巧,在姬月趕到時那一小片生著蝶魂草的區域恰巧是開起了花。
但這顯然是已經過了短暫的盛放期,到了要合苞的時間。
姬月遠見這般景象,連忙摸出腰間的自制棉布口罩加上一個極小的玉瓶,幾個大步就上前。
她也不顧自己動作太快險些栽進土里,只是跌跪在一邊就開始小心采下花粉刮進瓶中。
好在姬月手腳利落,即便熬了三天大夜也眼疾手快地將每一株蝶魂草都關照到位。
她松了一口大氣,終于能夠帶著小禮離開這鬼地方。
可才走出藥圃,姬月就被一邊小亭中的茶具吸引去了目光。
有人來過了?
姬月望著那一桌茶具沉思,卻沒想到這個點還有人會半道出現。
眨眼一瞬間的功夫,姬月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中。
姬月難得松懈下來,在累積的倦意下險些因為撤步往后倒去。但來人卻直接攔腰將姬月護住,又一把將她拉回了懷里。
“怎得如此不小心?”左闊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但姬月顯然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袖袋中存著花粉的玉瓶猛地滑出,姬月下意識伸手去夠,但左闊卻順勢將手扶住了姬月的手腕收在懷中:“什么東西竟是比命都要重要?”
姬月懶得理左闊,見手被控制住便用腳尖去夠即將落地的玉瓶。
她腳尖一踢就將玉瓶踢到空中,隨即她抬腳企圖用裙擺給玉瓶一個緩沖,讓它好平穩落地。
可才一抬腳,姬月竟是在左闊一個轉身下直接被橫抱起來。
下一刻,原被姬月踢到了空中的玉瓶驟然落下,如同姬月此時的心一般帶著花粉碎了滿地。
“更深露重,小心濕滑!弊箝熗г拢只厥卓吹缴砗笏榱训挠衿,“竟是為孤采的藥,難怪皇后你如此緊張。”
姬月氣得瞪住了左闊,卻見左闊收回目光時輕描淡寫了一句疑問:“皇后是不是記錯了什么,怎么只采了一瓶花粉?”
姬月頓時啞口無言。
她恍然驚覺,左闊是已經識破了她的心思故意玩的這一遭。
“那便是臣妾愚昧鬧了烏龍,”姬月咽下氣憤,一把推開左闊下了地,“臣妾真是多謝陛下好心相救!
左闊:“皇后多禮了。”
姬月自覺被戲弄,拉起小禮就轉身離開。
她心中暗自反省,果然皇后公然采蝶魂草的動靜還是太大。
不過這次教訓算是徹底讓姬月漲了記性,既然這條路行不通,那下次便換一條更精細隱蔽的路。
遲早藥死你個昏君。
可姬月回頭看見左闊這樣氣定神閑地跟在身后,便是無法控制地越想越氣。
她頓下步子就罵了一句:“草!”
緊隨其后的左闊:“?”
姬月懶得跟左闊解釋,就給了小禮一個眼神。
小禮似乎福至心靈般理解了姬月的意思,開始老老實實解釋道:“皇后的意思,應該是說,好多的……蝶魂草!”
姬月滿意地沖小禮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什么轉身面向左闊,重復了一遍:“沒錯,好多的,蝶魂,草!”
雖然行動上姬月沒辦法將蝶魂草物盡其用,但到最后能在言語上將它最后一些價值體現也不是不行。
舒了一口氣后,姬月才帶著小禮一路大步疾走回到了漪鳳殿。
姬月熬了三天,“任務失敗”終于將她徹底擊垮。
她與蘇青辭交代了兩句,得了蘇青辭的諒解,便當了回甩手掌柜將企圖留宿的左闊交給蘇青辭,隨即一頭扎進了漪鳳殿偏殿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夜半一聲驚雷讓姬月與一同驚醒的小禮在深夜里面面相覷。
姬月大概是睡蒙了,迷蒙著眼問小禮:“幾時了?”
小禮也沒清醒到哪里去,望著姬月就搖了搖頭。
姬月也懶得理,一把摟過小禮就準備接著睡,可才躺下又聽一聲轟響。
這一下雷鳴將姬月睡意霎時打散,并不是因為雷聲真的有多嚇人,而是雷鳴之時,窗上映上了一個人影。
面對深夜閃過的人影,姬月松下來的一根弦倏然繃緊。
她稍忖后覺得此時此刻坐以待斃難免有些被動,于是便起身披了件外袍朝外走去。
“公主!”小禮顯然也察覺到了那人影,一把拉住姬月袍袖便哆哆嗦嗦道,“小禮怕……”
這時候不論是將小禮帶著跑,或是留在這里,似乎都不大安全。
于是姬月伸手拿了一件衣裳將她裹住,正色道:“我們去找青辭!
兩人一路小跑到了蘇青辭歇下的地方,蘇青辭顯然對這場景有些錯愕:“這是……”
“偏殿外有人蹲伏,”姬月言簡意賅,“我去看看,照顧好小禮。”
蘇青辭與姬月四目相對了一會,無言間似乎想了許多,但最后還是歸為了一下頷首。
她目送姬月離開,又趕緊喚來了盧宏與幾個稍微信得過的親信,讓他們趕緊將漪鳳殿翻查起來。
蘇青辭安撫著小禮,又望向墨黑的夜色,只覺得心中的不祥之感肆意而生。
而在這一道驚雷閃過的同時,漪鳳殿寢殿之后的姬月在轟然之下,也飛快地捕捉到了一絲別的動靜。
換做別人可能會將這細小的聲響混在雷聲中忽視過去,但對于專注到極點的姬月來說,卻成了無形的牽引。
姬月確認了動靜傳來的方向,貼著墻根就往那處挪去。
她順著傳來的動靜拐過墻角,穿過灌木,最后翻過殿側假山,落在了寢殿與主殿交界的花園之中。
動靜消失了。
花園一側是幾丈高的圍墻,往前走是通往主殿的長廊,往后退是拐彎處的死角。
姬月盡可能放輕了腳步,她摸著黑,繼續扶墻前進。
很快,姬月又聽到了一陣動靜。
姬月屏息靠近長廊末端,卻在望向廊側與高墻的夾道處時,因為面前的景象頓住了步子。
夾道中躺著一個男子,他周身上下只有脖頸處露出了一截肌膚,但此時這方寸肌膚已經因為一道刀口染滿了殷紅。
在毫無生氣的黑衣男子身前,還站著一個人。
又是一道驚雷,將那人原本在廊側微弱光照下晦暗不明的身形照得雪亮。
是左闊。
左闊似乎也借著這下光亮,將姬月身形捕捉在余光間。
他緩緩轉過頭來時,臉上似乎還有濺上的未干血跡。
長久因病氣毫無血色的面孔,這時在血跡的反襯下愈發白得嚇人。
姬月隔著幾根立柱的距離與左闊視線交匯:“左闊,你在干什么?”
左闊挑眉,語氣間盡是漫不經心的淡然:“如你所見,清理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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