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悌不義,不仁不慈
“介之,秦宗兩家本是通家之誼,你我二人更是幼時好友,刎頸之交,即便后來我為你宗家家仆,那也是我秦鐘越心甘情愿,既非折節(jié),也非高攀。這么多年,你我聯(lián)手一起把宗家?guī)У饺缃竦母叨龋疑踔烈欢然孟胫阄叶四軌騼刹幌嘭摚钡嚼辖K。”秦鐘越心中感慨,語調(diào)悲涼:“我坦誠待你,自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明知我的心意,為何要在背后行此無道之事,難道真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人了嗎?就算我看錯了,淑琴也不會錯啊,你可是她自小崇敬,正直善良的大哥啊!”
宗介之聽他質(zhì)問,默然不語,半晌,他深深呼吸,懶懶說道:“你自然沒錯,因為你是秦鐘越,一人連挑南方武林,三十二場不敗,威名赫赫的秦鷹王。你人品貴重,道德高深,江湖上哪個人不敬佩你。可是你既然說懂我,那你何曾想過我的難處?”
宗介之負手而立,眼見秦鐘越臉色微變,神色淡淡,說道:“我宗家世代簪纓,與人為善,可是結(jié)果呢?我的祖父,我的父親,全部死于人道洪流,百年底蘊洗劫一空。我原本也想當個習(xí)經(jīng)讀史的大儒,但到了最后,我卻不得不臨危受命,接手宗家,成了滿身銅臭的商賈。”
“我日日不安,夜夜難眠。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才能勉強維持。不敢說挽狂瀾于既倒,也算不負家父臨終所托。你文武雙全,人才難得,能雪中送炭,前來助我,我自是感激。”接著,他語氣一變,咻然生冷:“可是商海沉浮,哪有那么容易,你們江湖人能以刀槍說話,若是實力夠強,成事不過舉手。但在商海之內(nèi),陰謀詭計,卻是防不勝防,既怕敵人大勢相侵,又怕友人突施冷箭。宗家的興衰系于我一身,我沒點特殊手段,如何擔起這百年家業(yè)。”
“世人只知我榮華滿身,卻不知我背后的心酸。就像你事事要我行正道,念在你我之間的友情。凡公中有所求,民間有所請,我無有不應(yīng)。可是結(jié)果呢?我的孩子出了事,我只是求上面把藥給我一點,就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他們居然都不答應(yīng)!”
秦鐘越一愣,說道:“你是說康少爺?”
宗介之抬起頭來,眼泛淚光,決然道:“小康天資聰穎,為人清正耿介,那是我最優(yōu)秀的孩子啊!說他孤傲不合群或許沒錯,但要說他故意得罪人,打死我也不信。那個女人如果不是看在芝婷的份上,我早就將她千刀萬剮了。如今兇手雖然已經(jīng)被我秘密沉河,但是他的家族卻活得好好,上面還專門派人警告我不要尋仇,呵呵,秦鐘越,小康是你從小抱著長大的,我問你,他的仇,我該不該報?”
秦鐘越心中一凜,猛然回想起一段往事,當年康少爺不顧宗介之的阻攔,破門而出,與宗芝婷的母親結(jié)了婚。結(jié)果生下宗芝婷僅一個月,就發(fā)生車禍被撞死在了月華大橋。后來圈子里有人隱隱約約說是因為康少爺?shù)米锪司┏橇旨业男∩贍敚瑢Ψ秸垉词指傻倪@件事。
當時宗介之知道這件事后,還是云淡風(fēng)輕,一笑而過。結(jié)果過了兩個月,林家的小少爺就失蹤了。林家當時勃然大怒,他們可是開國元勛的后代,華夏都能排進前十的存在。
這一發(fā)怒,事情就開始變得不簡單,上面不僅嚴厲斥責了宗介之,而且光查宗家的稅就查了三年,這也導(dǎo)致宗家沒有搭上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風(fēng)口,勢力不得出蜀。后來還是換屆,林家的死對頭上臺,加上沒有確鑿證據(jù),這才金口一開,放過宗家,整件事才不了了之。
“那件事果真是你的做的?”秦鐘越臉色一變,驚呼出聲:“你知不知道林家的政治力量有多可怕?他們一旦找到了證據(jù),十個宗家都得陪葬,你真是瘋了!”
“哈哈哈……”宗介之渾不在意,開始狂笑:“對,我瘋了!從我祖父,父親死的那天開始,我就瘋了!外人看我威福日重,風(fēng)光無兩,但在那些人眼里,我不過就是一介商賈之徒,是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他們開心了,賞我一根肉骨頭,不開心了隨時可以踢我?guī)啄_。我的孩子要死了,他們不愿意管。我要報仇,他們卻全都在攔。就憑他們的孩子比我的更金貴嗎?呵呵,他們不是把我當成狗嗎?那我就當一條咬人的狗,賭上全部也要把他們咬掉一塊肉下來。”
秦鐘越看他瘋狂的神態(tài),不禁臉露疼惜,嘆道:“所以那些兵人就是你壓注的底牌嗎?”
“沒錯!”宗介之溝壑縱橫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大手一揮,說道:“他們不敢做的實驗,我敢做,不敢殺的人,我敢殺。技不如人的時候,人就要狠,只有狠,才有資格活下來。”
秦鐘越渾濁的眼眶中忽現(xiàn)淚光,說道:“你這樣做,和林家的人又有什么區(qū)別呢?那些因為實驗死去的平民百姓,他們又有什么過錯呢?因為你一己之私,現(xiàn)在又把漢市拖入泥潭之中,將來一旦清算,你在劫難逃,康少爺已經(jīng)死了,你做這么多事,值得嗎?”
“哈哈哈……”宗介之大笑:“秦鐘越,你這話說的太晚了,我已經(jīng)退無可退。再跟你說一件事,淑琴當年被殺,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沒有阻止罷了。”
秦鐘越臉色一白,如遭雷擊,木訥開口:“為……為什么?那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哼……”宗介之一聲冷哼:“當時我四面環(huán)敵,不如此,你又如何會甘心為我所用?”
秦鐘越眼珠爬滿血絲,恨聲道:“淑琴就算不死,你若有難,難道我會袖手旁觀嗎?”
“你當日一門心思只想著練武,淑琴的性子軟,靠他把你綁住根本不現(xiàn)實。她死了,你心懷愧疚,自然會全心全意為我做事,這便是用人之道。”
秦鐘越喘著粗氣,咬牙切齒說道:“宗介之,你是一個畜牲!”
宗介之冷笑一聲:“隨你如何說,這一切不過是順勢而為,我沒擔上弒妹之名,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王一聽得眉頭緊皺,實在聽不下去,搖搖頭,出聲道:“宗先生,常言道:小家齊者,方可齊大家。你為了算計,為了所謂家族,把自己親人的性命都可以隨意出賣,不慈不悌,安知今日親子喪命,孫輩不賢的下場,不是當日所種之因的報應(yīng)呢?”
宗介之眼神一瞇,射出冷光:“你說的輕巧,若是回到那一日,你我易地而處,只怕做的比我更絕!”
王一淡淡一笑,搖頭說道:“宗先生,那你可就小看我了,我王一雖然修行日短,但也明白一些道理,正所謂君子滿腹天理,故以順理為樂,小人滿腹人欲,故以得欲為樂,欲無時可足,故樂不勝憂,理無時不存,故隨在皆樂,至樂順理,縱欲之樂,憂患隨焉。”
“你能為了利益,坐視親妹被害,孝悌之心全無,早已為欲所趁。如今又為了一己之私,戕害無辜,遍造殺孽,仁德之心俱失,如此不仁不悌,豈非背理而行,憂患隨焉?”
宗介之冷笑一聲,說道:“你是覺得我虎落平陽了,所以才來對我說教?”
“哈哈哈……”王一笑道:“我還沒有那個閑工夫,只不過是可憐鷹王幾十年苦心被辜負,心中不忍罷了。”
宗介之沒理他的話茬,冷哼一聲道:“你也不賴,我倒是沒料你身兼公職,居然也敢硬從警察局闖出來,顯然你這人嘴巴說的好聽,其實也沒什么敬畏之心。只怕進局子,也是你有意為之吧!”
王一淡淡一笑:“不如此,又如何能夠把宗先生引出來呢?”
宗介之目光一凝,冷冷說道:“我更沒想到,你會把秦鐘越也叫來。呵……你何時猜到的?”
王一抬頭凝望,抱臂揚聲:“那就要從當日蔣桂枝被追殺說起了,我曾經(jīng)在蜀都遇到過幾個相同的殺手。這一次居然再遇到,便心中起疑。后來我要國安的同志查了查他們的底細,沒想到他們背景頗深,專司刺殺富商政要,一般人根本沒機會接觸的到。于是我便托鷹王去查鄭思益,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看守所里的根本就是個冒牌貨,那么當初經(jīng)手這件事的人,宗先生你自然就有問題了。”
“就因為這?”宗介之訝然。
王一深深望他,點了點頭:“倒是僥幸猜對了。”
“呵呵!”宗介之苦笑一聲,拊掌說道:“以小見大,著實不凡。如今想來,我今日若敗,必定敗在兩處,一是低估了你的武功,二是小看了你的才智。可惜啊可惜!”他一聲長嘆:“如此才智卓絕的人物卻不能為我所用。”
說著,他語氣逐漸變冷,用陰寒而充滿威脅的眼睛凝視王一,道:“但你若以為如此我便會束手就擒,那就有些癡心妄想了,今日這一局,你敢算計我,殊不知我也在算計你!”
只見宗介之伸手入懷,將兩枚鐵膽取出,輕輕一碰,發(fā)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如波蕩漾,久久不絕。
王一和秦鐘越皺眉相望,一時竟沒弄清對面在搞什么名堂。
突然,地面開始輕輕震動,竟似有萬馬奔騰之聲傳來,到后來動靜越來越大,王一心神一跳,感應(yīng)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暗叫不好,連忙跳到秦鐘越身邊,將他一把拎走。
“咔嚓!”
只見剛才秦鐘越站立的地板之上,竟然多了三道深深的抓痕。他心中一凜,面露駭然。再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十幾個兵人包圍,這幾個兵人正是王一帶走的那幾個。
王一眼神一冷,沉聲道:“宗先生既然有找到兵人的辦法,何苦還要折磨婆婆呢?”
宗介之嘿嘿冷笑,森然道:“沒有為什么,就是看不得她假清高。既然出口大義,我就偏要看看她的骨有多硬。”說著,他又將手中鐵膽一碰,兵人愈發(fā)狂躁起來,漸漸失去了對王一的敬畏之心,開始在旁邊潛躍試探,準備伏擊。
王一眉頭一皺,只見宗慶之臉露狂笑,繼續(xù)碰擊,但聽“磕磕磕磕”幾聲,兵人們開始捧頭嘶嚎,眼露兇光,時而又低聲嗚咽起來。
秦鐘越看地頭皮一麻,側(cè)身避開。但是王一卻清楚地看見,隨著對方不斷磕擊鐵膽,兵人周身的冤魂孽火,越熾越高,好似要把他們的生命都給燃盡。本來這些兵人就有血脈崩壞之虞,經(jīng)此一遭,只怕越發(fā)命不久矣了。
王一心中一嘆,那宗介之手中之物不知為何物鑄造,竟能用音波控制兵人。這些人生前被煉成怪物,如今亦不得安息,真是可悲。想到此處,他不禁對宗介之越發(fā)痛恨起來。
挪了挪步,王一對秦鐘越小聲說道:“我要去制住宗介之,你在這邊保護好婆婆。”哪知秦鐘越將他一攔,開口說道:“小友,還是我去吧!”
王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只聽秦鐘越語氣蕭索:“我和他之間,由他而始,自該由我而終,也算有個交代。”他低低苦笑:“說來也不怕小友笑話,我實在沒有什么信息對付這些兵人,唯恐有失,還是小友來保護書婷妹子吧!”
王一沉默一瞬,點點頭道:“如此,有勞鷹王了。”
秦鐘越擺擺手,徑直走到宗介之身前,對方挑了挑眉,冷笑道:“怎么,你要親自來抓我嗎?你我之間,到底逃不過兵戎相見的結(jié)局啊!”話音剛落,那老喇嘛也翻身躍起,攔在宗慶之身前。
王一見狀,一掌拍飛一個兵人,高聲提醒道:“鷹王小心,此人靈臺生光,骨肉豐滿,乃是肉身成佛之境,雖然被我打傷,但你化勁巔峰,要對付他也是不易,須小心謹慎啊!”
秦鐘越聞言,凜然不懼,語開金石,豪氣干云道:“老夫當年能以暗勁打化勁,如今以化勁打金丹,又有何懼。我所恃者,非是神功絕學(xué),乃為胸中浩然正氣也。”他五指一勾,化為鷹形,不退反進。每走一步,氣勢便強一分,和他當日與王一決斗之時,一無二致,可謂鋒芒畢露到了極點,就算老喇嘛都有些稍露下風(fēng)。
王一心頭微定,鷹王到底是鷹王,有這樣的心氣,勝負又增一分了。
只見秦鐘越目光炯炯望向宗介之,好似要照破人膽,神色初時還有疑慮,眉間露出痛苦之色,但只一瞬間,那些悲戚盡去,他長吸一口氣,五指一勾,將左手衣袖扯下,聲震清越,響徹云霄般喝道:“宗介之,你我往日不論,如今我與你割袍斷義,恩怨兩清。其后我要細數(shù)你四宗罪狀,你且聽好了。”
宗介之臉若寒霜,冷冷說道:“洗耳恭聽!”
“縱兇殺親,是為不悌,此其一也。虛言欺友,是為不義,此其二也!”他手指比劃,每說一句,意志便堅定一分:“殺生害命,是為不仁,此其三也。蹂躪虐下,是為不慈,此其四也!”
秦鐘越此時已離宗介之不足三米,此刻心頭沉疴盡去,目光雄雄,正氣凜然:“不悌,不義,不仁,不慈!宗介之,這四樁罪過,你認是不認?”
“好!”王一在一旁擊節(jié)贊嘆:“鷹王所言,有理有據(jù)有節(jié),有此四罪,宗介之殺之不虛!”
宗介之眼皮下垂,復(fù)又抬起,冷眸泛光,呵呵笑道:“困獸尚且能斗,想定我的罪可太早了。我宗介之走到今天,認得只有一個理,那就是‘贏家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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