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你言語之中，對鬼昆侖如此不屑，原因竟是在這。”王一在一旁恍然大悟般說道。

　　“不錯。”幸饒彌沃點點頭，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憤恨：“若非他，騰龍杖又怎么會丟？我的性光也不會殘缺，到頭來還要費心采補，留下諸多隱患。”

　　“鬼昆侖后來一直用血棺封印自己，并非是因為被磐石打傷，需要封存元氣。而是為了躲避我的探查！”幸饒彌沃不屑一笑：“他自始至終不過是個膽小鬼罷了！”

　　“……甚至鬼昆侖還應該感謝磐石，若非對方，他早就該死掉了。”

　　王一皺眉問道：“這又從何說起？”

　　幸饒彌沃緩緩說道：“也怪鬼昆侖命不該絕，當年他離開昆侖，由于獸性太重，誘發了魔性，快要徹底異變的時候，居然遇到了輪回的人。”

　　“他陰差陽錯入了輪回，剛好輪回之中在研究兵人血液。他根據我當年修煉的經驗，居然混成了一名研究員。”幸饒彌沃臉上露出怪笑：“我不知道磐石如何跟你說的，但他倆那時候在輪回，可是不折不扣的老朋友呢！鬼昆侖之所以沒有異變，還是磐石用出了手段。”

　　“知道騰龍杖為何會被磐石奪走嗎？”幸饒彌沃自問自答：“磐石在輪回時，就已經開始算計他了。在給鬼昆侖處理異變時，磐石留下了暗手。只有鬼昆侖那個蠢貨，還當磐石是個初入修行的菜鳥！”

　　王一聽清緣由，心里砰砰直跳，卻道：“鬼昆侖明知輪回是輪回之主所創，他為何還敢加入？而且騰龍杖那時還在他身上呢！”

　　“這便要說到另一件隱秘之事了。”幸饒彌沃眼睛瞇起，語氣變得十分怪異：“你知道嗎？每一個練成《天魔七變》的都有血崩之虞，輪回之主其實也不例外。”

　　不理王一震驚的眼神，幸饒彌沃嘴角一翹，繼續道：“每一具身體崩壞，輪回之主都會陷入沉睡之中。直到力量蘇醒，才會降臨到提前準備好的容器之中。”

　　“所以這幾千年來，他一直在尋找不壞之軀，也就是輪回所說的完美容器，想要徹底擺脫崩壞的秘密，實現真正的永生！”

　　王一心中狂震，不禁打斷對方說話，問道：“輪回之主……他身體崩壞之后，再一次降臨之前，又是以何種方式存在呢？”

　　“看來你還是發現了這個秘密，果然是輪回之主看重的敏銳聰慧之人。”幸饒彌沃夸贊一句，解釋道：“我懷疑輪回之主其實已經實現了永生，只不過是以一種能量形態活在更高次元之中。”

　　“血脈崩壞之后，他可以再一次以能量形式回歸高次元中。”幸饒彌沃皺著眉，語氣也說得極緩，似乎每一句都透露出小心謹慎：“我猜這種降臨也是有代價的，不然不會有中間那道間隔期。或許是兩個位面通行的難度頗大，又或許是我們的位面遵循著能量守恒原則，對于輪回之主有些天然的排斥，才會讓他每一具軀體都陷入崩壞。”

　　“不老不死本就違背大道，他這種外道邪魔，也自然為天道不喜。所以尋找一具完美身軀，活在此方世間，就是他一直以來最重要的事情。但也可能是因為幾千年來一直失敗，他才有了自己培養一具肉身的打算。”

　　他看了一眼王一，目光極為復雜：“一樣的天之驕子，一樣的氣運加身。也不知道你和武求兩個人，誰會被他選中？”

　　王一身上頓起一層雞皮疙瘩，抬頭一瞥，居然從對方眼中看出一點淡淡的羨慕之意。

　　“我猜騰龍杖可能是完成完美降臨儀式，必須用到的某一件寶物。所以輪回之主才會這么不慌不忙，又志在必得。”幸饒彌沃頓了頓，道：“因為在完美肉身培養成功之前，他的確不需要那么急切，只需要讓騰龍杖時刻保持在他視線之中即可。”

　　“鬼昆侖卡在輪回之主的沉睡期，玩那些不要命操作，自己還沾沾自喜。殊不知，在輪回之主眼中，他只是一只跳梁小丑罷了。”

　　王一直接陷入沉默，但是心中卻掀起驚天巨浪，好半晌，方才開口：“所以磐石搶走騰龍杖，也是有意為之？目的是為了阻止輪回之主的降臨？”

　　“我記得他自己親口說的，曾經算計過一次輪回之主。那一次是不是剛好就是輪回之主降臨之時？”

　　“可是后來他為何又要把騰龍杖主動送出去？難道就因為狙擊成功一次輪回之主，就覺得高枕無憂了？”

　　王一一連幾問，越問心中疑惑越深。他此時才發現，磐石之前跟他說的種種事情，其實也有諸多漏洞。

　　“我也不知道磐石的真實意圖是什么？”幸饒彌沃搖搖頭：“如果只是為了阻止輪回之主完美降臨，那在完美之軀培育成功之前，他盜走騰龍杖，并沒有什么效果。”

　　王一壓抑住漸漸起伏的呼吸，咽了一口唾沫，問道：“這……這些你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呵呵……”幸饒彌沃淡淡一笑：“雖然鬼昆侖誕生了自己的意識。但我和他到底共用的是一個靈魂，譬如一體雙生，只要他做了什么事情，我都會有所感應。”

　　“我那時是因為新的身體，需要從頭修行，不想與他正面對抗，這才沒有去找他算賬。后來我的境界漸漸追上，對方卻已是老邁之軀，此消彼長之下，中間我曾差點殺掉他，只可惜到最后還是被他逃了。”

　　“唉！”幸饒彌沃輕輕一嘆，臉上露出遺憾之色：“鬼昆侖有了警覺，這才耗費無數天材地寶，打造血棺。實則內含陣法，以怨氣遮掩天機，就是為了躲避我的探查。”

　　王一用手輕輕抵住額頭，問道：“既然鬼昆侖害怕被你察覺，后來為什么又大張旗鼓跑去漢市？”

　　幸饒彌沃“噗嗤”一笑，牙縫中開始溢出鮮血，氣息也變得衰弱起來。王一臉色一變，當即便要再借一道神通，卻被幸饒彌沃出手阻止。

　　“不必了！”幸饒彌沃搖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與其茍延殘喘，倒不如早點解脫吧。”

　　他此時面對死亡，已沒了先前的恐懼害怕，反倒像一位豁達的智者，言語之間，令人折服。

　　王一不禁想：如果對方之前便有現在這樣的心境，功夫境界恐怕早就另攀高峰，遠不是如今這般虛有其表。

　　果然只有坦然直面死亡，才能成為死亡的主人，獲得生的力量。越是懼怕死亡，越是渴望永生，反而會適得其反，淪為死亡的奴隸。

　　“時間不多了。”幸饒彌沃咳嗽一聲，突然說了一句：“抓緊時間，把該說的都告訴你吧。自困幾十年，我還從未對一個人這般暢所欲言呢！”

　　王一盤膝坐下，拋開之前的恩怨，對方同樣是一教祖師，一派智者，眼光閱歷絕不是自己能比。耐心傾聽，更是對對方坦誠以待的最大尊重。

　　“鬼昆侖之所以跑去漢市，是因為不知從哪里得到了王級進化液即將出世的消息。”幸饒彌沃撇撇嘴：“這家伙獸性太重，即便奪舍重生，一輩子也不可能修煉地了《天魔七變》，他去奪進化液，其實還是為了快速獲得力量。”

　　幸饒彌沃十分不屑：“這便是人與獸的根本區別，他已經絕了道途。一輩子難登大道，只能使這些左道旁門，終究上不得臺面！”

　　接著，幸饒彌沃話鋒一轉：“不過這家伙雖然不堪，倒也不得不說很有幾分機算和果毅。”

　　王一疑惑地向他看去，便聽幸饒彌沃說道：“原來他很早之前，便用分神之法奪舍了一個弟子。這個人你也不陌生，正是公孫望。”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公孫望居然還加入了輪回，據說在里面位置還不低。”

　　“他以為可以憑借公孫望監控輪回的動向。”幸饒彌沃噗嗤一笑：“殊不知公孫望早就落入輪回之主的眼中，甚至被當成一顆棋子、一根風箏線，遠遠將鬼昆侖捏在手中。”

　　“你以為公孫望去漢市執行任務是偶然為之嗎？”幸饒彌沃先一步回答：“不，這一切都是輪回之主故意讓他去的。目的就是將鬼昆侖引誘至漢市。”

　　“畢竟以鬼昆侖的謹慎，若是沒有一雙眼睛親眼見到計劃成功，他是絕不可能從昆侖出山了。如果他不出山，輪回之主也拿他沒有辦法。”

　　王一皺眉思索當日的情景，不禁問道：“既然鬼昆侖目的是奪取進化液，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算計明空藏呢？”

　　“不得不說，這家伙被我追殺多年，學會了怎么用腦子。”幸饒彌沃冷笑道：“他算計蓮花生的傳人，自然是害怕漢市動靜太大，我會找到他，所以想要找一個打手罷了。”

　　“蓮花生是何等人物？即便是我全盛對上，都要退避三分。明空藏已盡得其真傳，又豈是簡單人物？弄不好就是引火燒身，自食其果！”幸饒彌沃面露不屑，呵呵一笑：“果不其然……當日我知曉他算計，便做好他被反噬，暗中給予致命一擊的準備。”

　　“后來你為何沒去？”王一問道。

　　“我去了，只是我從你的身上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雖然遠沒有此時強大，但我那時正是第五道神意圓滿的關鍵時刻，絕不能出任何紕漏，所以暫時選擇了退避。最重要的……”

　　幸饒彌沃語氣頓了頓：“最重要的是，我發現了輪回之主即將降臨的征兆，心中十分害怕。”他輕輕嘆氣，有一些羞惱：“雖然明知只是一道念頭化身，可還是不敢冒險，甚至連一絲對抗的心思我不敢有。以至于鬼昆侖臨死的時候，我都不敢去收回性光。”

　　幸饒彌沃指了指遠處的石屋：“看到那石屋了嗎？”

　　王一點了點頭。

　　“當初知道輪回之主降下化身，我嚇得要死，跑到京城建了這石屋，封閉住自己的元氣，生怕對方發覺。”

　　“你好歹是一方大能，跑來京城，磐石難道毫無反應？”

　　幸饒彌沃淡淡一笑：“他當然知道，只是不說而已。”他語鋒一變：“面對這個人，你一定要小心謹慎，他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甚至比你想象的更加復雜。”

　　王一心中一頓，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對方又嘆：“我結石廬自守，其實與鬼昆侖的血棺并無區別，嘲笑對方膽小，自己又何嘗不是懦夫，不過自欺欺人。”

　　見到王一望來，他微微一笑：“一時感慨罷了。”

　　“再回頭想想，那輪回之主幾可比擬天道。害怕他，又有什么好丟臉的呢？”

　　話音剛落，山頂之上突然響起一個驚雷般的聲音：“幸饒彌沃，聽你啰嗦半天，總算說了一句明白話。”

　　“誰！”王一驚地瞬間站起，他們聊了半天，有人摸到身邊竟沒察覺。

　　“他來了！”

　　幸饒彌沃突然一陣顫抖，面如土色。抬頭望去，只見一道黑影飛瀉而下，轉眼之間，已然須眉可辨。

　　對方將身一縱，沖天而起，一個轉折，不待眾人轉念，便如一縷青煙，飄飄然踏上崖頂。

　　王一臉色一變，這人面孔幾如夢魘，曾經無數次在自己夢中出現。

　　“鄭思益！”王一咬牙切齒說了一句。

　　鄭思益站在崖頂之上，俯視下方眾人，微微一笑，道：“王一，別來無恙？”

　　王一冷冷一笑：“你好歹是輪回之主，難道就這般言而無信？”

　　“哈哈哈……”鄭思益放聲大笑：“我可是壞人。你見過哪個壞人講信用的嗎？”

　　說罷，大腳一踩，“轟隆”一聲，巖石迸裂，紛如雨落，身子急速射來。

　　王一瞳孔一縮，只覺自己即便全力運起“風法”，大概也就與對方速度不相上下，但絕難如這般舉重如輕，放松自如。

　　眨眼之間，鄭思益已到了兩人身邊，大手一拍，便朝幸饒彌沃頭頂拍下。

　　“咄！”

　　王一出掌如風，自下往上拍來，掌力如冰雹隕石，呼嘯而出。“轟”地一聲巨響，他身子一顫，臉色青白變幻，但還是穩穩接下了這一掌。

　　鄭思益一動不動，望著王一，眼里閃過一絲異色，接著目光一轉，忽又輕輕笑了一聲。

　　王一心中一驚，連忙低頭看去，只見幸饒彌沃盤膝在地，七竅鮮血長流，早已沒了聲息。

　　幸饒彌沃本就是強弩之末，這兩道驚天掌力在他耳邊炸響，居然直接將他震死了。

　　“鄭思益！”王一怒氣瞬間涌上心頭。

　　鄭思益卻是淡淡一笑：“他的命在背叛輪回之主時，便已不屬于他了，現在只不過是完成一件未完成的事而已。而且他說的沒錯，輪回就是這世界的天，害怕恐懼，從來不是丟人的事情。”

　　他目光幽幽望來，笑著說道：“你覺得呢？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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