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清涼，光皎潔，好向丹臺賞明月。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

    “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里種金蓮。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

    王一腦海中回憶著“火里種金蓮”中各種口訣，心中多了幾分明悟，

    他當初修煉這門神通之時，說實話是有些不求甚解的。

    因為有系統在身，他已經習慣了功夫速成的感覺，所以想當然地沒有去深究這門神通內在的玄妙。

    直到系統加點第一次在這門功夫上碰壁，他才又開始多了幾分重視。可一細究，還是一知半解。

    譬如“得清涼”、“相盤結、”“性命堅”做何解？丹臺明月、玉兔龜蛇又是什么？假若諸法皆備，火中又如何種出蓮花？

    種種疑惑，不一而足，令他下意識又去依賴系統之力。

    現在回頭再看，不禁又有了許多溫故知新之感，再加上之前連番體悟，腦海中似有大道之音，在耳中回蕩不絕。

    如果說以前頓悟突破，是偶有靈光，難以捉摸。那么此時此刻，他便是道韻始成，俯拾皆得。

    就像王一之前修煉，總將“金蓮”放在首位，以為苦心耕耘，結出“蓮子”，則大道始成。而這“火”便如鼎下柴薪，雖說也是不可或缺，到底不能與“金蓮”并重。

    記得阿歡結丹之時，天地降下紫氣，他曾借此將“火里種金蓮”推上過一個臺階，所以下意識認為這火便是“天火”。

    可后來他踏入“天人感應”之境，也曾溝通先天陽氣來蘊養“紫蓮”，結果修為卻陷入停滯，與他所設想大相徑庭，令人大為不解。

    再后來王一修成“離火法”，燃起人身大火，“紫蓮”又有精進，于是他開始懷疑這火不光是“天火”，須是集天、地、人之力所生之火，在各境界分別不同。

    在他想來，“火種”必定就是“火里種金蓮”的前置條件。只要找準了“火種”，結出“金蓮”，生出“蓮子”，不過是件手拿把攥之事。

    而且他有系統在身，只要找準方向，神通頃刻間便能速成，少了許多常人苦修之功，心中不免懈怠。

    哪怕平時查閱典籍，也只往與“火”有關的方向去靠，目的性非常明確。

    王一卻不知，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驕矜之心，而且日積月累，內心早已蒙上知見塵障。

    他自得了系統之后，內心還是覺得高人一等的。哪怕平日里表現謙遜，那也是洋洋得意，故作姿態罷了。

    長此以往，直至習以為常。心中便會生嗔貪，生惰性，生功利心，生殺伐心。唯獨失去了本心、初心與自然心！

    如今這中府內景生出惡臭，也不全是境界跌落所致，同樣與他這些二心雜念有關。只不過因為平日境界太高，修為太強，繁花灼錦之下，反將這些內魔壓在心湖之下，給通通掩蓋下來。

    若非“輪回”強占身軀，將王一元神趕走，不得不藏身心湖，進而來到這片荒蕪之地，恐怕他永遠不會發現這些問題。

    而這里才是他本來根基所在，至于往日所見之繁華，不過是各種外魔寄居，構筑出來的假象罷了。

    “初發心時便成正覺，知一切法真實之性，具足慧身不由他悟。”

    不知為何，王一莫名想到《華嚴經》中一句經文。

    他此時才明白，這所謂“蓮子”哪是什么無上道果，其實就是自己那顆初發心。

    這心非左，非右，又非中；是心，非心，非非心；是法，非法，非非法。

    所謂執空，執有，皆為二。

    初發心若是強求，反而不得。若是刻意不求，一樣不得。不僅不得，還會生二心。

    而佛以有知空，以空知有，空有不二，所以無作，無業，無生，無死，才能成圓滿正等正覺。

    試想想，所謂求與不求，皆落下乘。王一哪怕明了“蓮子”真諦，難道真會忍住精進之念嗎？

    現在這些惡臭污穢，就是一次又一次癡愚妄念所生的二心罷了。

    而之前所證的陽神，也不過是一具假神，只是因為“外魔”太強，“內魔”潛伏，所以短暫回歸純陽之體，而造成的假象。

    就在他體悟之時，地上那株蓮花突然閉合，接著枯萎凋零，復化為一顆寶色生香的蓮子，重新落入土中。

    但頃刻間，蓮子又變為蓮花，再變為蓮子。每變一次，則蓮升一品，如此往復九次，共升作九品蓮臺。

    而隨著九品蓮臺的生成，王一整個人開始變得寶相莊嚴，漸至于若有若無，仿佛從未存在于世界上，又像是橫亙于宇宙虛空，萬古不滅。

    就在這時，他心緒翻涌，天地突然卷起黃沙，惡臭越來越濃，無數陰魔之氣生出，結出一個個魔頭，來搶奪即將生出的蓮子。

    這些魔頭都長了一張和王一一樣的臉，但個個又生的兇神惡煞，要么青面獠牙，要么三頭六臂，總之恐怖異常。

    雖沒有佛祖證道之時，萬魔來攻時的壯觀，卻也給王一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那種魔念侵襲之感，令他口鼻欲窒，呼吸困難，仿佛溺入水中，掙扎求生。

    龍虎忠心護衛在一旁，生出重重寶光，龍吟虎嘯，響徹天地，朝著這些魔頭撲殺而去。

    一時間，內景之中一陣天昏地暗，瞬間化為人間煉獄，尸山血海。

    魔頭殺了一批，又來一批，無窮無盡，仿佛見不到休止。

    而每個倒在地上的魔頭，最終都化為王一的尸體，真叫人吃驚不已。

    只二心不滅，這些魔頭就永無斷絕。而龍虎之力再大再強，卻又有盡時。

    果然攻殺一陣后，龍虎渾身寶光便開始逐漸潰散，最終身形飄忽，碎成千萬靈光，灑落天地。

    魔頭占了上風，一陣哈哈大笑，他們身形一變，變成一條又一條長著王一臉龐的怪蛇，卻是不再去奪取蓮子，反朝著王一的方向竄來。

    王一臉上冷汗直冒，他端坐在地，閉目凝神，竭力運轉萬千星光護持自己。

    那些怪蛇就像一片黑色海潮，一眼望不見盡頭，剛一接觸王一，立刻糾纏住他的身體，毒牙咬在各處，激地王一真炁亂涌，情形頓時岌岌可危。

    王一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運轉星力，不斷擊殺侵入周身的怪蛇，卻發現這些怪蛇殺多少生出多少，源源不斷，根本殺不完。

    “難道我要跟龍虎一樣被累死？”

    王一心中明白對方的企圖，卻又無可奈何。只怕控制不住殺欲，又起殺伐心。這殺伐心也是二心，二心不除，則魔頭越多。最多只能治標不治本。

    可他轉念一想：“這些怪物再厲害，也不過是我心中念頭、情欲所化。如今我既已明‘蓮子’之本意，何不將其化為養料沃土，助我成道？”

    王一于是克服恐懼，克制殺心，內心也變得安定下來，閉目凝神，表情漸漸柔和，而周圍的怪蛇群卻像沸騰的熱水，紛紛躁動起來。

    王一這才明白，原來這些怪蛇只是表面看上去恐怖，自己若能無缺無漏，縱然它們再多十倍，又能奈我何？

    果然這萬千幻象，隨他一念起，又一念落。虛幻真實，皆已分不清。

    那些怪蛇遠沒了初時的囂張，臉上露出驚懼之色，竟是要全力以赴攻伐王一，徹底毀滅對方的身軀。

    而王一渾然不覺，臉上露出微笑，任由自己被這股蛇潮淹沒。天地一時皆靜，遠遠望去，只有一座怪蛇壘起的山峰立在原地。

    “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于空。”

    王一此時已入“常定”之境，腦海中浮現出《清靜經》的內容。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何不得初發心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自己不得清靜，妄求外物，又刻意為之。

    他之前認為修行就是將身上六欲三毒通通除盡，最后修至太上忘情，得真寂、真靜、真空、真性之境界，最后再斬卻三尸，返身合道。

    可他忘記了自己是人不是仙，人都是有明暗兩面，陰陽對立，而互相虛抱。

    一味追求滅絕忘情，最后修出來的不過一團死物，自然不行。可若執于情，又會塵緣太重，內劫叢生。畢竟人生老病死，愛憎別離，八苦既會，最易為情志所傷。

    如果換作普通人，這些自然也沒什么。可他修為通天，天人交感，一點雜念就會被放大，最后積少成多，積弊難返，以至于內魔滋生。

    所以克制并非絕欲，得情才能忘情，追求逍遙，更不是肆意妄為，只要德行合于天地大道，自然可以隨心所欲。

    而若想斬殺這些心魔，就要將“得”與“失”、“無”與“有”、“空”與“不空”，一同殺死！

    王一這不頓悟不要緊，一頓悟竟然通感于大道，漸漸有了合道的端倪！

    “轟！”

    一團幽藍色的火焰突然從蛇群縫隙之中燃起，先是一朵，再是兩朵，最后千朵萬朵，連成一片。

    這火不知從何起，不知從何滅，沒有溫度，沒有光亮，沒有痛苦。

    怪蛇們依舊在不斷游動，但是身軀卻于火焰之中漸漸融化，化成黑色的粘液，覆蓋在王一身上，不時還“噼啪”鼓個泡泡，發出驚天惡臭。

    王一卻在這種惡臭之中甘之如飴，神態愈發安詳，仿佛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這團火，發于空無之間，引乾坤為肺腑，顛倒六欲七情，決乎陰陽參商。非明非暗，非陰非陽，出乎天然，全無來止。

    既不是“天火”，也不是“地火”，更不是“人火”，而是求”與“非求”，“空”與“不空”之間生出的“道火”。

    大道無形，所以變化萬千。正是因為無形，故而毫無變化。

    而這……才是“火里種金蓮”中，真正所求之火。

    但有一念，便不可得！

    直至最后一條怪蛇被燒滅，天地陡然凝住，只有一團火在宇宙中央，生生不息。

    粘液被燒干，凝固在王一身上，可是火焰依舊沒有熄滅的意思，依舊在熊熊燃燒。

    王一仿佛被埋在一個土墳之中，隨著時間推移，火焰中心的土墳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湮滅，一切不存，火焰才徹底熄滅。

    “呼……”

    天地吹來一陣清風，恍然間云霧飄動，空中生出陣陣芝草蘭香，令人聞之欲舒，與之前惡臭彌漫，截然不同。

    “咔嚓！”

    一聲極細微的響聲突然響起，只見王一先前端坐之處，好大一灘黑色污漬。污漬之上，此時正裂開一條細縫，一顆青綠色的根莖直直長出，生出一顆細小芽孢。芽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變作一朵嬌艷的蓮花。

    說來也怪，隨著這朵蓮花的生長，之前那朵蓮花就跟著枯萎，到最后徹底化為一灘黑黃色的污泥。

    原來，之前那朵蓮花，也是王一一道二心所化，乃是執求苦完，妄生明見之心。平日最不易察覺，作大道姿態，叫人誤以為成道，以至于沾沾自喜，沉入邪見而不自知。

    若非王一在關鍵時刻，舍身伺魔，光明磊落，行直坐端，合德自身，悟出真正初心。只需再多等片刻，那九品蓮臺一成，立刻就是一尊絕世內魔，甚至遠遠強過他自己，搞不好以邪入正，鳩占鵲巢，就不知斗不斗地過“軒轅”二人。

    “啪嗒……”

    這“紫蓮”越長越盛，寶光瑩瑩，真如書中所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

    花朵枯謝，變作一顆碩大蓮蓬，蓮蓬隨風搖動，一顆蓮子滾落而下，竟是個嬰兒模樣。

    那嬰兒粉雕玉琢，鐘敏毓秀，煞是可愛。剛一落地，便迎風而長，幾個呼吸之間，已變作王一本來大小。

    “哈哈哈……”

    王一發出一聲大笑，沒有驚天動地，也沒有澎湃壯烈，那卡住自己境界多時的“火里種金蓮”神功，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練成了。

    王一心道：“火里種金蓮”不愧為天下第一壯神之法！

    這一瞬間，他便已明亢龍有悔之意，補天造化之功。

    眼前藍色光幕也瞬間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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