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談興極佳，在王一院中一直聊到落日西墜，甚至有外人經過時，還能聽到爽朗大笑，或是激烈爭吵。

    當然還得感謝那輛停在門口的勞斯萊斯，阻擋住了一大波好奇的村民，沒有進來強行打斷幾人的聊天節奏。

    直到馬金花整治好一桌飯菜，眾人才停住討論，移步到王傳根家，自然又惹來村里一陣注視。

    余暉如火，已隱隱能看見一輪明月躍出山頭，高傲皎潔，仿佛萬千銀絲灑落凡間。日月一時同天，連天地都分出兩個顏色。

    明天便是決戰之期，所有人都懷揣心事，食欲不佳。秦鐘越等人草草吃過飯后，便開車去鎮上酒店休息，約定第二天再來接王一。

    到了晚上，王一無心入睡，登上屋后一座野山之巔，眺望整座村子，心中十分矛盾。

    他既希望能和輪回早些開打，結束如今這種惶惶不安，又隱盼永遠別和對方對上，只要護住自己這小家就行。

    站立良久，忽而一陣晚風吹來，雖是晚春，卻漫生幾分涼意。

    “王一哥哥不睡覺，是因為感到害怕了嗎？”阿歡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王一應聲一顫，回頭望去，只見阿歡坐在離他不遠的一棵大樹之上，目似秋水，凝注遠方。

    萬家燈火，如波蕩漾，少女的目光也隨之迷離，她喃喃一聲“好美”，這才將視線投到王一身上。

    這一刻，阿歡仿佛又回到神農架中，成了那個自由自在的林間精靈，美的不可方物，就連王一這無私少欲之心，也禁不住生出微瀾，望著對方呆呆出神。

    “噗嗤！”阿歡輕輕一笑：“王一哥哥，你在看什么？”

    “我……我……”王一一陣發窘，俊臉微紅，頓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阿歡嬌笑一聲：“王一哥哥，你怎么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王一深吸一口氣，苦笑道：“阿歡，你確實變了許多！”

    阿歡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解道：“我哪里變了？”

    王一想了想，緩緩說道：“初見你時，你極是嬌憨可愛，懵懂天真，絕不會跟我開這樣的玩笑呢！”

    “是嗎？”阿歡思索幾秒，頗為贊同道：“師父說過，人是會長大的，阿歡也要讓別人刮目相看呢！”

    王一笑道：“你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說完，他語氣一頓，小聲問道：“阿歡，你……不難過了嗎？”

    “阿歡已經不難過了！”阿歡搖了搖頭，沉默時許，忽而雙手托腮，盯著頭頂星空，輕聲問道：“王一哥哥，婆婆說人死后會變成星星，是這樣嗎？”

    王一剛要點頭，可又不愿欺騙對方，于是含糊應道：“也許吧！”

    阿歡嘆了口氣，又道：“那你說，師父會是哪顆星星呢？”

    “呃……”王一應聲一噎，答不上來。

    阿歡又道：“其實阿歡一直都喜歡閃亮的東西，如果死后真的能變成星星，阿歡肯定也不會害怕的。”

    王一聞言，心頭只覺古怪，不禁眉頭一皺：“好好的，怎么說到這個？”

    阿歡眨眨眼，笑著吐了吐舌頭：“開個玩笑啦，王一哥哥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王一覺得阿歡言行舉止有些可疑，但他沒有多想，只是嘆道：“怕我是不怕的，我唯一所慮，乃是戰敗之后的事！”

    他頓了頓，甕聲道：“我境界雖在增長，卻至今沒有悟透‘托天’神意，看似陽神已成，實則還有破綻。這一去……勝算怕只有兩三分！”

    阿歡一陣沉默，忽道：“倘若不勝，王一哥哥會死嗎？”

    “或許吧！”王一苦笑一聲：“那也應是萬不得已的一種情況，畢竟對方一直想要我的肉身呢！”

    阿歡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開口說道：“如果……王一哥哥……你有活下去的機會，可以不要逞強嗎？”

    “怎么可能？”王一搖頭苦笑，只覺阿歡關心則亂，才說出這話，想要照實說，又不忍打擊對方熱情，于是悶悶道：“我若不逞強，你們恐怕都會死！”

    阿歡沉默更甚，王一也再不多言，只站在山頭，又吹了一陣涼風，心緒稍稍平靜，這才招呼道：“夜深了，回去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想實在無益！”

    “好！”阿歡低低應了一聲。

    王一笑了笑，轉身往山下走去，剛走兩步，身后便傳來阿歡的聲音。

    “王一哥哥，你不會死的！”

    王一身子一頓，微微詫異，轉頭望去，只見阿歡雙眼如噴焰火，令他心神都不禁一顫。

    他極少見到阿歡這種樣子，沉默幾秒后，便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眼神也跟著堅定起來，口中發出一聲：“好！”

    這一夜，王一總覺有心事堵在胸口，躺在床上，反側難眠。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際悠然射出一抹金光，便聽遠處傳來一陣汽車轟鳴。

    王一猛地睜眼，口中發出一道“天雷之音”洗煉肉身，渾身疲憊立時全消。他穿好衣服，站在門口，才過幾秒鐘，汽車便穩穩停在門前。

    舉目望去，此時天色方曉，王一不禁笑道：“鷹王，來的這般快，可是一晚沒睡？”

    秦鐘越聞聲下車，臉上露出一分慚色，尷尬笑道：“睡是睡了，只不過醒的太早！”

    王一也不點破，整了整衣裳，說道：“那咱們便不閑聊了，吃過早飯就出發吧！”

    秦鐘越一愣：“阿歡妹子不去嗎？”

    王一看他一眼，搖搖頭：“太危險了……”

    “呃……這……！”

    秦鐘越心想阿歡修為之高，世所罕見，若是同去，不失為一臂助強援。可再一想到王一對她的關愛之情，便也不敢做聲了。

    他不敢繼續追問，怕引起王一反感，便換了個話題道：“玄鳥碑你不帶著？”

    王一輕輕一笑：“那是阿歡的東西，早就物歸原主。再說了，我又不是磐石道長，拿著它也不會用啊！”

    “放心吧！”王一挪開身子，露出身后“載長”神槍和“狼居胥”刀的真容，傲然說道：“一刀一槍，足矣！”

    秦鐘越聞言，心中一凜，再不多言，鄭重拱手，請王一上車。

    大勞行駛在鄉間小路上，豪華的外觀，嚇得過往行人紛紛避讓。

    王一上車之后，開始主動為秦鐘越指引方向。說來也怪，當初輪回離開時，只約定決戰日期，根本沒說地點。但王一卻像與那輪回之主已經心照不宣，遵循心中指引，便能找到決戰之地。

    車子行了一個多小時，王一心中忽生異感，輕輕說了一聲：“停車！”

    “吱……”

    車子剎停一瞬，幾人身子猛然晃動一下，王一轉頭望向窗外，不知不覺間，竟已到了大同山下的大同鎮上。

    王一目光投向山頂，臉上露出一個似疑惑、似灑脫的笑容，口中喃喃出聲：“由此而始，由此而終，很好，很好！”

    “下車吧！”他招呼一聲：“山上道路不好，車子恐怕上不去。”

    幾人依次下了車，也不急著上山，反似郊游一般，在小鎮街道緩緩行走。

    秦鐘越舉目四眺，望見周邊山野蔥蘢，不禁贊道：“沒想到一個小小縣城，竟也有這般景色，若非老夫有要事在身，定要好好游玩一番。”

    王一淡淡一笑：“輪回還沒來，鷹王其實可以逛一逛。別的不說，這大同美景，在整個湘省也是極其有名的。”

    秦鐘越連連擺手：“算啦，美景在前，心有掛礙，也是賞玩不進去的。”王一笑了笑，便不多言。

    今天不是節假日，鎮上游人并不多，只三三兩兩幾個，不過看見王一他們開著大勞，還是投來許多好奇目光。哪怕這是一個旅游大鎮，大勞這種級別的豪車平日也是不多見的。

    秦鐘越望著街上那些閑適恬淡的游客，不禁嘆道：“多事之秋，此地能有這般好氣象，看來是小友庇護之功啊！”

    “呵呵……”王一冷冷一笑：“鷹王想差了，就像人吃東西總愛把好吃的留到最后，輪回何嘗不是這種想法？”

    秦鐘越一怔，剛要說話，忽聽后面又有汽車聲響起，轉頭望去，便見武成章從一輛越野車旁急匆匆跑來，面色陰沉如水。

    “大事不好，王大俠！”

    王一眉毛一挑，小聲問道：“出了什么事？”

    “三兩句話說不清楚！”武成章從包里掏出一份報告，遞過去道：“這是種老在京城大流行病疫苗接種者中，發現的奇怪現象，南宮要我今早帶給你！”

    王一接過掃了一眼，眉頭已經深深皺起：“怎么會這樣？”

    只見上面寫著：疫苗接種者均不同程度地出現血液感染和神經性疾病，而其中又以病毒感染者在接種后，表現地更為劇烈！

    “之前難道沒有發現這些問題嗎？”

    “國家衛生實驗室聚集了上千名生物學專家，對疫苗進行了破譯與安全測試工作，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王一想了幾秒，轉頭問道：“武將軍，我想問一下，這些異狀是不是近三天才開始出現？”

    武成章雙眼亮的嚇人，連連點頭，凝重說道：“王大俠高見，正是如此！”

    怪道人嘆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看來所有人都中了輪回的奸計啊！”

    王一贊同道：“我之前還在想，世間眾生億萬，輪回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將他們完全控制。”

    “現在看來，他們的目的從一始就是要我們主動注射疫苗，而這……才是真正用來控制人類的手段！”

    “難怪當初疫苗得來如此容易，估計病毒只是誘餌，疫苗才是后招，而引動疫苗的鑰匙，恐怕就在輪回手中！”

    眾人聞言，心中俱是駭然，只因漢市之后，國家大力推行免費接種，不說人人普及，接種者至少也有數億，若這些人的生命都被捏在輪回手中，顛覆一個政權，實在易如反掌，難怪南宮會如此著急。

    武成章鄭重道：“王大俠，據各地衛生機構報過來的數據，凡是有輪回出現的地方，均有數百人的群體昏迷事件發生。”

    “事態緊急若斯，此戰已不僅僅關乎你，更關乎華夏數萬萬眾生，南宮已經做出指示，給予你百分百支持！”

    “你不必有所顧慮，有什么事只要我們能做到，絕對沒有二話”

    王一轉頭，見他目光中隱帶憂色，沉默幾秒道：“異狀發生地均有輪回的身影，想必是他降臨不久，又加上身受重創，能力有限所致，我們應該還有時間。”

    “只不過今日決戰，這大同鎮上的人要疏散，畢竟輪回不擇手段，恐會有傷及無辜的可能。”

    武成章點點頭，心中有了底，跑到一旁去打電話，通報此處的情況。過不多時，便來了十幾輛軍車，拉好警戒，跟人說是軍事演習場地，強硬迫人退場。

    幾人原地等著，長街很快便人去樓空，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怪鳴，有如千百只烏鴉爭鳴。

    “你們聽到了嗎？”

    眾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見到驚異之色。可再看路上把守的士兵們，居然恍若未聞。

    怪道人道：“難道只有我們幾個聽見？”

    大家不解之余，那聲音忽然停歇，可才過幾秒，竟又響起，漸漸從嘶啞晦暗，變成洪亮悠長，根本不像是凡間生物所能發出。

    就在眾人凝神傾聽，暗自猜測的時候，王一卻是望向某個方向，沉聲道：“這是有人運功發勁，氣血輪轉之音！”

    眾人盡皆駭然，秦鐘越道：“這人莫非氣血如龍，不然怎可能發出這樣的威勢？”

    “雖不中亦不遠！”王一心下一沉，緩緩道：“剛才你們之所以能夠聽到聲音，是因為修行有成，神而明之。至于這些游客，自然沒有這樣的本事！”

    “我想……輪回已經到了！”

    眾人恍然大悟，卻又心中一凜。怪道人道：“這當是輪回先聲奪人，想要滅王小子你的膽氣呢！”

    王一呵呵一笑：“靠這個可嚇不到我！”話音一落，他腳下猛跺，身子已經沖天而起，朝著山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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