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焉不詳！”秦鐘越心中不忿，大聲斥道：“哪有你這樣傳授口訣的？”

    鄭思益淡淡一笑：“你要是不服，大可自己來教他！”

    “你……”秦鐘越被他一噎，語氣一頓，半晌才道：“你這是作弊，就算輸了我等也不服！”

    鄭思益冷笑一聲：“我要你服什么？他王一服氣就行！”

    秦鐘越喘著粗氣望向王一，希望他能主動反悔，不要中了對方奸計。

    哪知王一不僅一言不發，甚至還若有所思，緩緩坐到了地上。

    見此，怪道人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攔住暴怒的秦鐘越，緩緩說道：“鷹王，王小子自有分寸，我們就不要替他做決定了。”

    鄭思益似乎也瞧出王一的異樣，神色驚疑不定，甚至隱隱生出幾分忌憚。

    王一此時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所有人都眼神怪異地望著自己，心中不明所以，搖搖頭，沖著怪道人道：“道長，我現在無暇分心，阿歡這里……”

    怪道人點了點頭，說道：“無妨，交給我吧！”說完，便要伸手去接，可手到半途，復又止住，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尷尬神色。

    阿歡畢竟是個大姑娘家家，哪怕在他眼里不過一個小女孩，可男女大防在這里，直接去抱怕是多有不便。

    氣氛一時僵住，王一也看出怪道人的疑慮，剛要勸對方事急從權，忽然旁邊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交給我吧！”

    王一循聲望去，便見衛凝霜大喇喇走了過來，盯著他細細打量許久。

    “你是……衛夫人？”王一輕聲問道。

    衛凝霜眉毛一挑，點頭應道：“沒錯，我就是芝婷的母親？”話音一落，她兩眼死死盯著王一，似乎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衛凝霜不稱“衛”卻口稱“宗芝婷之母”，就是想要看看王一的反應。看看自家女兒一顆芳心所系之人，對她是否懷有幾分真情。

    王一聞言，果然神色微動，可衛凝霜心里卻升起一陣失望。因為對方神色坦蕩，顯然不是牽于兒女之情，而是親眼見到好友之母后的驚訝，但更深處卻是一抹猶豫。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之奈何？”衛凝霜心里嘆息一聲，暗暗想道。

    之前見到王一對阿歡的態度時，她就已經心生不悅，只當對方招惹自家女兒后，還要處處留情，實在渣的狠。

    此時此刻，再見到王一反應，又如何不明白自己誤會了對方，怕是他真對自家女兒沒什么非分之想。

    一念及此，衛凝霜心里閃過幾分擔憂。

    王一身份特殊，本來他對于二人結合就不抱多少希望。現在發現都是自家女兒一廂情愿，到最后怕是要遍體鱗傷、無果而終，不禁又對王一生出幾抹幽怨。

    衛凝霜打定主意，一旦此間事了，就去勸勸宗芝婷，可一想到對方十匹馬都拉不回的倔強性子，又是一陣頭疼。

    而且現在形勢未明，如果王一不能突破，大家怕是全都要死，便想再多也是惘然，還不如真心實意替對方理好身后之事，不至于有后顧之憂。

    幾秒鐘的時間，衛凝霜念頭數轉，最終輕嘆一句，還是放下諸多雜念，眼中露出些許釋然與坦誠之色。

    王一修行“有情之道”，對于情緒變化最為敏感，之前沒有第一時間將阿歡交到對方手上，就是感應到了衛凝霜對阿歡有著淡淡的敵意。

    王一智慧極高，很快就想到這份敵意應是來自于宗芝婷，本來也是無傷大雅之事。可是阿歡現在狀態極差，他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潛在威脅，故而才生出幾分疑慮。

    可令王一沒想到的是，衛凝霜不知道做了什么心理建設，短短幾秒鐘，就令這股敵意消弭無形。他雖然驚訝，卻還是朝著秦鐘越看了一眼，見對方點頭，才放心把阿歡交了過去，口中輕輕說了一句：“多謝！”

    衛凝霜也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低頭望向比宗芝婷還小一些的阿歡，眼里露出幾抹疼惜。

    都是可憐人罷了！

    王一隨后又望向眾人，輕輕點頭，這才盤膝在地，開始細細回想鄭思益所言。

    眾人各自對了個眼色，知道王一主意已定。

    值此關鍵之際，均是不敢打擾，于是紛紛上前，閉口凝神，把守在他四周。當然最該警惕的……還是輪回！

    …………

    “什么是自己的力量？”王一在心中這樣問自己。之前王一一直覺得輪回在故弄玄虛，不愿意傳授真法門，想故意害他輸掉賭局。

    但如今誓言已立，他已經沒了退路，故只能窮究極致，看能不能從那幾十個字中，悟出一條大道來。

    王一不禁回顧過往：從得到系統后，不知不覺已歷經蜀都、漢市、藏邊、京城四地。經歷之豐富，過程之玄奇，常人便是連想都不敢想，足以稱得上一句馳鹿神州，縱橫天下。

    也是在這短短一年，他的功夫越練越強，境界越悟越深，直至成就陽神，達到前無古人之境，生出天下無敵之心。

    但是今天，輪回的一番話，卻像當頭棒喝，狠狠打醒了他。

    之前王一結成金丹，明心見性之下，也是在刻意抑制自己的驕矜之心。

    因為他身具大機緣，力量來的太容易，不知不覺就會讓自己陷入知見障中。想要勘破迷霧，不至于淪陷其中，就必須打壓這樣的欲望，使自己的德行合乎天道之德。

    乍一看，這樣的想法當然沒錯。而他自己在修煉越來越順利，一直到無敵之后，也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走到了正確的道路上。

    現在想想，或許就是因為自己太無敵，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一力降十會，輕松解決所有難題，所以根本沒有想過問自己這個問題——什么是自己的力量？

    這看似只是一個小問題，但在修行之中，卻是一個大到沒有邊際的問題。正是因為自己修行地太正確，反而忽略了這一點，所以這其實就是陷入到了另一層的“知見障”中！

    “你其實一文本錢也無！”

    王一不禁想起輪回說的另一句話，從“天魔七變”開始，到后來的“人皇之軀”，自己學的每一樣功夫，都是前人的光耀千古的智慧與智慧。

    但自己在學會這些功夫之前，不過是死肥宅一個。既沒有學過道，也沒有念過佛，更別提在武道修行上的天資能有厲害。

    不過修行也非一概而論，一朝頓悟、一步登天之人，古往今來比比皆是。

    可是王一倒很有自知之明，哪怕風水再怎么輪流轉，也不可能輪到他自己。如果不是系統的話，他這一輩子怕是都只能在門外打轉。

    但是現在回頭看，自己不僅走的遠，更走的穩、走的好，只不過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系統的功勞罷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王一倒是沒有什么圣人情結，更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覺得不該借用系統之力。

    所謂君子性非異也，善假于物也！

    既然上天給了自己系統，那就應該好好利用它，而不是排斥它。真正應該警惕的，只是那種不勞而獲、理所應當的心態。

    他現在就像是走在一條前人修建的康莊大道，目之所至，還遠遠沒有到頭。但終點在何處，他也根本不清楚。

    如果這條路是錯的，在沒有走到終點前，他可能也會一直錯下去。想要扭轉這種狀況，就必須有超越前人的眼光與智慧，或者從根本上打破這種極限。

    若真論眼光長遠，王一肯定不如創出這些神功之人，最多也只能在他們的基礎上多邁出一小步。

    畢竟他本就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根基就在這里，挪不走、移不開。否定這一切，其實就是否定他自己。

    但如果沒有這些，他甚至連邁出第一步的資格都做不到。或許這才是輪回所說“一文本錢也無”的真正含義。

    如今經輪回一點醒，他立刻就想到此處，但想明白和如何去做，卻又是兩回事了。

    因為時間不多，王一也有些心急。可越心急越抓瞎，一時間，竟是半點頭緒也無。

    “難道要回到起點？”王一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暗暗想道。

    反正也沒有頭緒，王一干脆打算回頭溯源，退回到最開始的地方。

    王一不禁又想：“可我之前就是個普通人啊，一個肥宅能有什么力量？隨便來個人都能把我干趴下吧！”想到這里，他只覺思路又錯，整個人不禁一陣頹喪。

    “不對！”王一搖搖頭，心頭不知為何竟生出一個聲音：“輪回說的是對的，在我的身上，一定還有自己不曾發掘出的力量。”

    “或許是我錯會了他所說力量的含義，可能他說的根本就不是武力，只是我狹隘地將其理解為武力罷了！”

    王一心里生出一層薄薄的明悟，雖然不是很清晰，但明顯不再跟一開始那樣毫無頭緒，像個沒頭蒼蠅一般。

    而抓住了靈感，最重要地就是理清線頭，抽絲剝繭，漸漸回歸到原始。

    所以，如果輪回說的力量不是武力，那應該是什么？

    如果自己沒有練武，那這個平平無奇的宅男，代表的就是天下億萬普通人。

    可天下蕓蕓眾生身上都具有的，可以打破虛空的力量在哪里？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圣人一言而教天下，天下復歸于仁！”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圣人之言，振聾發聵，就像洪鐘大呂，不斷在王一腦海中回響。

    小人物，也能有改天換地之志！

    轟！

    王一身上突然隨之爆發出一股極為強烈的氣息。

    眾人先是一驚，接著紛紛露出喜色：“難道成了？”

    只有鄭思益玩味地看向王一，彈了彈手指，好整以暇道：“呵呵，還差地遠呢！”

    話音一落，眾人臉色一僵，又開始緊張地望向王一，心中不禁暗暗祈禱。

    果然，氣勢爆發之后，王一身上氣機又再度收斂回縮，回歸到之前的狀態，甚至比之前更加虛弱，好似武林中人修行到關鍵時刻，陷入天人交戰之中一樣。

    “不對，還是不對！”王一暗自搖頭：“如果只是一味地求脫武力，追求更上層的力量，還是沒有追溯到力量真正的本源，怕是又會陷入到另外的知見障中！”

    “那我應該去哪里尋找？”

    王一陷入一陣迷惘，他的意識開始不斷下墜，光亮漸漸消失，直至陷入無邊黑暗。

    突然，他仿佛變成一顆受精卵，耳聞目視，無不神奇。冥冥中于一剎那間，感應到受孕那一刻，天地靈光誕生的整個過程。

    “這……這……”王一驚地說不出話來。

    當初金丹化嬰之時，他也曾有過這般奇妙感受。可那時只顧著陰陽交媾，化身元胎，提升境界，根本沒有認真體悟過這種無極生太極，太極生萬物的感覺。

    王一一陣苦笑，買櫝還珠，不外如是！

    “沒有什么比創造出一個生命的更偉大的力量了！”

    或許從母體受孕那一刻，這股力量就一直存在在我們身上！

    可是所有人從出生那一刻起，便由先天掉入后天，皆被七情六欲所迷，開始追權奪利，邀直買名。

    即便圣人常言克己復禮、修身養性，也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與理想，雖然偉大，卻不純粹。

    最純粹的是什么？

    是生命誕生之初，留在每個人身上的寶藏。

    是人之初，性本善！

    王一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從幼兒到青年，從青年到老年，最后歸于死亡。

    雖然平淡，但在他身上，王一卻看到七樣最寶貴之物——仁、明、勤、信、儉、勇、讓！

    惟仁，則不失于疏暴；惟明，則不惑于邪邪；惟勤，則不溺于安逸；惟信，則不見于陰私；惟儉，則不墮于暴奢；惟勇；則不流于軟弱；惟讓；則不懼于爭先！

    人生有涯，道無涯。明心見性，方可得此七德，乃堪合道。

    至于成不成神，反而不重要了！

    嗚……

    天邊忽然刮來一陣清風，接著鳥雀不鳴，萬籟俱寂。

    鄭思益一改常態，竟猛地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爆發出璀璨星光，朝著王一直直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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