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東縣上碼頭有三條街：河街，中街和北街，三條老街總稱為沿沙洲，沿沙洲各條巷子縱橫交錯，都是麻石條鋪墊的路，中街有一個美麗的荷花塘，塘水清澈干凈。沿沙洲西北邊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蘆葦蕩，北街，背枕巍峨壯麗的達觀山……

        從前，一年臘月初二，上午九點多鐘，劉林到一樓母親家里，坐在大堂廳里的木椅子上，陪八十四歲母親講講話，正聊著，鄰居丁爹爹從劉家大門前經過，劉林同他打招呼，老母親也熱情地招他進屋里坐坐，丁爹爹真的走進老母親堂屋，劉林讓椅子給丁爹爹坐，丁爹爹落坐后，丁爹爹對老母親和劉林談他過去的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家里很困難，父母親給我們兄弟三人分了家。分家后，我要砌柴鍋燒飯吃嘛，我口袋沒有錢砌鍋臺，找村干部借錢，打了二十塊錢借條，那時候，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二十塊錢能買到很多東西，糧站供應的大米，只要一角三分五厘錢一斤，豬肉憑票，在食品站只要七角三分錢一斤。

        我拿著二十塊錢的借條，找村長批條子，當時，村長也沒有說不借錢，反而跟我哼哼唧唧的，對我說：‘過兩天再來吧。’當年，我以為村長同意借錢給我，回到家里，就請磚匠師傅砌柴鍋臺，鍋臺砌好后，要付磚匠師傳的工錢，我連續兩天跑村委會找村長，村長都沒有批二十塊錢借條！我一氣之下，給借條撕掉，再也沒有找村長借過一分錢！沒有辦法，那些年，家境很窮，我是家中的小兒子，父母親跟我過日子，我想辦法，一定要改變現狀：‘哪個爹爹奶奶不疼長孫子呢？哪個為娘的不心疼懷抱的兒呢？’

        分家那一年，是夏天，我買了三節電池的手電筒，照青蛙賣錢，那些年，農村水稻田里的青蛙多，晚上，要不到兩三個小時，就能捉到一布袋青蛙，十多斤，深更半夜，給一袋青蛙背回家，放在家里的天井里，蛙聲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一夜叫天亮。

        第二天，母親對我說：‘小娃，昨天夜里，你用手電筒照來的青蛙，在天井里嚎叫，我聽了汗毛豎立，青蛙像鬼一樣的哭泣，我好害怕！每只青蛙都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你那一布袋青蛙是多少條命？你這不是賺錢，是在殺生！是在造孽！這條生財之道走不通嘍！

        你業余時間，還是做些正經的事賺錢，我身邊有點私房錢，給你，拜一位木匠師傅學門手藝，荒年餓不死手藝人。’

        就為這事，大哥大嫂知道后，怪父母親偏心：‘分家，還留私房錢給小兒子，為什么大兒子沒有份呢？’大哥跟我父親爭吵，在眾人面前，大哥踢了父親一腳，村民們實在看不下去，紛紛打抱不平，責怪大哥說：‘兒子打老子，如此逆子，大逆不道！簡直教壞人……’

        我父親愛面子，教出如此的犬子，居然被兒子打了！我父親哪里受得了如此侮辱？今后，他在村莊里怎么混下去呢？這不是成了村民們的笑柄嗎？

        父親越想越氣，在家里找出農藥，喝下殺蟲劑，悲涼地離開人世間。

        父親走了，宴七七四十九天后，大哥踢老父親的那條右腿，小腿肚子不知什么原因？開始酸痛腫脹，小腿骨頭出現炎癥反應，大哥哥痛得難忍，到醫院拍片子檢查，經醫院專家會診：‘右腳，小腿骨頭壞死。’專家建議大哥：‘必須盡快鋸斷右腿，否則，將危及生命！’

        大哥只得同意醫生的建議，動了大手術，鋸掉右腿，成了殘疾人。后來，花大錢安裝了假肢，成了跛子。

        村民議論說：‘哪只腳踢他父親，他父親顯靈，弄爛他兒子那只腳，叫他永遠無腳踢人！這就是不孝敬父母親的下場！’”

        丁爹爹講到這里，停頓一下，喝口水，繼續說：“養兒防老，積谷防饑！送到山上才為兒子，我有兒子，等于無兒子一樣，如果現在斷氣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丁爹爹悲傷地說：“天干無漏水，老來無人情！小的時候討人厭，老的的時候得人嫌，中年好過，只有二十年！天亮睡不久，老來壽不長嘛！”

        不知道怎么回事，劉林八十四歲老母親聊起“鬼”來，引起劉林的濃厚興趣。

        丁爹爹說：“我抬尸體無數，從小長到老，現在71歲了，從來沒有見過鬼，年輕的時候，跟眾人打賭，深更半夜，凌晨二點多鐘，滿山遍野找鬼，我也沒有找到，人們見到鬼只是幻覺，從心里害怕黑夜，虛擬出鬼來。”

        老母親反駁丁爹爹說：“有一年的秋季，一天晚上，我給同事家幫忙打芝麻糖，花生糖，糯米糖，回家晚了，也不知道是晚上十一點多鐘，還是十二點多鐘，夜色陰沉沉，我回家路過火葬場旁邊圍墻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火葬場圍墻邊，有拖腳鐵鏈子嘩啦啦的聲音，仿佛聽到有人講話聲：‘我痛嘍，渾身被火燒傷，全身痛得難忍！麻煩你，送瓶香油給我擦擦傷疤。’

        只聽人聲，不見人影，毛骨悚然，剎那間，我嚇得不知所措，什么叫魂飛魄散？我深深地感受到嚇破膽的滋味！我拔腿就跑，越跑越感覺有鬼在后面追我，心臟快蹦出□□，回到家中告訴老頭子：‘聽到火葬場鬼說話聲，見不到人呢。’

        老頭子嚇得夜里失眠，電燈開到天亮，第二天下午，我真的送一瓶香油，放在火葬場圍墻外邊。

        還有一次，我下半夜一點多鐘回家，天上有月亮，朦朧的亮光，快到我家屋門前時，猛然間，見到我家屋前空場地上，有一個無頭的人影在搖擺，我人嚇懵住了，都不知到喊叫，眼睜睜看那無頭鬼消失，這才如夢初醒，大聲叫喚屋中的老頭子。老頭子拉亮電燈，開了大門，我沖進了屋里，摸摸自己的額頭，已是滿頭冷汗！隔兩天，鄰居男人，急慌慌地找我老頭子借板車，后來才知道，他夫妻倆吵嘴，老婆一氣之下喝下農藥，他借我家板車，是急送他老婆到縣醫院搶救。在縣醫院，醫生盡全力治療，沒有挽救他老婆一條生命，原來是他老婆死之前，魂魄離開□□，在野外游蕩。”

        丁爹爹說：“每個人，無論多長壽？都要走向死亡，棺葬或者火葬，終究是一堆灰土，人死如燈滅，哪里有什么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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