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而今已是春季，正值草長鶯飛，柳枝抽新芽，綠草都泛著幾分朦朧的翠意。
葉非晚安靜站在墳?zāi)骨埃粍游磩樱裆缤戏降膸鬃郑骸叭~長林之墓”。
她已好久未曾來過此處了。
“爹，”沉默良久，她終究打破靜默，聲音艱澀，“女兒不孝，竟這般久都未曾來看您一眼。”
可墳?zāi)刮ㄓ心且粧g黃土，再無人應(yīng)聲。
葉非晚忍不住瞇了瞇眸：“爹，葉府……終究是頹了，我保不住它。”
哪怕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葉家已至鼎盛，衰頹是早晚之事，可是，前世今生歷經(jīng)兩次，還是讓她的心難以喘息。
她突然想到，爹生前，曾經(jīng)對張管家說“將葉府的地契從葉家的財產(chǎn)里剖出去。”
未曾說緣由，只是……當(dāng)?shù)^世之后，張管家便將葉府的鑰匙交給了她。
偌大的葉府，再與葉家無關(guān)，唯有她能自由出入。
而今想來，爹那時便已看透了一切，知道封卿不曾愛她，知道她在京城定會為難，所以留了葉府，爹怕她若真的離了王府，連去的地方都沒有。
手，不覺緊攥。指尖卻被手中的珠釵刺了一下。
葉非晚一怔，垂首看向手心，娘生前的珠釵。
她微頓，許久蹲在墳?zāi)骨埃瑩嶂贡畣÷暤溃骸膀_子。”聲音添了幾分哽咽。
當(dāng)初，說什么要她去房中拿娘的珠釵，可是……他卻一人偷偷的離世，竟是讓她連他的最后時刻，都沒陪在他身側(cè)。
可是……葉長林再不會對她吹胡子瞪眼般的應(yīng)她了，更不會說她“沒大沒小”。
葉非晚盯著那墳?zāi)梗劬Χ加行┧釢讲判煨靽@了一口氣：“若是當(dāng)初，未曾嫁給封卿多好。”
她緩緩坐在地上，淺色的裙裾沾染了青草的綠。她卻恍然未覺。
“若是不嫁他，也許以后，我便會一直陪在您身側(cè)，當(dāng)您的貼心小棉襖。”
“不嫁他的話，也不會做出那些卑鄙之事，到頭來還是失去了他。”
“也不會傷害南大哥了。”
“爹，您看，您怎能看著女兒一人在這塵世上受苦，自己去享福了呢……”
“……”
此刻，恰有一縷涼風(fēng)吹過，吹得遠處草木微顫，墳?zāi)骨埃尤柜辗w。
“方才，是開玩笑的，”葉非晚拂了拂被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勉強勾唇一笑。
“您待我那般好，我才舍不得怪您呢。謝您都來不及……”
“給了我生命，讓我能安好無憂長大；一心為著我著想，我想要什么總能捧給我；便是最后，都不忘讓封卿給我一個家。”
“還……在最后時刻，將葉府擇了出去，讓我不至于無家可歸。”
葉非晚一人，獨自絮絮叨叨說了許久，聲音很平靜。
她在此待了一整日，直到傍晚，白日里尚還晴朗的天色，竟陰沉了下來。
葉非晚終緩緩站起身：“該回去了。”她低聲呢喃。
轉(zhuǎn)頭，最后望了一眼墳?zāi)股系淖舟E：“爹，其實你說的是對的，封卿為人偏執(zhí)，他認定之人，絕不放手，只是可惜，我并非是他認定的那個。”
“封卿不屬于我，靖元王府，也并非家。”
……
踏入歸程時，天色已然有些昏暗了。
來時租的馬車，只是墳?zāi)怪茉饣臎觯矊げ坏今R車，她也不惱，一人沿著路邊徐徐朝葉府走著。
只是走到半路，天上飄起細雨。
她怔了好一會兒，感受著臉頰上的涼意，心中竟好受了許多。
走了不知多久，路上行人漸多，但大都撐著紙傘或是戴著斗笠，再不濟者，也都已廣袖遮在前額擋雨，腳步匆忙離去。
偶有人見到她竟神色平靜走在雨中，均紛紛投來奇怪一眼，卻又擔(dān)憂被風(fēng)雨淋濕，飛快離去。
不遠處能隱隱望見萬家燈火，總有一盞燭光在等待著歸人。
可是，沒有一盞是等著她的。
葉非晚半瞇雙眸。
“喂，你們可曾聽說，今日靖元王府出行，竟那般大的陣仗！”一旁，幾個避在草棚下躲雨的人，同周圍人說著什么。
葉非晚腳步一頓。
“可不嘛，以往聽聞那靖元王謙遜低調(diào)，加之又免賦稅得民心，從不張揚，未曾想，今日南巡，竟會這般大張旗鼓！”有人附和道。
“你們那，都不過只是聽說罷了，”一人聲音則胸有成竹了許多，“我今日可是途經(jīng)那條街，親眼看見了那陣仗。”
“如何如何？”有人好奇追問著。
“數(shù)十匹駿馬，六輛馬車，另有守衛(wèi)奴仆，均都穿著上好的衣裳，浩浩蕩蕩的繞城一周，方才朝城門而去啊！”
“不過話說回來，王爺此番既是為著那水患賑災(zāi)之事，親自南下，卻為何還要繞城一周？”有人不解。
“不知啊！”方才那人搖搖頭，“我倒是聽說，王爺雖謙遜，可那王妃當(dāng)初卻是追在王爺后頭，鬧得滿城風(fēng)雨，這次王爺南下還帶了女眷。今日這般大張旗鼓，莫不是……是因著那王妃的攛掇？”
“這可是王爺?shù)募沂拢蹅冐M能妄議……”有人連連擺手，幾人聲音都輕了下去。
“諸位可知，”卻在此刻，一聲女聲傳來，打斷了那幾人的竊竊私語，聲音平靜，“那王爺南下，是去往何處？”
那幾人嚇了一跳，抬頭方才望見一名女子，長發(fā)已被淋濕，有些狼狽，臉色蒼白，人更是生的瘦削：“自然是知道的，”一人應(yīng)道，“王爺此番南下，正是要去煙陽。”
煙陽……
“多謝各位。”女子頷首一笑，重新朝著前方走去，徒留身后幾人盯著她背影好一會兒方才收回目光。
葉非晚神色怔忡，原來……她在京城百姓心中，也是封卿的污點啊。
下瞬，她陡然想到，昨夜封卿曾對她說過一句話：“本王記得，你曾經(jīng)離開京城，欲去煙陽，卻誤去了煙城，是也不是？”
今日，他便南下去了煙陽。
根本不像是一場巧合。
她依舊走著。
可下刻，葉非晚的腳步陡然僵在雨中。
她突然想到，方才那幾人說，封卿南下煙陽，是攜著女眷的。
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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