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幻境中的宋世安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異常古怪的夢。

        夢中，他手握長劍，出招的力道跟著變得綿軟，正不斷徒勞無力地重復著在過去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每一個招式。

        周圍是他所熟知的朋友長輩，耳邊盡是無數的嘆息聲——

        “世安，你別太傷心，修為沒了也就沒了，你還年輕，重頭再來也來得及。”

        “世安，別再繼續了，你重傷未愈，修為靈力跟著跌落倒退也是事實。你就不能理智點么，現在壓根就不是什么修煉的時機。”

        “宋哥，你別太傷心了，不要再繼續為難自己。雖然你的實力……雖然……額，但你還是我最尊敬的同齡修士。”

        宋世安感受了一□□內接近于無的靈力，覺得眼前的這幾個人說的沒錯，當即就停下了自己揮劍的手。

        這舉動反而使得面前的幾個親友當即一梗，后面原本準備好的勸誡話語當即就說不出口了。

        宋世安沒再理會這幾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神情平靜地收劍歸鞘。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修為倒退靈力接近于無，但他卻在耳邊這兩個聲音靜下來后，清楚地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小聲嘲諷——

        “嘖，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個當初被譽為全校第一劍修的宋世安居然會變成這副樣子，這么看還不如我呢。”

        “依我看，他不會是用了什么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這才拿到全校第一劍修的名頭吧。”

        “果然，我之前就說了吧，相比起這么個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的劍修，果然徐暢才是我們這一輩里的第一人。”

        “……”

        這些嘈雜的聲音不斷地涌入他的耳中，心底仿佛也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告訴他——“你現在很難過”。

        可對著眼前的這一切，宋世安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識覺得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一切也不是什么叫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這有什么好難過的？不就是修為倒退了么，不過是從頭再來罷了。

        還有這些嘲諷的話聽起來也太沒有時代氣息了吧，究竟是從哪本書里刨出來的老古董？！

        ……他甚至還有心情吐槽一下這些過于老套的嘲諷說辭。

        而且他只是修為倒退又不是得了絕癥沒辦法修煉，修煉的路之前就已經踩實，之后他只要繼續沿著之前的方向再走一遍就行了。

        不像是臨時轉行，直接轉職變身其他修士，沒有基礎不知道未來發展的路線不說，拿到的修士證也沒有劍修的管制刀具合法持有證有牌面，掏出來給其他人看說不定還會被當做是假證。

        不過等等，修士證怎么會被當成假證，合法罵人證怎么會被當成假證……哦，原來這張證在他自己看來都不像是真的啊。

        只是，他一個普普通通規規矩矩的劍修，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知道居然還有這么個離譜的修士證呢……

        在觸發了“合法罵人證”這個關鍵詞后，電光石火間，宋世安瞬間理清了自己的思緒，由此發現了不對。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放在外設包口袋里的合法罵人證，在摸了個空后猛然驚醒。

        ——嘖，白高興了。

        宋世安瞬間清醒了過來。

        在發覺不對用力眨了眨眼后，視野里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景物迅速褪色消弭。

        再睜開眼后，從幻境掙脫開來的宋世安對上了正在侃侃而談的暴脾氣長老。

        此時，這位暗算了宋世安這么個年輕小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暴脾氣長老正在和負責人侃侃而談。

        “……也不知道小友在幻境里究竟遭遇了些什么，竟然表情如此糟糕，我在玄霜門遴選弟子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的神情，唉……”話說到一半，暴脾氣長老的視線正正就對上宋世安格外平靜的眼神，后面為了加重語氣加上的嘆氣聲差點沒能成功發出音來。

        宋世安就這么平靜地看著對方，因為那個“表情糟糕”的夸張形容詞，一時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就是對方口中的那個“小友”。

        暴脾氣長老險些直接愣在原地。要不是他修為深年紀大，這會兒怕是都沒辦法維持住自己說話的語氣。

        有沒有可能是他剛剛掐錯決了？

        一時間，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法訣了。

        和他方才故意說的那些話截然不同，作為玄霜門的門派長老，作為整個門派內的頂尖戰力，就算他實際上并不怎么擅長術法，他的法訣也遠比這登天梯上的幻境來得更加厲害。

        更別說在過去遴選弟子時，就是這登天梯上的幻境都足以讓那些意圖上山求學的修士沉溺其中，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修士在他的法訣中，卻只用了短短幾息時間便掙脫了開來。

        果然還是他剛剛掐錯決了吧。

        暴脾氣長老這么想著，當即加大靈力輸出，又掐了個法訣套在宋世安身上。

        只能說真不愧是整個玄霜門內的頂尖戰力，暴脾氣長老的動作特別快，不等負責人和其他隨行的普通人反應過來，甚至沒等宋世安發現不對開口出聲，一個法訣用下去，直接就讓宋世安又陷于了環境中。

        又是熟悉的景物變化，又是熟悉的記憶扭曲，宋世安又一次陷入了幻境中，唯獨環境中的畫面和之前存在不同。

        這一次，宋世安站在了他熟悉的教室里，眼前盡是熟悉的老師同學的面孔。

        周圍的所有人都在不斷嗤笑指責他——

        “小宋，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連這么個基礎的法訣都學不會，你是廢物么？！”

        “不是吧，不是吧，宋世安，這么點小事居然都能出錯，你這種水平真的夠得上我們修真學院的資格么？”

        “……”

        宋世安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

        他甚至還有心思額外去理智思考，我的老師什么時候罵人居然這么沒有水平了？

        簡直沒有一半過去一起上游戲課時展現出來的殺傷力。

        還有他的這些同學……

        因為修士數量實在不多，修真學院是個年輕修士都能上，這有什么資格不資格的，罵人的話里居然還有這么大的漏洞。

        ……這屬實就是拿業余水平碰巧撞上了宋世安本人被迫提高的職業水準了。

        他一個身經百戰的鍵修，什么大場面沒見過。

        不就是被老師同學罵么，這哪有眼前這些老師同學要求他開口罵人，于是他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之下當面罵老師同學來得刺激。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經歷了一個幻境后生出了些許抗性，宋世安環視他班里的這些同學，心里陡然生出了一個疑問。

        ——等等，他班上不就他這一個學生么，他什么時候有這么多的同班同學了？明明他開學自我介紹都像是在應聘專場。

        想到這，找到破綻的宋世安再一次清醒了過來，將將結成的幻境再一次破碎。

        當他這一次再次睜開眼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面那位暴脾氣長老在先前一次法訣失效的事情里察覺到了不對，在剛才宋世安沉溺于環境中的那幾息時間里巧妙改了話茬。

        “……不過想想我們今日的安排，時間緊張確實也不能再把時間就這么耗在這登天梯上了，果然我還是……”這會兒暴脾氣長老正好說到這，沒等他正大光明在眾目睽睽之下結束這次意外，他再一次對上了宋世安的視線。

        沒想到自己的法訣再一次快速失效的暴脾氣長老：……

        暴脾氣長老：……不是，我這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么個簡單的法訣居然還能出錯這么多次？！

        暴脾氣長老第一次對自己的施法水平如此怒其不爭。

        他不信邪，正想再試第三次，宋世安忍不住了。

        連同他自身遇到的情況，以及剛才湊巧聽到的那兩句簡短的話，此時宋世安已經大致摸清楚剛剛發生了什么。

        你說一次兩次他也就當做沒看見直接就算了，但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瞎搞，這個就有點過分了啊。

        再怎么說他也是這次出使玄霜門的代表之一，再沉默下去真坐實了對方說的這些胡言亂語，豈不是丟了他們現代修士的臉。

        這么想著，宋世安開口幽幽道：“……前輩，一分鐘里連掐三次法訣，您的手真的不累么？”

        正在偷摸加班加點掐第三次法訣的暴脾氣長老右手當場僵住。

        暴脾氣長老：……

        順著宋世安的話跟著看向暴脾氣長老右手的負責人：……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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