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勻宗每三年舉辦一次入門大會，屆時為各峰補充新鮮血液；而每半年有一次清點冊錄，將期間未記錄的外門弟子名記入，將放棄修道下山的弟子名勾除，同時按照此時間積累弟子的入門資歷，發放所需資源。

        寧有鯉來得正是時候，再遲半天，她就要虧足足半年的資歷了。

        此刻，她坐在謝峰主的仙鶴坐騎上緩緩降落，稀薄的浮云在周身劃開，模糊的景色隨著距離拉近越發清晰。

        “……如果你還記得兩年前的事，對這里應該還有印象吧。”前面的人微微側頭，聲音隨風傳了過來。

        云霧中，謝靈云仙姿飄渺，更顯高冷。

        “外門弟子冊錄儀式就要開始了，入冊后，你便可以學習接手靈云池的差事了。”

        寧有鯉低頭望去，發現冊錄儀式所在的平臺正是原主當年測試靈根的地方，只不過與記憶里人頭聳動的壯觀場面不同，眼下不過二十幾人，稱得上冷冷清清。

        看來，就算反悔上山的人再多，能獲得峰主認同的也是極少數。

        寧有鯉不免感慨，她這輩子的運氣可能都用在今天了。

        “記得。”她斟酌著回答，“那日十位峰主連同宗主都在，前來測靈根的人也很多，但能被選中做親傳弟子的……似乎不足十人？”

        “嗯。”謝靈云應聲，“近些年有資質的人實在不多。”

        寧有鯉抽了抽嘴角，當著她面說出來……是缺乏一點情商嗎？

        她看向身前氣質清冷的男人，心道這大概就是對方最后沒有抱得美人歸的根本原因了。

        女主的修羅場里，哪個人不是各行各界出挑的那部分？不論是短短幾年修為就突飛猛進直達元嬰奪得劍尊頭銜的男主，還是資產過硬并能與男主打個五五開的魔尊，又譬如眼前的靈云峰峰主謝靈云——年紀輕輕便結了金丹，模樣清雋俊秀，性格清冷如仙，又是稀有的藥修，將生死人肉白骨變得不再是傳說。

        書中，謝靈云甚至將自己的本命武器煉為丹藥，救女主起死回生，送給她三百年修為，卻仍不是女主身邊地位數一數二重要的人。

        同樣都是藥修，他的徒弟裴覺因為是平輩，甚至跟女主關系更親近一些。

        ——技能撞了不說，嘴不甜就很傷。

        “今日無需太隆重。”男人又說，“我會為你們再測一次靈根，結束后，你們便可以跟著學習了解外門弟子需要做的事了。”

        那雙墨黑的眸子微垂了一下，“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同時，修煉也不可落下。”

        寧有鯉自是應聲，在清勻宗，就算是打掃山門的弟子起碼也要修煉到筑基后期，為的是萬一遇見找麻煩的，也有實力跑走。

        仙鶴緩緩降落，到了測試用的平臺。

        寧有鯉率先掃視四周，在場二十多人里只有十幾人和她一樣腰間系著淡青色錦囊，剩下的則是各峰派來的引領人。再看他們行禮的熟練程度，大概已經在山上呆了有一段時間了。

        “謝峰主。”這些人恭恭敬敬道。

        謝靈云略一頷首，廢話不多說，徑直走到用以測試靈力的地方，“列隊，一個一個來。”

        天然呈現出透明質地的石柱，一旦將自己的靈力注入其中，便可得到相應靈根的反應。

        寧有鯉在后面微歪著頭看，前面的兄弟剛把靈力注入，透明的玉石上便出現一陣紫色的雷電，接著，盤旋在石柱上的枯藤冒出一點綠芽。

        “雷木雙靈根。”謝靈云對著冊子對照，“無誤。”

        那弟子道過謝，便跟著旁邊等待的引領弟子離開了。

        “下一個。”

        到了自己，寧有鯉把手放到石柱上，半天不得回應。

        謝靈云：“……”

        他看著半晌不動的少女，掀了下眼皮，“為什么不注入靈力？”

        因為我以為這是個自動的。

        寧有鯉腹誹，轉頭找系統幫忙：【注入靈力怎么操作？】

        作為一個穿書者，她還沒完全搞懂修真界的能力使用方式。

        系統：【屏息凝神，集中精力。】

        寧有鯉：【沒懂。】

        系統：【……宿主想要什么級別？】

        寧有鯉：【不是固定的？】

        系統：【當然不是。】

        通常來說，人在不修煉的情況下，隨著年紀增加，靈力也會趨向減弱。

        何況已經過了兩年。

        若按正常情況，寧有鯉的靈根資質很可能從較變成很低，最好也頂多是不變。

        系統認為，人都是有變強欲望的，這個宿主一定會選擇變成最優秀的資質。

        寧有鯉卻回答：【按之前的來就好。】

        茍活茍活，不茍怎活，萬一來個天資卓越，她就是那個被槍打的出頭鳥。

        系統不置可否。

        這宿主怎么這么沒有上進心？失策了。

        但它還是決定稍微讓她不那么泯然眾人——為了升級。

        于是，在寧有鯉再度把手放到石柱上時，那塊透明的玉石凝結出湛藍的霜花。

        與此同時，靈云峰主的眸子抬了一下，恰好映照出那抹晶瑩的藍光。

        對照冊子上的“資質薄弱”，玉石給出的答案則是——“中庸”。

        不同的偏向，天差地別。

        如果說“薄弱”意味著這輩子都可能與筑基無緣，那“中庸”則是能夠盡力試一試到結丹的程度。

        之前的記錄……出錯了嗎？

        男人的眉頭凝起，停頓了一下，還是劃去了之前的記錄，填上了“中庸”。

        寧有鯉此時尚不知自己的靈根被提升了，安安穩穩在原地等人來領。

        果然，來的人還是裴覺。

        青年召來仙鶴，正要帶她走，卻聽謝靈云道：“你們去觀心堂等我。”

        觀心堂是什么地方？寧有鯉不知道，但裴覺知道。那是弟子們面壁反思的地方，靜謐無聲，也是平時能用來商議大事的地方。

        師父讓他們去那干什么……？

        裴覺心中不解，也還是點了點頭。

        觀心堂離靈云池很近，打開窗戶，便能看到百尺之上云霧繚繞的天池，旁邊的瀑布沿石壁流下，激出的白色水花四濺，將附近的巖石澆出一層濃濃的青苔。

        “我們先在這里等等師父吧。”裴覺倒了兩杯水，“趁這時間，我給你講講在靈云池平常都要做些什么。”

        寧有鯉點頭：“謹聽師兄教誨。”

        “不必拘束。”裴覺頓了頓，“靈云池因為在宗上所處的位置最高，所以養出的魚比任何湖泊溪水里的更加優質，更有許多平日見不到的稀有種類，入藥作湯劑的效果也更好。”

        寧有鯉眨了眨眼，“這種地方讓我來管理……沒關系嗎？”

        她只是想隨便過來承包個魚塘而已，哪知道被分配到的魚塘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峰主給的承包契可不是假的。

        裴覺笑了一下，“原本應該還有兩三個人與你一起的……可主峰的映輝池近來事情繁多，人就都調到那邊去了，你暫時要自己在這里。”

        【靈云池是整個清勻宗最穩定的天池，平日一到兩人足以照顧得過來，且不必時時刻刻注意。其他天池里的生物需要有修為的修士鎮壓，靈云池則不用。】系統適時出來解釋。

        原來是一份清閑到可以上班喝茶的工作，真是太照顧我了。

        寧有鯉想著，露出一個越發真誠的笑容，“我一個人也無妨，一定會努力完成峰主交待的所有事情。”

        “話雖如此……”

        裴覺越看越覺得這乖巧的師妹做不了這么粗重的活，不禁道：“承包契是活契，只要師父肯首，可以隨時給你安排別的差事。”

        “什么差事？”寧有鯉好奇道，還有比這福利更好的工作？

        “磨藥、挑料、熔煉……一類的。”裴覺又把自己之前的提議說了一遍。

        “……”寧有鯉選擇保持沉默。

        廢話太多，也是對方無法攻略女主的原因之一。

        沒過多久，謝靈云來到了觀心堂。

        男人低垂著眉眼，循著手中的冊子尋找寧有鯉當年的記錄，上面有當年執筆者的手記，清楚地寫著：寧有鯉，年十二，冰靈根，資質薄弱，不利修習。

        如今，十二改為十四，資質也變了，嶄新的墨痕猶在。

        寧有鯉看不見被男人袖子掩住的字，系統投映過來給她看。

        【感覺哪里有問題……】

        寧有鯉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的地方，并很快把懷疑的目標對準系統，【怎么回事？】

        語氣不急不慢，仿佛真的只是詢問一個問題。

        即使被發現私自篡改天賦，系統也非常公式化地道：【提升宿主的資質有助于系統升級，也有利于宿主修道自保，是本系統合理自發行為。】

        【我看只是因為前者吧……】寧有鯉彎了彎唇角。

        系統這下提醒她了，獲得一定的自保能力也很有必要，若是以后巨石亂砸，她倒霉沒能逃脫，還是得依靠一點實力破解的。

        比如……赤手空拳打碎巨石？

        “這兩年間你可是遇見了什么大事？”忽然，謝靈云的聲音喚回了寧有鯉的注意力。

        “大事？”寧有鯉稍稍遲疑，穿書算嗎？

        謝靈云看了她一眼，“有還是無？”

        “沒有。”寧有鯉輕輕搖頭，“能在兩年前登上仙山，已是我人生最難忘懷之事了。”

        “……”謝靈云沉吟，轉頭又問：“你可有修道的想法？”

        修道？

        “自然是有的。”寧有鯉彎起一雙眉眼，還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吹道：“清勻宗乃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能在這里修習，是多少人做夢都得不到的。”

        “甚好。”

        謝靈云說出一句讓寧有鯉詫異的話，“若你也有這想法，那便好。”

        下一刻，一抹白影出現在門口，繼而是清冷的女聲：

        “謝峰主。”

        一個神情淡靜的女人對謝靈云頷首，她一襲白裙，淡藍的披帛搭在臂彎，站在那里，仿若雕刻于冰蓮座臺上的觀音，無欲無情。

        寧有鯉從腦海中翻出關于女人的身份：重涼峰的峰主，尹重涼。

        尹重涼是法修，冰靈根，擬造的冰蓮無孔不入，殺人于無形，也是整個清勻宗修為最高的女人。

        雖說實力強大，但整本書中她只出現過一次——她的親傳徒弟為了女主，寧愿與她斷絕師徒關系，女人氣極，斷了徒弟十八根肋骨，將其扔下懸崖。

        而女人的徒弟，便是兩年前天分比原主更高，被其挑中的天資冰靈根。

        寧有鯉莫名覺出對方到來是和她有關。

        因為，對方也是……冰靈根。

        眼見這冰雪一樣的女人朝她走來，周身自帶的寒氣足以令人冷顫。女人斜睨她，目光來回打量，不溫和也不尖銳。

        “你，可愿做我徒弟？”

        寧有鯉終于回過味來了，原來，謝靈云剛才跟她說這些話是事出有因？

        此刻，一個大乘期法修對她拋出橄欖枝。

        擺在她面前的有兩條道路——或者說，如果換作其他人在這，那便只有一條道路：

        把握這次機會，從外門弟子直接轉變為內門親傳弟子，踏上正規仙途，爭做人上人！

        系統自覺弄巧成拙，若是宿主就這么答應，那種田要猴年馬月才能開始？

        【宿主……】

        “您的好意弟子心領了，但弟子志不在此，望您寬恕。”

        沒等系統勸解，寧有鯉就給出了回答，速度之快，快到屋內另外三個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半晌，裴覺遲疑地開口：“這位是重涼峰的峰主，尹峰主。”意圖提醒寧有鯉眼前的人大有來頭。

        寧有鯉卻像沒聽見一樣，語氣真摯道：“弟子資質平平，也無甚追求，自幼便想有一個自己的魚塘，躬耕不輟，田園之樂……人生在世，不外乎安寧淡靜，平穩知足。”

        在場幾人看向少女的目光難以置信。

        她知道自己拒絕了誰嗎？

        這可是大乘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就能渡劫的重涼峰峰主！

        志不在此……你的志向……難不成真的是養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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