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季春。

        漫山遍野杏花盛放，九千青石階上人山人海。

        每三年一度的問仙典儀，是清勻宗面向天下招收弟子的時候。

        作為修真界第一宗門，每當儀式開啟，總會吸引不知多少向往仙途的孩子，形成這樣的浩大聲勢。即便從云端的高處向下望，也能看見無數密集而渺小的人影緩慢行進。

        在這云集的隊伍之中，有一名衣著樸素，神情淡漠的少年。與身旁笑鬧吵嚷的同齡孩子不同，他的氣質要更為成熟，一看便知是家中貧苦，早早當家的。

        但少年的眼睛很是好看，宛若高山之巔的奪目星辰，又似海底凝結的萬年寒冰，其間閃爍著堅韌的光芒，光彩灼然難以忽視。

        有人注意到了他，卻又看到他衣服上縫補的粗糙布條，一瞬的憐憫之后又變成了輕蔑。

        很少——幾乎可以說沒有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夠擁有可觀的天分，因為富貴人家早早便能給自己的孩子尋寶求藥，打下底子，而太窮的人因為窮，溫飽都成問題，體質也會早早被俗物沾染得混沌不堪，失去那份靈氣。

        “秦楚。”有人拍了他一下，喚出他的名字。

        少年回過頭來，漆黑的瞳仁亮得懾人。

        “我死活都沒想到，問仙階竟有這么長。”拍他那人錦衣華服，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但因氣喘吁吁滿頭濕汗，已經略顯狼狽了。

        “問仙階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階，我們如今只在一千零五百階處。”少年神色淡然，唯有抓著包袱的手指攥得發白。他的視線落在越往上越稀疏的人群上面，直直沒入霧與云里。

        那小公子擦了把汗，看了少年一眼，愕然道：“我們都走了這么久了，你怎么像是沒事人一樣？”

        但他馬上又嬉皮笑臉起來，“我說，待會兒我要是走不動了，你可得拉我一把。”

        少年不置可否。

        問仙典儀，第一關便是登問仙階。

        為期三天的時間里，這九千多層石階，必須一步步腳踏實地走上去。每日從清晨算起，落日前結束，到達山門者，則有資格測試靈根資質。

        今天便是最后一天。

        前來參加典儀的人雖比第一天少了許多，卻仍能感覺到凡人對求仙問道的熱情，九千青石階上各段都站著人，只是山腳下摩肩接踵，山腰上零星幾個罷了……

        “你們說——今日能走上來幾個？”

        寒山之上，一行外門弟子聚在一起，眼巴巴地張望著問仙階的盛況。

        這幾日各峰峰主忙到不見蹤影；內門弟子又唯恐在新師弟師妹面前出糗，加緊修煉；剩下的，也就只有春日無差事，大把空閑的外門弟子了。

        說“走”都是照顧面子，青石階又窄又陡，到了最后，那零星幾個幾乎是撐著爬上來的。

        “不超過五個。”陸壬是其中一員，他環臂站在旁邊，語氣十分篤定，“第一日上來五十人，昨日上來二十人，今日定會更少了。”

        “陸師兄為何這么說？萬一今日更多了呢。”

        陸壬搖了搖頭，“越有本事的往往到得越早，況且這么多年，都是趕在第一日的多，哪有趕晚不趕早的道理？第三日才來的，往往只是想碰運氣罷了。”

        幾人覺得很有道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一會兒，陸壬又開啟了新話題，“這么多人，光是看著太沒意思，不如我們猜猜誰能走上山門來？”

        人人都知仙途漫漫，需要長久的堅持與自省，入了門才是開始，但大部分情況下，很多人連走到山門前都是困難。

        一行人開始猜測，選的都是那遙遙領先，已經到達山腰上的。

        “……寧師妹，你覺得呢？”

        陸壬把目光轉向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說過話的寧有鯉。

        彼時的寧有鯉正專注望著人群中那冷肅少年，聽見有人喚她，著實愣了一下，“我？”

        “對呀，你看了這么久，可有覺得今年會入內門的？”林錦柔溫聲道。

        “我瞧你盯著一個方向看了許久，可是看到什么稱心如意的郎君了？”桑絮從一旁起哄，“只不過現在找道侶還尚早，師妹要多多觀望才是。”

        無人否認，這個入門才不過三年的師妹如今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就算在偌大的清勻宗內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走到哪里都能收獲一眾目光。安靜時姣花照水，歡笑時色若桃李，讓人不禁感嘆未來會便宜了誰。

        聽到眾人的調侃，寧有鯉半點沒放在心上，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師姐們又在說笑了，我只是想著什么時候收起先前在山下擺的攤子，至于覺得誰能上來嘛……”

        她點了點少年所在的方向，“他。”

        原書男主，秦楚。

        上不來，她倒立挖魚塘。

        幾個師姐連忙擠到一起去看，半信半疑，“模樣倒是不錯，但這個時間才在一千余階，能在日落前上來么？”

        寧有鯉后退幾步，召出御劍，“師姐們只問我覺得誰能上來，可沒說要理由啊。”

        說著，她使出法訣，乘劍而下，“我要去收攤子了，師兄師姐們告辭！”

        “哎——”

        呼喚聲阻止不了寧有鯉的腳步，眨眼之間，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這丫頭！”桑絮佯裝嗔怒，“陸師兄，你說她是不是一顆心全飛那小郎君身上了。”

        陸壬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那道方向沉吟，最后笑著搖了搖頭。

        ……

        轉眼間，寧有鯉已御劍來到了山下。

        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聲，大部分人都未曾見過修真之士，見一年輕姑娘從天而降，直道是仙人降臨。

        “寧師姐！”旁邊的小弟子看見寧有鯉來了，連忙迎上來。

        “辛苦你了，這邊沒什么問題吧？”寧有鯉摸了摸這小丫頭的腦袋。

        “嗯！像師姐說的一樣，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小女孩點點頭，聲音滿是欣喜。

        “那就好……”

        寧有鯉掃視四周，如她所想，山底除了想求問仙途的人，還有一大幫來看熱鬧的普通人。

        所以——在問仙典儀開始之前，她征得了峰主的同意，跑到山下擺攤。

        雖說問仙階中途也有三兩個專門遞水的弟子，但那遠比不上她這里：種類繁多，生意紅火。

        “沒什么事就該回去了。”寧有鯉走到攤子旁，人群自覺退避三舍。

        她掂了掂裝銅板的罐子，頃刻把桌椅擺設囫圇收入錦囊，又得到一陣驚呼。

        就在要離開的時候，寧有鯉覺察到一道視線正在看她，她敏銳地回望過去，與一雙漆黑的眸子撞了個正著。

        與此同時——

        “哎哎哎，你看那！”貴公子戳了戳秦楚，“好美的仙子！”

        他萬分激動，“等上了山，就能日日看到她了！”

        秦楚本不想回頭，奈何這位公子死命扯著他，只好看上一眼。

        春色正好，溫暖的陽光灑在青衣少女姣好的臉龐上，襯得她更似灼桃化形，而不似真人。

        少年極快地收回了視線，腳下的步子變得更快了。

        寧有鯉眨了眨眼，感慨男主不愧是男主，從少年時就顯露出逼格來了，那雙眼睛……但凡被直直盯著，就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溫馨提示：書中劇情已開啟。】

        系統突然響起聲音。

        【為協助宿主合理而有效地提示進度，系統自動為此書設置了進度條。】

        【請宿主注意！最高權限‘危機預警’因系統級別不夠暫未開啟，距離角色死亡僅剩兩年。】

        “兩年……”寧有鯉有些悵然，時間過得太快，她有一種遠沒有準備好的感覺。

        【比起感慨，宿主還是盡快升級系統比較好。】系統冷靜地吐槽，【最近‘玄淵秘境’又到了收獲的時期，今年稀有物種比往年提升了5個百分點，宿主快去捕撈提升經驗吧！】

        “你說得對。”寧有鯉表示贊同，連忙收回視線，又乘著劍回到了靈云峰第一池上。

        第一池池水清澈，水質已經從當初的“中高”變為了“高”。

        幾個月前，在她的修為達到筑基中期后，她便把那個躺在樹叢幾百日夜的過濾管翻找出來，成功裝到了逆流瀑布上。

        不僅如此，她還將原來的竹管打造成了一根能夠連通十七個天池的總管道，順便做好了第一池第二池的分支管道，以做實驗測試用。

        現在，只差制作剩余池子的分支管道，以及完備其他設施。

        一旦完成，整座靈云峰的池水都能連通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過濾系統。

        寧有鯉看著池中墨色的竹管，滿心成就感已然溢出。

        “先撈一網試試。”

        說罷，她撒下網去。幾年的熟能生巧已經讓寧有鯉指哪扔哪，毫不含糊。

        靜等片刻后，網子像以前那樣閃爍起了金光。

        但這一次，網子久久沒有上來。

        寧有鯉眉頭微皺，直接凝了冰凍結水面，防止漁網掙開，緊接著用力向外拉扯。

        重，非一般的重。

        但已經能看到一絲透亮的艷色頂開清水，向外游動了。

        難道是個大東西？

        寧有鯉愈發難以置信，三年時間里，她打撈上來的大多是零零散散的魚蝦草種，再大也大不了手臂長短。但眼下，網里的東西已經突破了歷來最大的體積。

        而且還有些眼熟……？

        緩緩地，瑰麗妖冶的赤紅色從水面浮出，繼而彌漫開幾絲血跡。突然間，“轟”地一聲，大小超乎預想的火色錦鯉騰然躍出水面，直直向寧有鯉砸來——

        寧有鯉愕然，眼見著陰影越來越近，帶著莫名香氣的水珠鋪天蓋地撒下，沾濕了她的衣裳和頭發。

        疾速后撤三步！

        “啪！”

        通身火焰一般的大魚重重砸在草叢上，撲騰了幾下，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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