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西大隊的人都以為紀云和林志華的婚事穩了,  畢竟在這個保守的年代，紀云已經和林志華成事，不嫁給林志華誰會要她。

        所以得知紀剛帶著秦寡婦的兒子來相看時,  大家都是滿臉的不理解。

        “估計是彩禮沒談攏唄。”有人猜測原因。

        “紀剛這不是糊弄人家嗎，這紀云都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還帶人來相看。”說話的人語氣里滿是鄙夷。

        “這秦寡婦家的兒子不就是那個病秧子嗎，怪不得會同意。”

        秦寡婦兒子身體不好,  說是娶媳婦,  不如說是找個傭人回去照顧他們母子。

        秦寡婦為人尖酸刻薄，這也是她兒子婚事一直定不下來的原因。

        紀剛看了一眼身后的馬大明，不過是從清河大隊走到雙西大隊，這會一副吊不上氣的樣子來,  想來是真的活不長。

        過個兩年,  紀云成了寡婦，有尖酸刻薄的秦寡婦,  她不回家她能去哪里，到時候還能再把她嫁出去。

        紀剛左思右想都覺得讓紀云嫁給馬大明才是最劃算的買賣。

        對于眾人疑惑的眼光，紀剛也不解釋，紀云昨天不是說了嗎，她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

        看著圍在紀月紀眠面前選樣式的人,  紀明拉著顧小玉往后退了一步，他抬頭看向人群里忙碌的姐妹倆，突然覺得紀眠的話是正確的。

        多讀書確實是有用的，至少現在二姐不就憑借她自己的能力賺到錢了嗎？

        紀眠本來只是試試水，甚至做好了空手而歸的打算,  畢竟很多人不會花錢買個圖畫。

        估計在很多人眼里,  覺得出錢買她手里的樣式是腦子有水,  畢竟這錢花的太冤枉了。

        但沒想到自己帶來的十份圖片都賣了出去。

        不過買這些的除了一兩個是真正講究人，其他的紀眠估計都是家里有做裁縫的，估計過不了多久，這些樣式都會滿大街都是。

        五毛錢就買斷一份設計，紀眠不由嘆息一聲，這真正的是賤賣了。

        不過現在人們這樣的意識還不夠強，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紀月也驚訝于紀眠的主意，她手里的圖片很快就空了，倒是圍在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

        但都是問的人多，大多數人都還在觀望，紀月覺得自己也能理解，畢竟把布料交給一個陌生人手里，有懷疑是正常的。

        所以她今天也做好了準備，隔一段時間就來一趟，混了熟臉，估計就會有人愿意找她試試了。

        雖然紀月今天沒收獲，但是看到紀眠手里的東西被一搶而空，她也很為她高興。

        她收拾好嫁衣，然后溫聲道：“眠眠，你不是要買東西嗎，可以在這邊看看。”

        這邊東西不要票不說，要是會講價，還能買的更便宜。

        顧小玉要買布，但是并沒有看到傳說中的瑕疵布，她倒是不失望，語氣很是平靜：“那都是紡織廠給里面工人的福利，哪里輪得到我們撿便宜呢。”

        “小姑娘，你們想買布？”聽到顧小玉的話，旁邊有位嬸子湊了過來。

        紀眠認出，這位大手筆的嬸子在她這里買了三張樣式圖。

        想來做裁縫這一行的，對于布料這些應該是有門路的，于是她點頭：“嗯，對，打算買了回去做棉衣。”

        “你們姐妹倆自己做？”話雖然對著紀眠說的，但劉菊香視線卻落在紀月身上。

        劉菊香家里從她娘那一輩就開始給人做裁縫，現在會繡花的人越來越少不說，手藝也越來越粗糙。

        剛才她可是仔細了紀月手里的嫁衣，那繡花針腳密實，配色更是不說，這樣品相的繡品她很久沒見過了。

        只至于她有些懷疑這些真的出至于紀月之手？畢竟她看起來才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紀眠眨巴著眼睛，故作疑惑的問道：“嬸子喜歡我大姐做的衣服？”

        “對，你大姐這手藝可不常見。”劉菊香這話也算是一種試探。

        “那當然了，我大姐從小就開始繡花，我們隊上可沒人能夠比得上。”紀眠一臉的驕傲。

        劉菊香這下更是好奇了，紀月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手藝，教她的人豈不是更不得了。

        想到這里，她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熱情了：“你們不是要買布嗎，我那里有不少，你們可以去看看。”

        她媳婦娘家可都是紡織廠的，所以家里做衣服的布料都走的親家的關系。

        紀眠看了一眼紀月和顧小玉，見她們同意，她才點頭：“那就麻煩嬸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劉菊香越來這姐妹倆越像財神爺。

        這姐妹倆一個繡花厲害，一個更是腦子靈活，她買的那三個樣式一定會讓她今年冬天的生意翻倍。

        現在世道一天比一天好了，這些有工作的小姑娘也愿意給自己花錢，前幾天還有小姑娘找她做衣服，嫌棄她這里的樣式老套呢。

        那小姑娘每年都要做好幾身衣服，家里都是職工，是個不差錢的主，她身邊那些朋友也跟她一樣，正是愛美的年紀，自己剛買回來的樣式小姑娘們肯定喜歡。

        察覺到劉菊香熱情的態度，再聯想到她剛才的問題，紀眠明白了，這是看上了紀月的手藝。

        紀眠轉頭看了一眼紀月，見她對自己點了點頭，便知道她也明白劉菊香的意思。

        紀月覺得這樣也好，有人合作，她也不用經常去黑市那邊，只需要從劉菊香這里接活就是了，看她手上的老繭，也是做衣服的老手了。

        一家四口跟著劉菊香后面，轉了幾條馬路，又轉了幾條巷子，才到了劉菊香家的院子。

        因為紀月紀眠的關系，劉菊香對顧小玉越發熱情，一口一個大妹子，問她想要什么樣的布料，什么顏色之類的。

        顧小玉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熱情，紀眠挽著顧小玉的胳膊一臉笑瞇瞇的看向劉菊香，脆生生道：“嬸子你看我們適合什么顏色就拿什么顏色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劉菊香是做一行的，她挑顏色估計比他們自己挑的還要合適。

        紀眠的話讓劉菊香臉上的笑容不由加深，她一臉羨慕的看向顧小玉：“大妹子，你這兩個閨女可真厲害。”

        “她們打小就懂事。”顧小玉和其他家長不同，不會在別人夸獎孩子時故意貶低他們。

        “天冷了，你們姐妹倆就穿紅色的，鮮艷又溫暖，小伙子就穿藍色的，大妹子你就穿棗紅色的，反正冬天穿的亮色一點準沒錯。”劉菊香說著就開始給他們挑顏色了。

        紀眠猜的不錯，劉菊香的眼光確實挺好，她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大家對她挑的顏色基本都是滿意的。

        等到顧小玉問價的時候，劉菊香一臉的笑容：“大妹子，這些布都不要錢，讓你閨女給我繡個東西怎么樣？”

        劉菊香這里也接了嫁衣的活，但是對方要求極高，為了讓對方滿意，她一直在想辦法，直到今天看到紀月繡的并蒂蓮，她覺得對方一定會滿意。

        顧小玉連忙擺手：“那不行，一碼歸一碼。”

        顧小玉的態度很堅決，這讓劉菊香有些驚訝。

        紀月也適時出聲：“嬸子，我媽說的對，一碼歸一碼，你先說這些布料的價錢，我們再談其他的。”

        如果劉菊香給的價錢她能接受，她不介意長期合作，如果價錢滿意，她還可以只和她合作。

        劉菊香這時候也看出來了，這都是厲害人，不是隨便一點小恩小惠就能糊弄的，于是她也跟著認真起來。

        布料的價錢她倒也沒有獅子大開口，以低于供銷社的價錢給了他們，甚至還不用布票。

        紀眠猜想這大概是她想要合作的誠意，她把目光投向旁邊的紀月，紀月輕輕點了點頭。

        紀月的手藝讓劉菊香很是心動，想到今天在黑市的畫面，她想和紀月獨家合作，所以給她的價錢很是樂觀。

        每件衣服價錢的百分之十，成本什么的都不用紀月平攤，不過她還有附加條件，就是樣式由紀眠來設計。

        紀眠輕笑一聲，果然是生意人，算盤打的倒是精明，不過不等她開口，紀月就已經替她拒絕了。

        “菊香嬸，眠眠的樣式圖得另外給錢，價錢你要問眠眠了。”在紀月看來，紀眠今天的價錢也屬實低了，以前繡莊里描花樣的師傅可難請了，工錢也能和一般的繡娘差不離。

        “嬸子，這就是你不地道了，今天我這些本來就是便宜賣了，你要知道好的樣式可以救活一件衣服的。”紀眠說完開始打量她家的布局，看到那臺縫紉機的時候忍不住思考。

        如果她和紀月單干的話，掙得錢會不會更多，不過這縫紉機估計一時半會的她們弄不到。

        “丫頭，這百分之十可不少了，而且衣服提價，你們拿到手的價錢不也跟著提高了嗎？”劉菊香搖了搖頭，覺得她們有些貪心了。

        “嬸子，我可以只要百分之九，眠眠不跟我捆綁在一起，她的事她自己做主。”紀月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紀眠。

        剛才在黑市那邊紀眠手里的樣式有多受歡迎她是知道的。

        見紀月退了一步，劉菊香不由看向紀眠：“小丫頭，你是怎么想的？”

        “我和大姐加起來百分之十二。”紀眠剛才想了下，劉菊香說的也有道理。

        一件衣服的價值取決于很多，比如面料，設計，手工，但缺點大概就是得賣出去才有錢。

        “那你不能把樣式再賣給其他人。”劉菊香思考一陣，覺得自己勉強能接受。

        “那是當然，給你送來的保證都是獨一無二的，畢竟我們現在可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紀眠點頭一臉認真的應諾。

        “那行，就這么定了。”劉菊香心里也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等合作試試，要是不賺錢直接不和她們一起就是了，反正就算虧，也就這么一回。

        不管劉菊香心里的小算盤如何，起碼面上依舊保持著一派熱情，甚至還邀請他們留下來吃午飯。

        他們自然是拒絕了，紀眠手里的購物清單一個還沒買呢。

        從劉菊香家里出來，紀明才小聲道：“這嬸子的話能靠得住嗎？”

        “她家都在這里了，難道還能跑的點，更何況這又不是一錘子買賣，要是覺得不妥，咱們不合作第二次就是了。”紀眠倒是一臉的無所謂。

        反正不管跟誰都得有個磨合的過程，不行就換人。

        紀明想了想，覺得紀眠說的有道理，于是語氣又變得歡快起來：“那我們先去供銷社買東西還是哪里啊？”

        今天是紀明第一次到黑市，至少的興奮因為在劉菊香這個陌生人面前一直壓抑著。

        這會只有家人在，他的興奮之情也不在掩飾。

        “直接去供銷社吧，剛才掃了一眼，我們今天要買的東西大多都在供銷社。”紀眠說著從兜里掏出自己的購物清單。

        紀月和紀明都一臉的稱贊：“還是眠眠想的周到，這樣列出來，就不怕有什么遺漏的了。”

        這是紀眠上輩子養成的習慣，每次去超市之前都記得要買什么，等回來的時候發現不是漏了這樣就是漏了那樣，所以后來每次需要采購的時候，她都會列個清單。

        紀明惦記著自己包包子，紀眠則想著煮火鍋的事，紀月在猶豫給賈全民家里買什么合適，顧小玉則是在憂慮給老太太買兩斤糖的事。

        才分了家，都知道他們手里錢不多，要不買一斤就是了，反正該盡的責任盡到就好。

        一家四口都各懷心思，這會已經快中午了，好的肉已經被選走了，剩下的大多都是瘦肉。

        好在還有塊五花肉，紀眠果斷選擇了它。

        紀明有些失望，畢竟在他們眼里，肥肉才是最好的。

        內臟豬蹄依舊剩在最后，紀眠果斷的要了，這次她打算鹵著吃，等下去收購站那邊問問有沒有香料。

        “不是肥肉才是最好的，你忘了今早吃的肉包子嗎，就是這種肥瘦相間的肉包出來的。”紀眠想著五花肉配著豆腐做餡包出來的包子最后吃，也不知道豆腐能買到不。

        聽到紀眠說要買豆腐，顧小玉直接阻止她：“家里有黃豆，也有石磨，我們自己做。”

        “媽，你會做豆腐？”紀眠有些驚喜。

        顧小玉要是會做豆腐的話，她就能用豆腐衍生出更多的美食，比如豆腐干，豆漿，豆花，甚至于豆腐乳。

        女性多喝豆漿有不少好處的。

        見紀眠這么激動，顧小玉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隊上的大多數人家都有人會做。”

        所以她不明白紀眠的興奮是從哪里來。

        紀眠臉上的笑容越甚：“以后你們就知道了。”

        顧小玉和紀明不明白紀眠的興奮，紀月倒是知道一點，她記得上輩子眠眠折騰出來不少東西，都是豆腐做出來的。

        除了五花肉，紀眠還要了一塊瘦肉，對上紀明不假的眼神，她解釋道：“餛飩餡就要這種。”

        到時候用骨頭湯來配餛飩，喜歡吃辣的，把小米椒剁碎放點進去，再放一點醋，好吃的恨不得把舌頭咬掉。

        紀眠的話讓紀明開始變得期待起來，反正她經手的東西就沒有不好吃的。

        家里人不是沒有懷疑她突然轉變的廚藝。

        紀眠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天注定，她之前在原主屋子里翻出一本從廢品站淘來的食譜。

        原主之前沒少捧著研究，所以聽到紀眠一提起那本食譜，就打消了他們心里的疑惑。

        等紀眠清單上的東西都買完后，他們帶來的蛇皮袋已經裝滿了。

        怕走路回去，他們不敢耽誤，連忙起身去早上停拖拉機的位置。

        好在拖拉機還在，司機辦事還沒回來，這邊已經圍了不少等候的人，看到他們抬著袋子。

        不免看向顧小玉：“買這么多呢？”

        “剛分了家，家里什么都缺，手里有點錢就趕緊來置辦成家當，不然又稀里糊涂的用了出去。”顧小玉的話很快引起大家的共鳴。

        “可不是，這錢你不拿來置辦家當，等回頭一看，也用的精光，壓根就攢不住。”說話的人不由附和道。

        “是啊，之前隊里上工掙的錢我打算攢著過年用，結果一算賬，發現又沒了。”說話的人說完不由嘆了口氣。

        叫他們討論的話題不在他們身上時，顧小玉不由松了口氣。

        過了好一會，拖拉機的司機才姍姍來遲，看樣子應該是在國營飯店吃了午飯才來的。

        紀明有些羨慕的出聲：“開拖拉機的工資一定很高吧。”

        “應該吧，好歹也算是技術活了。”這年頭有點技術的人待遇都不錯。

        “也不知道他要徒弟不？”紀明一臉的若有所思。

        紀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看看他的年齡，覺得他還能開多少年？”

        “二十年？”紀明語氣有些不確定，因為司機看起來頂多三十歲出頭。

        “那不就得了。”這會的手藝人，大多都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想法，所以很多徒弟好多年都不能出師。

        紀明想了想也是，算了，還是先好好上學吧。

        拖拉機一路轟轟轟的回了雙西大隊，紀眠他們帶著東西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前院圍了不少人，甚至隱約聽到紀云的哭聲。

        紀眠和紀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不等他們去打聽，旁邊就有看熱鬧的給他們解釋。

        “你的意思是紀剛帶人回來和紀云相看對象？”紀眠說話的時候滿臉的不敢置信，她有些搞不懂紀剛的腦回路了。

        說話的人點了點頭：“可不是，找的還是秦寡婦的兒子，秦寡婦你們知道嗎，就是清河大隊的那個秦寡婦，看馬大明那模樣，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可活。”

        這是上輩子沒有發生的事，所以紀月也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昨天和林志華的談話并不順利，林志華達不到紀剛的條件，所以他就干脆重新給紀云物色人。

        論狠毒，果然大家都比不過紀剛。

        “走吧，我們回去整理東西。”既然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紀眠可不打算去看熱鬧。

        紀月和顧小玉點頭，很著紀眠一起進了院子，就連往常愛熱鬧的紀明，今天也沒去看熱鬧。

        紀眠覺得自從那晚的事發生后，紀明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不過她是很樂意見到這樣的改變就是了。

        比起后院的平靜，前院就顯得有些熱鬧了。

        “紀剛，你還是不是人，我說了我除了林志華誰也不嫁，這病秧子是你自己找回來的，你自己愛嫁就去嫁。”被關在屋子里的紀云叫的撕心裂肺。

        紀剛充耳不聞，對著對面蒼白臉色的馬大明危險道：“你別介意，過兩天她就想通了。”

        馬大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本來就沒多少人愿意嫁給自己，再加上他媽的名聲，更沒有人愿意嫁給自己。

        所以今天紀剛找到自己，他還是有些激動的，就算知道紀云不是黃花大閨女也不介意，用他媽的話來說，這樣的女人更放的開呢。

        可是他沒想到這紀月竟然還惦記著其他男人，自己身子本來就不好，要真跟紀月結了婚，這綠帽子不是戴定了嗎？

        “你看，既然你妹子不愿意就算了。”馬大明打算回去了，就紀云這性子，自己肯定養不家的。

        “你不是說不介意嗎？”紀剛的神色有些不悅。

        “可你也沒說她還惦記著其他男人啊。”馬大明語氣也跟著不悅起來。

        “你媽的手段你還不放心？”紀剛輕哼一聲，神情里滿是嘲笑。

        馬大明想起臨走前他媽的話，頓時又變得猶豫起來，他媽說了，只要他看的上，把人先娶回來，她有的是手段。

        就在馬大明猶豫的時候，外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林知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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