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罪惡終結時
藍安市安民街道。
李晚檸按照李北北給她的地址，來到了安民街道。
她沒想到藍安市內還有這么破舊的地方，街道路面不僅狹窄，而且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沿街的房子讓她有一種飽經風霜的感覺。走進巷子深處，李晚檸的視線幾乎被晾在低矮的陽臺上紅紅晚晚的衣服遮擋。等她終于找到剝落的水泥墻上掛著的門牌號：安民街道98號，她的白鞋子已經又臟又濕，冰冷的感覺透過腳底傳遍全身。她不敢相信，李北北從警察局出來之后就住在了這里。
她敲門：“北北，開門。我是晚晚。”
沒多久就有人來開門，李北北蒼白的臉上難掩高興：“晚晚你這么快就來了�！闭f著就側身讓她進門，她很不好意思地說：“晚晚，我家的環境比較差，你不要嫌棄�！�
李晚檸走進里面，狹小的出租房看起來還不到20平方米，里面沒有沙發，只有幾個紅色的塑料椅子，一張塑料折疊餐桌上擺著一盤咸菜。兩張木板床之間只用一張床單隔開便算是兩個空間，墻上的水泥幾乎都已經剝落，露出斑駁的紅色磚頭。廚房就是一個煤氣爐和一個鍋，寥寥可數的幾件家具就塞滿了這個空間。
李晚檸坐在椅子上，問李北北：“北北我餓了，可以在你家吃飯嗎？”
李北北連忙擺手：“你在我家吃什么呀，我媽今天還沒下班，冰箱里面什么也沒有，就煮了咸菜和飯�！�
李晚檸一邊走去洗手，一邊說：“咸菜挺下飯的，你再說就是要餓死我了�！比缓髲呐枥锬昧送牒涂曜樱⒘孙埦桶抢饋�。
李北北見此眼眶濕潤，也盛飯坐下來吃。
“回來之后你媽媽沒有打你罵你吧？”
“沒有，而且我回家那天，陳龍那邊的親戚去原來的家拿家具和一些值錢的東西時，她也一直把我護在身后，怕那家人對我做什么。
她看了視頻之后一直說對不起我，她其實沒想到陳龍趁她不在時打我，她以為陳大龍只是比較好色和暴躁，畢竟她為了賺錢天天加班到深夜才回家，第二天一早又出門了。她很自責之前沒有照顧好我，她現在對我挺好的�！崩畋北币贿呎f一邊掉眼淚，她低著頭，眼淚都掉進了碗里。
“雖然現在生活條件很差，但是比起以前的生活真的好太多了，晚晚你知道嗎？我終于重新感覺到做人的尊嚴，不用再害怕挨打，不用拿著別人的錢仰人鼻息�！�
李晚檸起身靜靜地抱著她，開口說：“我知道的，那種仰人鼻息的生活真的太難受了。”
“其實我媽媽之前和陳龍結婚也是為了找個人供我讀書。她小時候讀不起書，很小就離家打工，只能干一些又累又賺不到什么錢的體力活。她就是因為深深吃了學歷低的苦，所以才希望我能夠好好上學。
搬家的時候，她特意找了這間雖然破舊但是每個月才三百塊錢的房子，因為她每個月不到三千的工資要養活我還要供我上學……”李北北說道這里已經泣不成聲。
李晚檸心疼地看著她，：“北北，我攢了一些錢，你先用著，以后賺錢了再還我，你媽媽也不用這么辛苦�！�
“不用了晚晚，”李北北抽噎地說，“如果這樣我會覺得在你面前抬不起頭的，我知道你絕對沒有看不起我的意思，但我就是……”
李晚檸連忙說：“你不用說了，我明白的。”
李北北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問：“晚晚，你可以每天抽出三十分鐘幫我輔導我的數學和物理嗎？我認真想過，要是能剪掉我的學雜費，我媽也不用這么辛苦。下個月中的期末考如果我數學和物理再上去一些，我就有把握能進學校前一百。只要能進學校的重點班，就能免除學雜費了。晚晚你可以幫我嗎？”
李晚檸點點頭，握住了李北北的手：“當然可以啊，三十分鐘哪里夠，得一個小時才行�！�
李北北激動地抱住李晚檸：“晚晚你就是我的幸運星！”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身處黑暗的時候，是李晚檸成為了她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本該就此荒蕪的人生。
她何其有幸，能夠認識這樣的她。
暑假一晃而過。很快李晚檸就回到了學校，開始了她的高三生活，而唐樂汀也升入高二了。
回學校不久，她就全身心地投入了學習之中。
畢竟雖然數學物理是她的長項，但是她的語文和英語并不算頂尖，為了考上她想去的大學，還得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
進入高三以來，班里的氣氛逐漸變得緊張沉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開始向著心儀的大學發起沖刺。
各科老師更是不愿意浪費一分一秒，恨不得要他們把上廁所、喝水、吃飯的時間都無限縮短，教室里面也貼上了“生時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放棄不難，但堅持一定很酷”、“且視他人之疑目為盞盞鬼火，放心大膽地去走你們的夜路”這類的口號。
能進入重點班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傲氣在身上，誰也不愿意落后于別人。特別是現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當下，高考早已經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甚至演變成千軍萬馬走鋼絲，大家都想鯉魚躍龍門，通過高考改變命運。
在這個階級越來越固化的年代，高考是眾多寒門子弟和普通人跨越階級最公平的途徑。
因此，所有人都不愿意自己是被高考淘汰下來的人，所有人都想成為“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里面那匹超越前面的人、一往無前沖刺的黑馬。
就算不是為了突破階級，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心中也都有著向往遠方的夢。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多遠才算遠方，只是固執而單純地相信遠方就是伊甸園，遠方代表著能與所有不堪的過往做告別。
雖然要經歷歲月的打磨，少年才能知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但少年之所以是少年，正是在于有著一腔熱血和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意氣。
可是天賦這種東西，真的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每次看著成績單上停滯不前甚至有時還退步了的年級排名，李北北都會在沒有人的角落偷偷落淚。
即使知道，到了這個時候，誰也沒空去觀察別人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在李晚檸的輔導和她自己的努力學習之下，她成功地在高中最后一年進入了和李晚檸同一班的理化重點班。李晚檸總是在自己也很忙的時候，還抽出時間來教她做題。
對于數學和物理題，一開始李北北還能聽懂她的解題思路，可是到了一輪復習，需要把一道題目里面包含的好幾個知識點都理解并綜合運用的時候，她就聽的云里霧里的，常常是聽著聽著就要停下來翻書找知識點。
她明白李晚檸已經在用最容易理解的解法來教她了，但是她還是悲哀地發現自己跟不上李晚檸的節奏。
她真的很佩服李晚檸，不是因為她的天賦，而是她的努力。因為不是每一個擁有天賦的人，都能做到不浪費自己的天賦，也不是每一個有天賦的人，在擁有了比平常人更高的智商之后，都可以做到不驕不躁，還在不斷學習。何況，李北北很清楚李晚檸的天賦主要在計算機上，對于高中的學習內容，她也沒有比普通人擁有更多優勢。
每天晚上，宿舍里的人都熄燈睡覺了，李晚檸的燈還在亮著，一直到一點才熄滅。星期天下午是所有高三學生休息的時候，但是她也從來都不懈怠，在大家都趁著短暫的時光去吃飯、補覺、玩手機放松心情時，她都在教室做題、訂正錯題。
李北北只能說，天才也是需要付出努力的汗水才能收獲成功的。
可是雖然她不是天才,她也很努力地學習啊，她也晚睡早起，早上啃著又干又硬的面包背單詞，吃飯的時候默默背數學和物理公式，每天都抽出時間刷各種高考數學、物理題。可是遇到角度新穎一些的題目，她還是做不出來。
每次考物理，電場、磁場、受力分析、動量、矢量、曲線運動、平拋運動、斜拋運動、天體運動這些題目單做她都很吃力，遇到綜合性很強的大題她根本寫不出來。數學考試也是，空間立體幾何、圓錐曲線和導數這些大題她只能寫出第一小問，有時候數列她也不行。
她還能在學校殘酷的制度下，留在七班，完全靠的是她優秀的語文和英語成績。只有在每次公布成績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語文成績穩居理科班第一，英語成績穩居年級第一，她才會有一些安慰，覺得自己還不算是個廢物。
有時候她甚至會反反復復地做著同一個噩夢，夢里面只有一面湖，她直直地倒下去。另一個經常做的噩夢，是她坐在高考考場上，拿到卷子，卻發現每一道題都是數學和物理兩科知識點混雜在一起的題目，她拼命在草稿紙上演練，卻沒有一道題目解出來。
然后考試結束的鈴聲就響了。
每次她都一身冷汗地醒來，可是作為一個高三學生，哪里有時間給她悲春傷秋，她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就急急忙忙地下床洗漱，跑去教室早讀。
為了能把數學和物理成績拉上來，她把晚上刷題的時間推遲到一點半。嚴重睡眠不足導致的上課困倦，讓她開始像其他同學一樣喝速溶咖啡提神，來保證白天有精力認真聽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體質問題，每次她一喝咖啡都會失眠到凌晨三點，這樣的惡性循環之下，她只能停掉咖啡。
這樣一來她晚上刷題的時間就大大減少了。
天賦跟不上就算了，體質也不行。在少了深夜能夠利用的刷題時間之后，其實對她還沒有影響，但是李北北總覺得自己下次一定會退步。在這樣巨大的自我壓力之下，她的頭發一把一把地掉，經常性頭疼，人也不在狀態。好多次上課，老師提問她的時候，她都在走神。
她這樣糟糕的狀態，李晚檸也察覺到了。
那天星期天下午，李晚檸把她拉到了操場上，什么也沒說就拉著她的手開始跑步。
十月的陽光既不強烈也不微弱，溫和的剛剛好，灑在金色的操場和奔跑的少女身上。
她們在操場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后精疲力竭，躺在草地上氣喘吁吁。
“北北，我們高三年級有多少個理科生？”
“好像是一千二吧。”
“還記得校領導說過，每年只要成績進入前多少名就可以上一本嗎”
“年級前六百。”
“那最近這幾次考試你排名大概在什么位置呢？”
“九十名左右。”
“這不就對了嗎？保持原來的狀態堅持到最后，你不僅穩超一本線，考上211也是沒有懸念的，甚至可以朝985學校發起沖刺。這樣的成績，你不需要這么焦慮的。弦拉得太緊，反而會斷裂。”
“可是我的成績在班上倒數�！�
“我們學校兩個理科重點班，一共九十人。你在重點班墊底，但是按照你的成績，在普通班是數一數二的。換個角度來說，你已經真的很棒了。
況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不足啊，拿自己的短處和別人的長處比較真的很不理智。你每次語文都穩定在140分，英語成績甚至接近滿分，這樣不是很了不起嗎？做好一件事不難，但是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是非常困難的，但是你做到了。北北你真的很棒了，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好嗎？”
“我就是覺得，你辛辛苦苦地給我講題，我卻一點兒也沒有入腦子�！崩畋北倍家蕹鰜砹恕�
“《禮記》有言：教學相長也。你只看到我在教你，又怎么知道，我沒有在教你的過程中收獲了對知識點更加深刻的理解呢？今天我可不是干巴巴的來安慰你的，我是帶著對未來大作家的崇拜與敬意來的�！崩钔頇幧衩氐貙λＱ劬Α�
“什么？”
“上次在辦公室，聽到語文老師唾沫橫飛地對著其他班的語文老師夸你寫的一篇文章不僅極具新思維，還特別有靈氣，優美又有意境。我們語文老師可是語文組組長，還在報紙上發表過好幾篇文章，他的文學鑒賞水平挺高的吧？能讓他這么夸你，證明你在寫作方面真的很有天賦�！�
李北北懂事以來，有人夸她聰明、勤奮、堅持，但是從來沒有人像李晚檸一樣，用這么真摯的語氣夸她有天賦。
李北北突然覺得，沒有必要繼續陷在不應該有的執念之中不可自拔了。她已經得到了最想要的肯定了，不是嗎？而且她多么幸運，有一個人這么真心地對待她。
畢竟在她最難過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難過，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選擇對她的難過視而不見，因為他們有比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沒辦法分出時間，來安慰相對來說不重要的她。
只有李晚檸，會在發現她難過的時候，跑到她身邊安慰她。
她擁抱住李晚檸，這一刻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彷佛要把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委屈、壓力、不甘、無力和痛苦都哭出來。
“我們一起成為更好的自己，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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