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支書的身影慢慢遠去之后，劉杏和張兵對視一眼，都沒有第一時間做聲。

        “不是我理解錯了吧，”一向大姐做派的劉杏略顯忐忑地問。

        “真的，估計是真的，王支書不會瞎說的，他最懂言語上得厲害！”張兵握緊了拳頭，想要湊近張杏說，但是又怕別人察覺到什么，強行抑制住了。

        快兩年了，終于來了！

        都說桃李公社離城里近，附近工廠又多，招工名額很多，很好回城，但是那是前些年了，村里的老知青很多都走了。

        她和張兵算是堅持的久的，在這個村子四五年了，她所有人生的五分之一那么長了，一開始他們的條件不算出色，只能熬著，其他熬不住的就嫁給了村里人然后回城了，小桃就是這樣的，聽說馬上就能去公社小廠子上班了。

        她不想嫁給村里人，這次的機會她不能錯過，不然她這把年紀，怕是也要一直待在鄉下了。

        想著，劉杏攥緊了手中的毛巾，看來之后和隊里人的關系要緩和一下了。

        “劉杏，你高興啥呢，這么樂呵，”春香摸著自己胸前兩條黑黝黝的辮子看向堵在門口的劉杏，心中疑惑，這可不像是她。

        劉杏回過神來，繃起了臉：“還能有啥，新知青的糧食到了唄，這波糧食補充進來之后我們也能改善一下伙食了。”

        “呦，你這耳朵好使可一點不夸張，我就是跟著馬車回來的，”春香溫柔地笑著，“晚上我們喝全白面的面條吧，可有一個月沒吃全白面了。”

        “行，”劉杏也不含糊，她也饞了，他們的工分不夠，年底分到的白面，有一大半都換成了玉米面，平時要摻進去一大半。

        新知青第一年來，他們的糧食會先按照標準發下來，一年有360斤糧食，年底從他們的工分分到的糧食里面扣，說是這樣，但是就沒人還上過，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喬，還有其他新來的知青，快出來，你們的糧食到了，順便給你們開個會。”劉杏站在院子中間的一棵青澀的柿子樹下吼。

        楊朝紅一聽見名字就呸了聲，不情不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小聲嘟囔：“這個老知青怎么回事，合著我們在她那沒有名字是不是。”

        劉杏雖說喊屋里的人出來開會，但是她也卻沒閑著，走到門口跟送糧食過來的老鄉搭話：“大熱天的你們也辛苦了，進來吃點東西，我們蒸的饅頭還沒吃完。”

        劉杏說著就從廚房拿了兩個黃澄澄的饅頭出來，玉米面做的。

        “你干啥呢，還拿了兩個，我們平時還不敢吃這么多呢，”春香看著劉杏，“平時也沒見你這么大方啊。”

        “今天可不是高興嗎？”劉杏湊近了說：“這一次糧食可不少，加上下午要來的兩個，有七個新知青過來呢。”

        春香瞅了瞅劉杏，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理由，她也高興呢。

        廚房和林喬他們住的放進離得很近，即使她們說話聲音很小，站在門內準備出去的林喬和張巧也都聽完了全程，琢磨著聽到的信息。

        張巧攥著手，她們的糧食和老知青有什么關系？難道真的像是她打聽到的那樣要一起吃？

        林喬倒沒有在糧食上過多注意，倒是注意到了春香說的劉杏的反差，突然對生產隊的人比較好？看來招工可能真的要來嘍。

        “劉杏姐，喊我們出來干什么？”

        “人到齊了，那我就說兩件事情，”劉杏從門口過來道“先說第一件事，明天支書交代了讓我們領你們去挖麥根，你們提前準備一下，來得及的話給自己縫個手套。”

        “累嗎？”楊朝紅立即問。

        劉杏看了她一眼：“累，隊里的農活哪有不累的，身為下鄉知青要發揮艱苦奮斗的精神，不能怕苦不能怕累，你們說對嗎？”

        “對。”沒人敢說不對。

        “之后你們是有機會調崗的，不過際遇不一樣，調到哪里干活，是不是輕松，誰也說不準。”

        她說這話的時候，林喬看了她一眼，這是想讓他們想門道？

        劉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旁邊幾個男知青進進出出搬糧食，新來的知青注意力也被轉移了，都忍不住看向他們。

        “還有一件事是你們的糧食配額到了，先給三個月的每個人共九十斤糧。”

        “在生產隊里休息的時間比較緊張，大家都是一起吃飯的，糧食也放在一起，”劉杏繼續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肯定想好好吃，你們有沒有想過吃完了怎么辦？這也是為了防止發生那種情況，我們可都是親身經歷的。”

        劉杏說完，幾個新知青互相對視一眼，看了看和劉杏和春香以及不知道什么時候搬完糧食過來的幾個男知青，都沒說話。

        雖然心里不滿，但是眼下看來老知青都聯合在一起，他們新來什么都不懂也沒辦法，于是都沒吭聲。

        林喬是不能和他們一起吃的，一共在這邊兩周沒必要委屈自己，而且要為去食品廠做準備的話，糧食應該是不能少的。

        “劉杏姐，我吃得多，一起吃的話，最后糧食不夠吃還要你們接濟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楊朝紅也知道我的情況。”

        “呵，你哪是不委屈自己，你是光委屈別人，瑩瑩和你一起吃了多少虧，”楊朝紅翻了個白眼：“反正我是不想和她一起吃，劉杏姐之后你就知道了，我絕對沒撒謊。”

        楊朝紅看向林喬，最好把東西吃完最后餓死，這一次得罪了老知青之后沒人幫她，可真是傻，還要一起相處這么久，一開始就得罪人。

        劉杏本來很生氣，聽見楊朝紅這么說強壓著怒火，“你真的要自己吃？”

        林喬瞇著眼笑著點頭，仿佛沒注意到劉杏的生氣，沒想到這個時候楊朝紅真的能助攻哦，真是好孩子。

        張巧咬牙，開口：“我也不和大家一起吃飯了，我習慣自己做自己吃。”

        劉杏的臉立即板下來，又說了幾句看他們沒有軟化的心思，黑著臉說：“行吧，之后你們胡吃海喝吃完了，就別怪我們不接濟你們，我們有心也沒那個能力，都要吃飯的。”

        張巧攥著手，沒吭聲，城里她是回不去了，沒想到下鄉第一天就把人得罪了。

        “好，”林喬同樣應得十分清脆且快，兩周，有九十斤糧，怎么也不用擔心。

        下一瞬，林喬就頂著劉杏的冷臉敲了敲她們的房門，準備用一毛錢買院子里的小蔥。

        劉杏板著臉看向她，吊著眉眼，趕人的話下一瞬就要說出口。

        先進屋的春香轉過身，走路的時候透出幾分不急不緩，但是從劉杏手里拿錢的手卻不慢：“用吧，就按一把的量，之后想吃就再來買。”不管怎么樣不能跟前過不去，黑臉的事情下次再說唄。

        “好嘞，”林喬笑著應了，去院子里摘了一把，洗干凈放著。

        下午的時候等東西收拾完，林喬看廚房空了，用自己的飯盒裝了一碗白面就進了廚房。

        新來第一天，林喬也不愿意虧著自己，小蔥和面粉，做蔥油餅是夠了的，把面揉開，倒一點自己帶來的辣椒、芝麻還有鹽，最后撒上一層小蔥。

        第一個餅做出來的時候，面餅的香味混合著小蔥就飄了出去。

        又烙了一個，林喬拿著面餅出去走到她們屋的窗戶邊。

        “快來，哎呦，燙死我了。”

        張巧看見窗戶邊一只細嫩的手拿著一張餅從窗戶縫隙里伸進來，放下本來正吃著的窩窩頭，剛想說不要，聽到林喬說燙，立即起身過去接了過來。

        然后張巧就看到那只手立即縮了回去，探出頭來，露出兩只黝黑的眸子：“快吃吧，我回廚房了。”

        等林喬從窗戶邊離開，張巧看著手心里的餅，是白面做的，火烤之后帶了一點脆殼，嫩青色的蔥花點綴在上面，香味飄散出來，觸到鼻尖，口中不自覺分泌口水。

        熱氣從手中升騰，她卻連手中的燙都感覺不到，她有多久沒吃過白面餅了，幾年了吧，記不清了。

        蔥油餅的香味隨著這一來一回也在院子里彌散開來，本來就是平時很少吃的東西，對這個味道都很熟悉。

        楊朝紅摸了摸有點餓得肚子，啪地一聲關上窗：“這么早就吃東西，也不怕被撐死。”

        “我們也去做一些吧。”下午又來的女知青說。

        “沒東西做什么，東西都被老知青鎖起來了，只有做飯的那個人有鑰匙，”楊朝紅拍了拍床板，感覺自己更餓了。

        其余幾個知青沒說話，但是心中都有些郁氣，來了就餓肚子是怎么回事，只能等到老知青下工。

        聞了一肚子的香味，餓了很久覺得都能吞下兩碗面，好不容易等到老知青回來做好飯要開飯了，結果說要限量，每個人只有一碗。

        幾個新知青的臉當即就不好看，他們眼看著這是從給他們新發下來的糧食里拿的。

        春香仿佛有預料般，給他們一人添了一點面湯，算是安慰。

        但是心里并不滿意，這點甜頭打發誰呢，用的還不是他們的糧食，特別是看到林喬出來給他們分餅的時候心里更是不滿。

        林喬也不管他們，端著放餅的飯盒問：“我和張巧想要換一些菜和雞蛋和水果，隊里可以換嗎？”

        幾個老知青本來不想理她，想給她和張巧點教訓，但是這可是白面餅，他們來鄉下之后很少吃了。

        結果他們手都伸出去了，林喬還是一臉笑意地等著他們回答，手拿著餅就是沒有往下遞。

        還是春香忍不了：“你看上隊里哪家的蛋和菜了，可以直接換，他們雖然不待見我們，但是能得好處的事情他們還是愿意的。”

        看見林喬遞給春香餅，另一個知青也起身說：“村里的水果現在好像沒下來，你可以換菜的時候問問村民，這個時候山上有野果，他們采了說不定會愿意換。”

        “好嘞，”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林喬笑著把手中的幾塊餅給出去，遞給回答她問題的人的餅明顯大很多。

        幾個老知青互相看了看，都低下頭默默吃餅，給她們點教訓的事情還是下次再說吧，機會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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