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獅子望月
夜半,房間里燈火通明。
楊成萬跪在沈寒溪面前,拿自己的十八輩祖宗發誓,宋姑娘的失蹤跟他毫無關系,雖說他被她欺負了一通,但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自己府上對她如何。再說,他府上戒備森嚴,人說沒就丟了,他也很困惑。
沈寒溪聽得不耐煩,道:“給本官閉嘴。”
他已經沒有耐心再與這姓楊的虛與委蛇,立在一旁的近侍也瞧出他的情緒,上前倒了杯茶給他:“大人您消消氣,王副使和龍指揮使都在趕來的路上。宋姑娘未必便是丟了,說不定是出去散心……”
沈寒溪一拂袖,將茶盞重重拂落在地,涼涼打斷他的話:“那么大一個人,出門散心,竟沒有一雙眼睛看到嗎?”
眾人見他發火,都不敢再繼續說話。
得到消息的啞巴也匆匆趕來,正行到外廊下,忽然聽到破空之聲,他迅速閃至旁邊,只見一把飛箭牢牢地插進廊柱中。
他眼中裹挾著殺氣,往箭射來的方向追去。房間內的人也聽到動靜,紛紛行過來查看究竟,沈寒溪將那把箭拔下來,展開綁在箭尾的紙條。
只見上面寫著:“獅子回頭望月亮,美人醉臥鳳凰橋。”落款處還有兩個字,“子時。”
那傳遞消息的人輕功了得,啞巴只追了幾步,便不再空耗體力,回到沈寒溪身邊。他暗暗自責,早知道,他應該將宋然平安送回房間,哪知這么短的時間內,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他向沈寒溪低了一下頭,道:“煩請大人借我一些人手。”
沈寒溪涼涼道:“不必大費周章了,對方連提示都給出來了。”說著,將那字條給他看,啞巴將那兩行字讀了兩遍,一頭霧水,“這是何意?”
沈寒溪道:“本官也不知道。”
但那后面的“子時”二字,應當是對方給出的時限了。此時距離子時結束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內,若他不能解出這個謎題,宋然那丫頭……
他眼眸微微沉下去,看了一眼戰戰兢兢立在身后的楊成萬一眼,道:“這兩句詩好像指示的是一個地方,楊大人,你是杭州府本地人,可有什么頭緒?”
楊成萬急著立功,腦子自是轉得飛快,將那兩句詩讀了幾遍,恍然道:“大人,杭州城西便有一座鳳凰橋,下官立刻派人去那一帶搜尋宋姑娘的下落!”
沈寒溪直覺沒有那么簡單,卻也不能放過這條線索,讓他先行去辦,自己則耐心等王卓和龍蟠前來。
王卓趕來時,依然是青衫書生的打扮,看完那紙條,他微微一笑:“大人,要解此謎不難。”而后吩咐近侍,道,“去將杭州府志找來。”
他兩個月前剛調到浙江來時,便將這十年來的杭州府志過目了一遍,雖不能全然記下,但只要是他看過一遍的內容,便都有七七八八的印象,一看到獅子、月亮和鳳凰橋,他便知道該去哪里找線索。
眾人圍著他,見他將厚厚的一本府志翻開,他動作悠閑,絲毫也沒有緊迫感,龍蟠不禁催促他:“王副使,您倒是快點。”
他的動作依然慢吞吞的,翻了好一會兒,手才停頓下來,道:“有了。”而后將那冊子捧到沈寒溪面前,道,“大人您看,這府志上記載,杭州府城北有一座‘狀元橋’,據說在這‘狀元橋’上走一遭,便能高中狀元。提起這座橋,與陵安謝氏還有些淵源。四十年前,謝氏兩兄妹到杭州府游玩,聽聞會高中狀元的傳說之后,便結伴在這橋上走了一遭,誰料當年的謝公子未能高中狀元,只拿了個榜眼,可他的妹妹卻嫁入天家,受封皇后。因這個典故,本地百姓私下里便將這座橋,稱作鳳凰橋。”
啞巴問道:“那這個‘獅子回頭望月亮’又是何解?”
王卓不緊不慢地答道:“五年前,鳳凰橋倒塌,奉令修繕的官員偷工減料,曾拆民房的石料來添補。所謂“獅子回頭望月亮’,其實便是從民房上拆下的刻有“獅子”和“月亮”的門枕石。故而,美人醉臥鳳凰橋,并非杭州城西的那座‘鳳凰橋’,而是這座‘狀元橋’。”
龍蟠眼中有精光聚斂,對沈寒溪道:“大人放心,卑職即刻帶人過去,定然將宋姑娘給找回來!”
沈寒溪卻道:“去給本官備馬。”
龍蟠一頓,勸道:“大人,此時更深露重,還是將此事交給卑職和王副使……”
沈寒溪涼涼道:“本官說了,備馬。”
龍蟠與王卓對視一眼,只得道:“是。”
楊府的下人很快牽來幾匹良駒,沈寒溪行出房間,披上近侍捧來的黑色氅衣,利落地翻身上馬,啞巴與龍蟠等人緊隨在后。馬蹄聲踏破夜的寂靜,一路朝城北而去。
夜色如墨,只有一彎清冷的月俯瞰著整個杭州城。與此同時,一名墨家的死士,也正快馬加鞭地行在報信的路上。他奉自家夫人之命,暗中關注著小姐的行蹤,誰料一時放松,竟讓人將小姐劫持。他一臉悲壯,自己若是找不到人,只能以死謝罪了……
嘉興的官驛,秦暮羽聽完男子遞來的消息,握緊了手中的佛珠。
“屬下已調了所有能調用的人手,就算將整座杭州府翻出來,也要把小姐給找出來,只是怕動靜大了,侯爺那邊會起疑,小姐的行蹤……就瞞不住了。”
她沒有立刻說話,許久才道:“此事不能讓侯爺知道,少垣那里也必須瞞著。少微絕不能再回墨家。”女子閉上眼睛,語氣在安神香里依然平穩,“廷衛司不是也在找嗎,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便罷了。”
待那死士退下去,她才終于撐不住,將堵在喉間的那口血腥吐了出來。
她的手撐在臥榻之上,絕美的臉上終于有一絲哀傷。望著那灘血跡,她自嘲道:“秦暮羽,這便是你的報應。”
為了你自己,你連親生女兒的命都可以不在乎。如今你承受的,都是你應得的。
她握緊手上的佛珠串,低低道:“沈寒溪,今日我只能將我的女兒的命,壓在你身上了。”
他既是那個人的義子,便應當有這個本事。
沈寒溪馬不停蹄,在子時結束之前,來到城北的狀元橋上,一行人舉著火把仔細搜尋,既然提示是“獅子望月”,那線索必然在符合條件的兩塊橋石上。
啞巴跳入水中,到橋洞下尋找,在右邊的一個橋洞中,果真找到兩塊石頭,一塊刻有獅子,另一塊正是一輪圓月。
在兩塊石頭的縫隙間,夾著一張紙條。
從河中出來時,青年的半個身子都已濕透,他卻渾然不在意,將那紙條拿給沈寒溪看。王卓舉著燈籠湊上去,發現上面又是差不多的兩句解謎詩,指示的應當是下一個地點。詩后的落款處同樣寫著兩個字——“丑時”。
沈寒溪身邊有王卓這個神算子,解謎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待到雞叫時分,眾人已經跑了三個地方,龍蟠忍不住罵道:“這個殺千刀的劫匪,溜著爺爺們玩兒是嗎?行,爺爺們就奉陪到底!”
自那蒙面人去后,宋然便關注著他留下的那個線香。正常的線香應當燃不了多久,這根的上面大概是做了手腳,燒得十分緩慢。
她不知那蒙面人就是江漓漓,也猜不透她的意圖,因此心里有些七上八下,這線香若是燒完,沈寒溪還不能找來,她的命運又將如何?一想到家里人可能會先一步找來,她便像是被一只手給攫住了心臟。
這種將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感覺,她很不喜歡,卻又無可奈何。
想到她被劫持的那夜,沈寒溪正與那名為茶茶的美人在一起,她的唇角便不禁露出苦澀的笑意。他此時說不定還在溫柔鄉里,根本沒有發現她不見了吧。
那日他已經對她說得清楚,回京城后便不會再與她相見,他那樣的一個人,自然不會太看重兒女情長,更何況,她在他面前又那般的不識好歹。
她根本沒有資格對他有期待。
她伏在桌案上,在復雜的情緒中閉上了眼睛。中途,有人為她送了次飯,她雖全無食欲,卻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點,而后便又伏案睡去。再醒來時,桌上的線香便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外面天色遲遲,不知不覺竟是一天過去了。
而此時,守在門外的兩名解憂閣的男子,也正舉著火把打盹。
江姑娘這次是玩兒得開心了,他們卻在這里守了一天,累都累死了。正在腹誹,忽見躲在對面屋頂上的同伴向這里打手勢,二人對視一眼,將火把朝已經澆了松脂的房間丟了過去。
丟完之后,二人望著“噌”的一下竄起來的火苗,默了默,其中一人問道:“松脂是不是澆得多了一點?”
另一人道:“好像是。”
那邊繼續打暗號:“人來了,快撤!”
他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得將臉蒙上,隨放風的人一起撤離。
這是一個廢棄的院子,藏得十分隱秘,廷衛司的一行人已經奔波了一天,龍蟠和啞巴常年習武倒也還好,王卓卻早已露出倦色。他一個文官,今日為了這個小姑娘,折騰得腰都快跑斷了。
但是,一抬頭,看到與提示中所描繪的一模一樣的宅子,他的眼中立刻放出光來,道:“大人,就是此處!”
還未靠近,龍蟠便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蹙了蹙眉,沉聲道:“里面好似在冒煙。”
王卓嗓子一抖,也不顧自己文人的形象了,罵道:“這幫殺千刀的,竟然放火燒房,宋姑娘若是在里面……”
沈寒溪早已奔到宅子前,下馬之后,見有銅鎖掛在大門上,立刻閃身喚道:“啞巴。”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下馬上前,拿一個鉤子三下五除二便將鎖給捅開了。一進門,便有濃煙直往鼻子里鉆,嗆得龍蟠往后退了幾步。只見面前的房間已全然在火海之中,看這情況,里面的人怕是兇多吉少啊。
他不禁道:“大人還是留在外面……”
沈寒溪卻已經走到旁邊的水井處,見旁邊的木桶里還有半桶水,立刻解下披風,用水打濕之后重新披在身上,道:“你們留在此處,本官一人足矣。”
他說著,便徑自沖進了火海。
龍蟠和啞巴哪里肯聽,也前后腳跟了進去。沈寒溪進去之后,也被這煙氣嗆得直蹙眉頭,他沉聲喚道:“宋然。”
他連喚了幾聲,忽而聽到一個低微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虛弱,幾分遲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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