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樓船驚魂(二)
夏小秋見宋然朝河畔奔去,神色也是一急,看見旁邊有一個栓馬的柱子,忙將江漓漓綁在上面。“爺爺我現在沒空收拾你,你便先在這里待著吧。”
江漓漓朝他的背影喊道:“你把我綁在這里,若是有人見我貌美如花,想要非禮我怎么辦!”
夏小秋本來已經跑遠了,聽了她的話又折回來。在江漓漓期待的目光中,抬起手刀朝她的脖頸處砍了過去……
這女人太能喊了,若是喊來什么人幫她松綁就不好了,還是砍暈比較放心。
事故剛發生時,那一爆炸裹挾著灼灼氣浪撲面而來,河岸附近的百姓皆嚇得魂飛魄散,怕會殃及自己,紛紛四處逃竄。外層的百姓見那火勢只在河中的船坊蔓延,反而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往里面擠。
此時的場面,豈止一個亂字了得。
原本歌舞升平的夜晚,被這突如其來的騷亂攪動。
駐守在附近的官差也趕了過來,忙著疏散百姓,防止發生踩踏事故。
有個扎雙髻的小姑娘本與家人在一起,卻被擁擠的人潮沖散,她跌坐在地上,仿徨無助地大哭,突然有一雙手將她抱了起來。那人抱著她在人群中穿梭,看到一個官差打扮的男子之后,立刻將她往對方懷里一塞。不等那官差反應過來,那個錦衣的身影已經又轉身沖入人潮中。
宋然扒開里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往渡口的方向擠去,虧了她身上的那件錦衣,沒有任何人敢有怨言。
官兵已經在河岸前設置了路障,以防圍觀人群妨礙現場的救援,還臨時征用了停在岸邊的畫舫,有船家正在邊上討價還價。
宋然身板弱,來到近前時已經大汗淋漓,她繼續氣喘吁吁地往前擠。有個彪形大漢兇神惡煞地回頭:“擠什么擠!”說著,往她肩頭重重一拍。這一拍拍得她踉蹌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頭上的黑紗官帽也掉落在一邊。往額上一摸,滿手的血。
其他人紛紛讓開一些,有人抽一口氣,小聲道:“是錦衣郎。”
“誰推的?這下可要倒霉了。”
那推人的彪形大漢見自己惹禍上身,眼中也有驚慌閃過,忙轉過身,急匆匆地逃離現場:“讓開讓開……”
宋然緩慢地坐起身子,撿起掉落在一旁的帽子,將散落的長發重新攏進去。
人群中傳來百姓的竊竊私語:“聽說那爆炸的樓船,是禮部侍郎孟大人為了宴請廷衛司的總指揮使特意建造的,今日也是遭了報應了。”
“好好的船,怎么說炸就炸了呢?”
“惡人自有天來收,適才我可是看見天上落下一道紅光,直直就朝著船砸了下來,這不是天罰是什么?”
“紅光,我怎么沒看到?”
“必是你沒有注意。”
宋然為這些流言蹙緊眉頭,卻無暇顧及,她從地上起身,朝前方走去。百姓們忙給她讓出路來。走到路障前,守在那里的官兵自是抬手阻攔,她從腰間摸出夏小秋提前給她的廷衛司令牌,對方不敢怠慢,忙將路障挪出一個小口,放她進去。
宋然進到里面,拉住一名官兵詢問:“出事的是誰的船,都有何人在船上,傷亡情況如何?”
“是孟大人的船,船上人員和傷亡情況,尚在確認。”
宋然臉色沉了下去,又問:“沈大人可在船上?”
對方見她是沈寒溪近侍的打扮,怕她遷怒自己,小心翼翼地答道:“沈大人和孟大人都在船上,吾等正在盡力營救……”
宋然面無血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火把:“借我一用!”
她沖到河岸上,不斷有載著傷者的船靠岸,不過,那些被救下來的傷者都是被火勢殃及的小船坊上的人,河心的樓船的火勢太大,官兵的船一直在外圍打轉,無法靠近。
宋然抱著微小的期待,舉著火把在被抬到河岸上的傷者臉上一一照過。每看清一張臉,她心里的希望就減少一分。夏小秋匆匆趕到此處,喚道:“宋姑娘!”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的身子突然一軟,好在他及時伸手扶住,她的聲音終于有些顫抖:“夏大人,大人他……會不會……”
火把照在夏小秋黝黑的面孔上,細長的眼睛里沒有一絲動搖:“大人經歷過多少番生死,怎會輕易葬身在這樣的地方。”將火把從她手中拿過,道,“宋姑娘在此等著,我去看看情況。”
他大步走向正在指揮現場的官員,一把撈起他的衣襟,道:“齊大人,在你的管轄范圍內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可真是好樣的。讓你所有的人手,都去找我家大人,如果找不到,你的烏紗和烏紗底下的腦袋,別指望著能留到明日!”將面色如灰的他往旁邊一甩,道,“還不去給爺爺我備艘船來,爺爺親自過去找!”
宋然將目光從夏小秋身上收回,她本也想跟著他一起上船,可是想到自己跟過去,只會讓他分心,給他添亂,便收起了這個念頭。無力感襲來,她緩緩坐下去,抱住自己的雙膝,將臉埋入其中。
大人此時,不會已經葬身魚腹了吧。
一念甫至,心生驚覺,忙把這個念頭忘卻。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子已經微微有些僵硬,忽然有個聲音隨夜風送來,也吹散了她心念上的魔障,吹散了懸在心尖上的不合時宜的念頭。
一艘畫舫緩緩靠岸,戰戰兢兢等在那里的灰袍官員一看到被扶下來的男子,整個人都如獲新生,慌忙迎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我的沈大人,可找著您了,下官就說,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對方打斷他的滔滔不絕:“孟大人受到了一些驚嚇,還在里面不省人事地躺著,趕緊派人把他抬下來才是正經。”
灰袍官員忙點頭哈腰,吩咐人進去抬人了。
宋然朝那里走了兩步,便停住了腳,呆呆地望著那被眾人簇擁的男子。他渾身都濕漉漉的,頭發也散開了,一路垂至腰際,神色依舊淡漠。他接過身畔人遞來的熱茶,飲完之后隨手遞給夏小秋,聽到夏小秋提醒:“大人,宋姑娘。”
他朝她看了過來。
只見她立在不遠處,同以往一樣沒什么存在感,臉上掛著一抹恍惚。不等他開口,她忽然抬腳朝他跑了過來。他穩穩將她接到懷中,唇角輕輕動了動,卻沒有說話,任她伏在自己懷中,肩頭輕輕顫抖。
除了夏小秋,全員目瞪口呆。
如果沒有看錯,廷衛司的總指揮使大人,此刻正摟著一名少年郎?怪不得有傳言說他不近女色,原來他他他……竟是好南風!
沈寒溪不理會那些震驚的目光,待懷中的人兒平復下來,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對身畔瞠目結舌的灰袍官員道:“你打算讓本官一直在這里吹涼風嗎?”
對方回過神來,忙道:“下官已經派人包下了一個客棧,大人若不嫌棄,請移駕將就一宿。”
沈寒溪不置可否,聲音涼涼道:“今日的這件事,是蓄意謀殺,去請大理寺卿過來,讓他查,不查個水落石出,此事絕不算完。”
灰袍官員心口一驚,忙應道:“是,下官這就去請許大人。”
沈寒溪不再多言,拉著宋然的手便朝客棧走去。中途遞了一個眼神給夏小秋,他立刻會意,道:“大人放心。”京師之內,到處有廷衛司的耳目,夏小秋自有一套傳遞消息的方法。這個姓齊的官員也不能信任,不等他們抵達客棧,那里已經全部換上了廷衛司的人手。
宋然不自覺將沈寒溪的手握緊,定下了心,才問他:“大人是如何逃出來的?”
他道:“一上船,本官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向來對危機有敏銳的嗅覺,瞇了瞇眼睛道,“當時,水面上一共停了三座規模幾乎相同的樓船,可是吃水深度卻大不相同。”冷笑一聲,道,“現在想想,船板下裝滿了火藥硝石,吃水自然更深。”
宋然心口一驚:“硝石?”
適才她滿腦子都是對他的擔心,如今平復下來,大腦便重新開始轉動,她凝眉沉思,道:“樓船是孟大人的,特意請大人到樓船聽戲的也是他,他的身上有很大的嫌疑,可是,他應當不會恨大人恨到連自己的命也算計在內。可如果不是他,又是誰將硝石藏入樓船之內的呢?”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驀地頓住腳:“夏大人!”
夏小秋一頭霧水地看著她:“怎么了?”
“你可還記得,今日不小心撞上我的馬的那個老者,是從什么地方過來的?”
他不知她為何提到此事,但仍答道:“你說的是那個不長眼的老頭子?他是從渡口方向過來的,所有人都去聽戲,他偏偏要逆著人流走,慌里慌張的,趕著投胎一樣,直往宋姑娘的馬上撞,這不是找死嗎?”眸光突然沉下來,“你覺得他有問題?”
宋然的目光也微冷,道:“他的身上有硫磺的味道。”那老者形跡可疑,說不定,與這件事有關。
夏小秋道:“我馬上傳信,讓人封鎖方圓百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宋然點了點頭,又問他:“江漓漓呢?”
夏小秋一拍腦袋,道:“我怎么把她給忘了!”抬眼見客棧近在眼前,對沈寒溪道,“大人,卑職先下去布署了,您與宋姑娘就早些歇下吧。”
沈寒溪點點頭,放他離去,而后看向身畔的姑娘:“見到江漓漓了?”
她嗯了一聲,眉毛幾乎糾結在一起:“她突然出現在這里,我總覺得不是偶然,說不定今日的事,跟她也有關系。這個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借著客棧迎客的燈光,見她神色凝重,黑紗帽下隱約有血跡滲出,身上也灰撲撲的全是土,竟比他這個劫后余生的人還要狼狽。
他攜著她的手跨入客棧的門,淡淡命令:“別想了。”
“我怎能不想。”她在中庭停下腳步,抬頭望著他,“我今日差一點就……失去大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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