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塵埃落定
“他若是聽話,哀家何至于此。”
這冰冷的一句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的因緣,皆起源于這個女人,這個在仇恨和權勢的熏染下,早已迷失了心智的女人。她這一生無疑是不幸的,可她也將不幸加諸于無辜的人,釀成了一樁又一樁的悲劇。
事到如今,終于真相大白,可壓在宋然胸口的那座巨石卻未能移開絲毫,尤其是當她知道自己果真是顧藺生的女兒時,這真相于她而言就愈發顯得殘酷。
不愿相信這殘酷真相的除了她,還有二王爺,他喃喃道:“父皇是皇祖母害死的?”他搖了搖頭,難以置信道,“不、不會的……”
沈寒溪看著他,慢條斯理道:“二王爺,你當慶幸,先帝沒有將皇位傳給你。”
當初,圣上之所以傳位于當今天子,而非傳位于自己的嫡長子,便是覺得以自己那個傻兒子“天真無邪”的性子,別說是坐穩江山了,只怕連性命都難保全。當今天子卻不一樣,他從小就知道,何時該順從,何時該隱藏鋒芒,最重要的是,永睿帝的死會令他始終保持清醒和冷靜。
天子冷聲道:“皇祖母,真相已經大白,你還要繼續一意孤行嗎?”
太皇太后環視四周,知道再繼續鬧下去,于誰都沒有好處,如今大靖風雨飄搖,她再不理智,也不能拿江山社稷開玩笑,權衡之下,她做出了讓步:“哀家已經老了,再多活幾日,也不過是茍延殘喘,去底下見他們父子之前,哀家就只有一個心愿。”她眸色微凜,道,“皇帝,只要你立刻誅殺沈寒溪,哀家便讓謝禾撤離此處,江山是你的,少微也還是你的。”
宋然身子霎時僵了,天子也微微一頓。于他而言,這是一個極好的條件。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他都沒理由拒絕。
太皇太后見天子不說話,繼續動搖他的心智:“皇帝也可以繼續拖著,拖到哀家的兵馬攻入皇城,屆時,即使你們殺了哀家,這座皇城也終將血流成河。皇帝宅心仁厚,想必不愿見到那樣的場面。”
天子眉頭深鎖,眸光晦暗不定。
承武王挑了挑眉梢,竟還有心思開玩笑:“李掌印,你與本王今日若是死在這里,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李墨亭卻微微一笑,淡定道:“圣上有難,臣子自當伴在君側,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承武王不禁向他投去贊賞的目光,要不都說李墨亭這個人八面玲瓏呢,這個時候都不忘表忠心。只是,若是天子不能取勝,他這衷心可就表得大錯特錯了。
宋然沉著眼,問道:“若圣上將大人殺了,謝統領卻不撤兵呢?”
太皇太后似早想到會遭到這樣的質疑,道:“謝禾,備兩杯酒來。”
謝禾拿來酒壺,斟了兩杯酒,將托盤呈到她的面前。
她自袖中摸出一粒藥丸,將那藥丸自中間掰開,在眾目睽睽之下,分別溶進兩杯酒中:“這兩杯毒酒,各自溶了半粒毒藥,飲下去足夠喪命。皇帝若想好了,哀家會與沈寒溪同時飲下。在此之前,哀家會留一道懿旨,皇帝應當也清楚,兵部是聽命于哀家的,拿著這道懿旨,兵部的調兵權,就是你的了。”
她的話一出口,殿上眾人皆變了臉色。
宋然也沒有料到,太皇太后竟開出這樣豐厚的條件,就只為了換沈寒溪一命。
她口唇微動,以只有身邊的沈寒溪聽見的聲音,低聲喚道:“大人。”
饒是她再淡定,此時也有些怕了。
沈寒溪眼角微微一揚,唇邊竟露出戲謔的一抹笑意:“看來,我是逃不過今日這一劫了。”
天子沉默片刻,將手伸向那杯毒酒,宋然的氣息猛然一滯,還未開口,卻見對方衣袖一拂,將那兩杯毒酒掃落在地。
琥珀色的酒水灑了一地,此時此刻,太陽已經西移,雕窗中透過來的日光徹底消失,大殿上只余一片陰暗。
太皇太后眸中也只剩下一片漆黑,她冷冷道:“皇帝的選擇,真令人遺憾。”
天子卻看向她,道:“皇祖母,你等的兵馬,今日不會來了。”
話說完,殿外卻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太皇太后唇角勾起:“皇帝此時,也只能虛張聲勢了吧。”但是很快,她的微笑便在天子鎮定自若的眼神中,僵在了唇畔。
她的臉色一變,看向侍立在身側的禁軍統領,謝禾立即奔出金鑾殿,卻見殿門外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尸體,而更多原本駐守在殿外的禁軍,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團團住大殿的黑甲軍。
這不可能!
這是謝禾的第一個念頭。承武王能帶人闖入仁壽宮,是因為帶的兵力少,當時他的注意力也沒放在西華門那里,才讓這位王爺鉆了空子,可是,這么多的兵馬,必定是從陵北大營調來,只要陵北大營有絲毫異動,就會傳到兵部那里,兵部和神督營都不可能這般輕易地就放他們闖入皇城。即便承武王的兵馬再彪悍再能打,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來到金鑾殿前。
除非。
除非兵部和神督營都已經被人控制,他們在皇城之內暢行無阻。
謝禾不知道,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兵部和神督營迎來了兩個客人。
這二人,一個是天子新提拔的年輕將領崔遇,一個是刑部尚書蕭硯。
謝七站在城門上,與年輕的尚書大人并肩而立,望著城樓下身披黑甲的騎兵朝皇城的方向而去,彎了一下桃花眼:“聽聞蕭大人適才當著兵部一眾官員的面,親手斬了兵部尚書,將他的印信交給崔遇,在下……還真是小瞧了大人的魄力。”
年輕男子身著絳紗袍,衣領和袖口處皆露出白紗的中單,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到他袍袖上沾染的血跡。
他神色平靜,望著遠處的禁城,道:“兵部尚書這些年把持調兵權,排擠打壓年輕將領,在韃靼的戰事中,為了一己私欲竟假傳軍令,如今,又和太皇太后聯手,欲對圣上不利,哪一條論起來不是死罪?蕭某人受命圣上,有權先斬后奏。”
謝七目光從他側臉上移開,轉身靠在城墻上,雖身披軍甲,卻仍不掩風流放蕩:“若我今日不開這城門,蕭大人是否也要斬了我?”
“謝統領會不開城門嗎?”
謝七沒有說話,眸子輕輕斂下,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那長長睫毛的陰影下,半晌,才見他理著自己的衣袖,微笑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長姐入宮的那一日,我沒有阻攔。”
這句話有些莫名,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提到這件事吧……
見那些黑甲軍圍攏過來,謝禾立即轉身,欲退回殿門內,可是沒走兩步,一把刀已經抵在他的心口,有個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謝統領,夠能耐的啊。”
夏小秋握緊龍紋佩刀,眸中放出銳利的光:“真遺憾,你的官途,要到此為止了。”
見謝禾被刀抵著退到殿中來,殿內的那些禁軍,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形勢。
就算他們殺了天子,事情也難再有轉機,他們只是聽命于主上,此時投誠,還有生還的可能。在一人的帶頭下,其他人也都紛紛丟掉手中武器,束手就擒。
太皇太后見狀,身子不禁一晃,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天子行到她面前,靜靜與她對視片刻,將目光移開,沒有再與她說任何一句話。
他淡淡吩咐:“送皇祖母回仁壽宮吧。”又對李墨亭道,“皇祖母身體抱恙,派專人伺候著,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得接近仁壽宮。”
李墨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將太皇太后拘禁在仁壽宮,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接觸到任何圣上不想讓她見的人。
宋然松開沈寒溪的手,行到太皇太后的面前,抬起那雙清幽深暗的眼睛,問她:“下毒時,您可曾想過,他們也是別人的孩子,也是曾經被他們的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寶?”
太皇太后冷硬的表情依舊,望著她與沈寒溪交握的手,即使落魄,聲音依然含著說不出的威嚴:“少微,殺父仇人就在眼前,你不為父報仇,盡你應盡的孝道,竟要與他聯起手來,背叛你的祖母嗎?”
年輕女子的唇角有蒼白微弱的笑意:“即使他當真是我的生父,可他拋棄我的母親,許多年來,也不曾到堯州找過我。也許是他不知我的存在,又也許他知道我的存在,卻像拋棄我的母親時一般,選擇了拋棄我。”她抬眸,眸中是明晰洞徹的亮光,“一個一日都沒有養育過我的父親,一個連半點愛都吝嗇給我的父親,又憑什么讓我為他盡孝呢?”
沈寒溪將目光轉向她,始終平靜無波的面容上,此時唇角上揚,露出一絲笑意。
他的少微,立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卻似有光落在她身上,照得她一身通透,無瑕無垢。
太皇太后怒火攻心,呵斥道:“孽障!”
隨著她這一聲怒極的喝罵,一直立在她身邊的趙公公突然撲上來,將宋然挾持在了懷中。一柄匕首架在了她的喉嚨上,那個矮小衰老的宦官哆哆嗦嗦道:“都、都給我退下!”
事情發生的太快,就連距離最近的承武王都沒來得及有所反應。
蘇瓏的口中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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