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護(hù)她平安
定遠(yuǎn)侯哼笑一聲：“你死了，太皇太后專權(quán)，我墨家也無寧日。救你一命，不過是補(bǔ)偏救弊，撥亂反正。”眸光如同一柄鋒利的刀，落到他身上，“沈云，你雖擅權(quán)橫行，可是，到底沒有禍國殃民，還算不上無藥可救。起碼比你的那個義父，要值得欣賞得多。”
沈寒溪雖有些心狠手辣，很多事做得見不得光，可是大靖離了他也不能安穩(wěn)。就比如前段時日，韃靼進(jìn)犯，若是由著兵部那些人折騰，大靖離亡國也不遠(yuǎn)了。
六部中的那幫老臣，眼里看到的皆是利益，整個朝堂，就找不出幾個好東西。
在這一潭爛泥中，若是選擇剛正不阿，自然值得人敬佩，可是如沈寒溪這般，游走在正邪的邊界，也不能全盤否認(rèn)。
沈寒溪輕理衣袂，垂頭一笑。他的頭發(fā)隨意束在一側(cè)，顯得慵懶而隨意。
定遠(yuǎn)侯提到顧藺生，語氣寒涼中摻雜著濃濃的嘲諷：“本候生平，最看不慣顧藺生那樣的偽君子，表面是賢臣良相，實(shí)則擅權(quán)誤國。十年前，你不殺他，本候也要?dú)⑺！?br />
顧藺生都死那么多年了，他提起此人時，依然有遮掩不住的滔滔殺意。
沈寒溪眉心輕動，問道：“恕我逾矩，有件事還想請教侯爺。多日之前，在金鑾殿上，太皇太后親口承認(rèn)，少微是顧藺生的女兒。沒見過侯爺之前，我對此事尚懷有一絲疑慮，可是今日見過侯爺，我便只能當(dāng)她是老糊涂。”唇畔笑意微深，帶著一抹玩味，“只要不瞎，誰都能瞧出，少微是侯爺?shù)挠H生女兒。”
定遠(yuǎn)侯的身形一頓。
沈寒溪微微偏頭，亭外夕陽的光斜照在他臉上，令那張?jiān)纠涞拿婵祝@得光耀攝人：“如果不是親生父女，眉眼怎會如此相似？”
定遠(yuǎn)侯有片刻的沉默。他突然想起女兒出生的那一日。
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他將小小的她抱在懷中時，有多么開心，以及，多么不知所措。
那是他第一次做父親，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教過他如何為人父母，可他清晰地記得那一刻的心情。
那一刻，他恨不得將全世界都給她。
由于秦氏是早產(chǎn)，這個女兒出生沒多久，府上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不好聽的傳言，他氣得親手殺了那個率先嚼舌根的丫鬟，又家法處置了數(shù)十人才將此事平息下來。他根本不信那些無稽之談。可是，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還是傳到了秦氏的耳中。她個性要強(qiáng)，氣憤之下說了一些賭氣的話，傳到他耳中時，經(jīng)過下人的添油加醋，便變了味道。他年輕時個性易怒沖動，也做了許多傷她心的事，說了許多傷她心的話，夫妻關(guān)系鬧得甚僵。
可是，他的心結(jié)，從來都不是對女兒血統(tǒng)的懷疑，真正在他心中留下疙瘩的，是他多年后，在秦氏那里找到一封顧藺生寫給她的信。
顧藺生在信上說，他給她腹中的孩子，取名“少微”。
仁壽宮。
年近六十的婦人獨(dú)自坐在寢殿之內(nèi)，望著銅鏡中的女人。頭上朱釵依舊，身上華服莊嚴(yán)，仿佛依舊是那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皇太后。
天子雖將她囚禁在此，卻并沒有苛待她，留了兩個貼身的宮女照顧她，吃穿用度也一如往常，一切，仿佛都沒有改變。
她理著鬢發(fā)，聽到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見過侯夫人。”
殿門打開，又重新關(guān)上，所有的宮人都恭敬地退出去，守在門外。
太皇太后沒有回頭，等著腳步聲停在自己身后，平靜地開口：“哀家就知道你會來。”
女子年近四十，卻像是三十出頭，任何人見到她此時的風(fēng)華，只怕都不會懷疑，當(dāng)年為何她會被公認(rèn)為大靖第一美人。
“暮羽，這么多年，你終于肯來見哀家了。”
秦暮羽那張近乎完美的臉冷若冰霜：“我曾發(fā)誓，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太皇太后道：“哀家不需要你的原諒。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如今是墨家的主母，女兒也將是大靖的皇后。哀家能看出來，天子喜愛少微，他會殺了沈寒溪，立少微為后。”
秦暮羽立在她身后，唇角露出嘲諷的微笑：“這么多年，你還是這般自以為是。所以，才會一敗涂地。直到現(xiàn)在，你還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對的？”
“哀家是輸了，可是，哀家又何錯之有？”
秦暮羽冷笑：“好一個何錯之有。”
她的目光落到銅鏡中的婦人臉上：“你不會犯錯，所以我腹中的孩子便該死嗎？”
她的聲音中沒有悲喜，近乎平靜地質(zhì)問：“當(dāng)年，藺生想要成就霸業(yè)，最大的障礙就是墨家，恰好墨少卿喜歡我，你那般精打細(xì)算，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jī)。任我如何哀求，都沒攔住你的賜婚。我也是傻，以為我若是有了藺生的骨肉，你就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成全我們。”說到此處，唇畔才浮起蒼白一笑，“可你卻選擇，要了那個孩子的命。當(dāng)初，我以為是我自己不小心，后來才知道，竟是你暗中動了手腳。”
太皇太后被她戳穿當(dāng)初犯下的殺孽，語氣冷硬：“當(dāng)年，項(xiàng)氏也已經(jīng)懷了我兒的孩子，你腹中的那個孽種，若不打掉，影響了同墨家的聯(lián)姻，于誰都沒有好處。”
秦暮羽低眉冷笑：“孽種，呵……”繼續(xù)說下去，“藺生知道孩子沒了之后，也極痛心，他承諾我，待他成就霸業(yè)，會將我接回他身邊，我們還會有更多孩子。”
太皇太后的聲音如冰冷的銳器，一下下?lián)粼谒男目冢骸耙忠惨帜悴恢杏茫荒艿玫蕉ㄟh(yuǎn)侯的寵愛。嫁入墨家之后，非但沒能幫到我兒，還眼睜睜地看著他落得那般下場。”
老婦人說到此處，手終于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也許，這世上唯有顧藺生的死，尚能撼動她堅(jiān)不可摧的心腸。
秦暮羽神色蒼白而冰冷，涼涼道：“他活該。”
太皇太后沉聲問她：“暮羽，你莫不是將那個孩子的死，怪罪到了我兒頭上？那是哀家一手所為，與我兒無關(guān)。他失去了那個孩子，也極痛心。”
聽了太皇太后的話，秦暮羽緩緩一笑：“我原本也以為，他極痛心，他甚至已經(jīng)為這個孩子取好了名字……做父親的，怎會舍得害了自己的孩子呢？”
太皇太后手指掐緊，道：“你對我兒情深意重，乃至第二個孩子出生時，也取名‘少微’。你與定遠(yuǎn)侯，因?yàn)檫@個孩子的血統(tǒng)爭吵多年。少微……必定也是我兒的骨肉。”
秦暮羽聞言，神色間突然多了些惡意：“母親，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時？”
銅鏡中那雙蒼老的眼睛因這句話睜大了。
“我已經(jīng)被他騙了第一次，又豈會再犯一次同樣的錯誤？分明是他，不想要那個孩子。我嫁入墨家不久，他曾裝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樣子前來找我，那日他喝得爛醉，同我的婢女顛龍倒鳳了一夜，他只怕……以為那個人是我吧。”
在太皇太后有些扭曲的神情中，女子勾了勾唇，繼續(xù)說下去：“為女兒取名‘少微’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少微的祖父。”她的目光里沒有憎恨，就只剩下一點(diǎn)兒近乎是施舍的憐憫，“母親，一切不過是巧合而已。可是我想，大概是那個孩子泉下有靈，想讓少微繼續(xù)他沒能獲得的人生，并且在冥冥之中引導(dǎo)著她，為他報仇雪恨吧。我要代替那個孩子問你一句。母親，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后悔，當(dāng)初沒能留下那個‘孽種’？如果你當(dāng)時尚有一絲慈悲之心，這世上，也不至于留不下顧藺生一丁點(diǎn)兒血脈。”
風(fēng)亭中，定遠(yuǎn)侯的聲音無比低沉：“少微的母親與顧藺生曾經(jīng)有個孩子，在懷胎五月的時候，意外流掉了，五個月，孩子已經(jīng)成形，據(jù)說取出來時血肉模糊的一團(tuán)。此事乃太皇太后暗中所為，顧藺生也是默許的。這件事對她打擊極大，也是她一直難以啟齒的隱痛。”
沈寒溪一愣，問他：“此事侯爺早已知情？”
定遠(yuǎn)侯反問：“有何事是我墨家不能查到的？”臉上肌肉輕輕顫抖，“當(dāng)初，是本候強(qiáng)娶她為妻，說起來，也是本候的罪孽。她說得不錯，我們都沒有資格為人父母。”
沈寒溪理著衣袖，沒有立刻出聲。
父輩的恩怨，在那孩子身上刻下了如此多痛苦的烙印，她能長成那般干凈通透的人，委實(shí)不易。
他忽而問道：“墨家歷任的少主，都活得不太容易吧？”
定遠(yuǎn)侯神色有些難看，道：“少垣性情不夠穩(wěn)重，又身體有疾，本候不能再將這樣的重?fù)?dān)壓在他頭上，只能委屈少微。”
沈寒溪了然：“唔，也是。侯爺為了保護(hù)這個女兒，其實(shí)也用心良苦，十年前，墨家暗門尚且不是全然聽命于你吧，你費(fèi)盡周折地請來了尹星陽，耗費(fèi)數(shù)載，才將暗門收歸己有，如今，又將暗門拱手相贈。”抬眼又道，“尊夫人這些年，也并非什么都沒做，她雖然閉關(guān)念佛，卻一直派高人守在少微的身邊。若我猜得不錯，這位鐘先生，怕是比尹星陽還要有來頭吧？”
自剛才起一直袖手立在一側(cè)的老人聞言，淡淡開口：“老奴不過是個無名之輩，沈大人的高人又是談何說起呢？”
“若我記得不錯，解憂閣雖是墨家先任家主一手創(chuàng)辦，卻交給一位至交好友代為打理。這位至交好友只用了二十年，便奠定了解憂閣江湖第一的地位，卻在風(fēng)頭最盛時，將閣主令傳于墨夫人，退隱江湖，再無蹤跡。也許，這位初代閣主，此時也依然留在新閣主的身邊呢？”
鐘伯只是微笑，道：“倒也可能。”
沈寒溪不再繼續(xù)追根究底，目光重新回到定遠(yuǎn)侯臉上，瞇了瞇修長的眼睛，道：“侯爺請我來，應(yīng)當(dāng)不是想與我閑聊。”
定遠(yuǎn)侯凝視他良久，才道：“少微早晚要接掌墨家，不過，那應(yīng)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了，本候會盡力多挺幾年，何時挺不下去，你要代替本候，護(hù)她平安。”
(https://www.dzxsw.cc/book/48693699/3636590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